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什麼……?!」
萋萋大驚,「怎麼可能?」
小林子道:「是啊,奴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奴沒沒打探到是怎麼回事。」
萋萋腦中一團亂,這時再也等不了,揚聲道:「秋兒,為我穿衣!」
「是,主子。」
秋兒麻利地拿來衣服,和主子一起穿著。
秋風瑟瑟,夜涼如水,萋萋出了孿秀宮入轎,「去景蘭宮!」
秋兒趕緊朝著兩個小太監重複著,催促著。
轎起,一陣陣涼風吹入,萋萋不禁打著寒顫,途中,她不斷在想,越想越不對勁兒。
到了景蘭宮,太子妃見了她,但並未露面。
萋萋與她隔著一層幔紗,距離頗遠。
這是她自生了安安康康后第一次入她的寢居。
若非如此心急,她不會來,但相比蕭側妃,她還是寧願來太子妃這裡。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會知道。」
姜婉語聲依舊溫和,但聽起來比曾經弱了許多。
萋萋剛要回話,聽她「咳咳」地咳嗽起來,這時便暫時沒問,而是道:「太子妃受了風寒,還沒好么?」
姜婉沉默須臾,也沒答,而是說道:「皇上說太子有要事。剩下的,本宮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是這樣啊,多謝太子妃……」
她見太子妃語聲微弱,仿是很不舒服,也便起身告辭,不多打擾了。
這晚萋萋沒怎麼睡,極度不安。
第二日,她很早就派出了人打探消息,但遲遲沒有結果。
直到到了第三日。
聽見屋外傳來極是匆忙的腳步聲,萋萋霍然站起,心潮澎湃地迎了出去,來人果然是小林子。
小林子滿臉汗水,見到萋萋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側妃,大事不好了,太子,太子被皇上禁足在宣德宮了!」
「禁足……!!」
萋萋身子一晃。
「側妃!」
屋中的秋兒珠兒等宮女聞言無不震驚。
萋萋臉色煞白,渾身戰慄,語聲顫抖,「你可打探清楚了?皇上為何,為何會禁足太子?」
*****
三日前,乾德殿上金碧輝煌,寬闊明亮,珩宣帝高坐龍椅之上,聽了魏嘉良的話,眉頭微蹙,語聲和緩,「攝政王何意?」
魏嘉良一身青袍,坐在殿下右側。
大殿左側還立三人。
其一年過半百,乃是當朝首輔,沉青;第二人人高馬大,四十多歲,是大將軍慶國公,亦是太子的親舅舅;第三人德高望重,年過年花甲,頭髮與鬍鬚皆已全白,正是太子妃姜婉的祖父,姜太師。
那姜太師、沈青與慶國公三人聞言也都面面相覷。
三十年前,大夏與蒼國開戰,曾占奪蒼國南蠻十坐城池,十年前兩國恢復邦交,蒼國曾提出條件要求大夏歸還長山以北的簌彼薩與拾鉿挪兩座城池。
今年正是歸期。所以攝政王親臨大夏,其目的不難猜測,便是收地來了。
但是……
適才珩宣帝提起之時,攝政王卻說……
姜太師面朝向他,重複道:「合約作廢,城池還歸大夏?那攝政王是有別的條件?」
姜太師問出了珩宣帝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大殿上一時間寂靜無聲,人的注意力都在魏嘉良的身上。
這時,魏嘉良點頭,應了一聲。
姜太師等人再度面面相覷,對方城池不要了,他們自然心中樂意,但樂意的同時當然也狐疑,好奇這攝政王到底要提什麼條件?
魏嘉良朝向了珩宣帝,拱手一禮,緩緩地說了出來。
「敝國蕭太後年近古稀,近來身子越來越差,總覺得自己要歸天了,最近這一年來,她常和我提起我的妹妹,對其想念不已,很想在有生之年還能再看看她。」
「那攝政王的妹妹?」
「不錯,本王的妹妹人在大夏,本王也十分想念她。」
他話說到此,眾人懂了,但也不免詫異。
珩宣帝問道:「所以,攝政王只是想讓朕替你找妹妹?」
如此一個簡單又不過分的條件,動用兩座城池,那不免太荒唐了。
這絕對不像是一個果斷殺伐,陰狠手辣,平亂蒼國內亂,將兵權政權牢牢在握,一手遮天的攝政王能做出的事兒!
包括珩宣帝在內,大殿之內沒人不懷疑。
空氣再度凝結,直到魏嘉良再此張口。
「無需皇上費心幫尋,我,已經找到她了。」
「她是誰?」
這三個字,殿上三名大臣幾乎一口同聲地問了出來。
魏嘉良直視龍椅之上的帝王,開口決然地道:「太子側妃,蘇萋萋。」
「……!」
****
同是三天前。
次日便是千秋節,顏紹朝著乾德殿走著,有水利工程的公事要向父皇彙報,順便也想為萋萋找個理由,和他說說千秋節不去之事。
他大概行了一半的路,和順追來,跟在他身後,小聲道:「殿下,那魏嘉良沒有什麼妹妹,據說昔年在遼城也沒有接觸過什麼別的姑娘,只家中有一妻一妾,來大夏這段時日,奴打聽了一番,他也沒見過什麼女人,只似乎在遼城,見過蘇側妃一次。」
顏紹點頭,心一沉,那魏嘉良口中的妹妹就只能是萋萋了。
他雙眸微眯,剛剛想完,轉眸只見前方乾德殿方向走來一人。
那人一身青色錦袍,面無表情,卻朝他盯來。倆人一個立住,一個向前,眸光相對,漸漸靠近,再次擦肩而過。
但這次說話的是魏嘉良。
「人往往身不由己,但能自己做主的時候,就一定要自己做主。」
顏紹聽他如此說,知道他已經將話與皇上說完了,當下瞬時一股怒火湧現,回手一把抓在了他的肩上。
風起,天漸灰暗,鬢邊的那縷墨發吹動,擋住了顏紹一半的臉龐,但擋不住他凜冽的眸光。
倆人皆是目光冰寒,相望對峙須臾,那魏嘉良抬臂擋開,傲然道:「等你能自己做主的時候,再來擋本王。」
他說罷,收回視線,冷然離去。
顏紹咬上了牙,緊攥手掌。
「殿下……」
和順剛剛喚了一聲,只見太子驀然前行,頂著冽風,朝那乾德殿發足奔去……
天空越來越暗,兩片烏雲不斷靠近彼此,中間那一絲亮光彷彿轉瞬就要被遮蓋。
樹木搖擺,驀然滿地枯黃,一陣驚雷乍現天際……
彷彿於此同時,乾德殿的門也被人推了開。
殿上本正在說話,但驟然安靜下來,珩宣帝與三位大臣的視線同時投向門邊。
三人躬身參拜。
珩宣帝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顏紹進殿,目光直視御座。他上前幾步,便朝著珩宣帝跪了下去。
「父皇,蒼國地處西南,民風悍勇,雖不敢冒犯我天.朝威嚴,但其臨近小邦,卻被其鯨吞蠶食,侵略良多。父皇顧念百姓,與民生息,望元元之民能免於戰火,數次下旨申飭。然則彼蠻夷之民,只知畏威而不知懷德,長此以往,若我朝羈縻小邦盡數為其所吞,恐成尾大不掉之勢,那時再興兵征討,雖終能平定蒼國,只怕其中周折之大,再所難免。如今蒼國僭主得國不正,嗷嗷幼主,眼望天兵。不如如今內應幼主之請,外順周邊小邦之願,替天行道,弔民伐罪,一股蕩平,可謂上應天命,下順人意。再將彼等蠻王土司,盡遷入京,改派流官治理,所治蠻裔,編戶齊民,則西南之地,再難為患,此舉靖邊安民,乃百年之策也。兒臣願意領軍親征,征討……」
「好了……」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珩宣帝打斷。太子之言他聽著呢,雖然分析透徹,道理很深,但兩國罷兵已久,相安太平,況且攝政王連本該收復的城池都不要了,大夏出兵乃名不正言不順,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顏紹如此,實乃與那日朝堂之上,提出征伐敕淶是一個原因,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可兩件事相差太多,況且敕淶可伐,蒼國不可動。
素聞太子寵愛那蘇側妃,珩宣帝也不是一點都不理解。但此乃國之大事,他身為太子應該明白什麼是小,什麼是大。
想著,珩宣帝便開了口,「子謙來的正好,朕有話與你說。蒼國攝政王說你宮中的蘇側妃是他妹妹,他國蕭太后思念萋萋,想在有生之年再見見萋萋,攝政王請求帶妹妹回去待幾個月,這合情合理,並無不妥,朕答應了。」
「不行!」
顏紹斬釘截鐵。他言一出震驚的不僅是其下三名大臣,亦是珩宣帝。
珩宣帝的臉當時便沉了下去。
「放肆!」
屋中瞬時死一般的靜。
姜太師趕緊上前一步,垂首勸道:「太子殿下當以大局為重。」
那首輔沈青與大將軍慶國公也皆躬身勸了同樣的話。此三人都為太.子.黨。
顏紹乃嫡出,身份尊貴,是珩宣帝最喜歡的兒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方方面面都是頂尖的,來日繼承大統也可謂眾望所歸。
那大將軍慶國公正是顏紹的親舅舅,當下一見這氣氛,立時上前向著皇上道:「皇上息怒,太子可能是想著那蘇側妃是小郡王生母,一時想到了孩子。殿下……」
他接著趕緊朝向了顏紹,「蘇側妃乃攝政王之妹,他國蕭太后又不知還有多少時日,一心想見攝政王的妹妹,提接妹回國這等要求合情合理,況且……」
「蘇萋萋不是他妹妹,他……」
「夠了!」
珩宣帝拍案而起,「若不是他妹妹,那蘇萋萋就是個禍水!她迷得敕淶王子神魂顛倒;迷的蒼國攝政王願意拿城池相換,更是迷的朕的兒子不顧蒼生百姓,要為她掀起血雨腥風!她,論罪當誅!」
屋中死一般的靜,唯有殿外呼嘯的冷風,夾雜著時隱時現的轟鳴閃電。
雷聲消失的瞬間,殿上又恢復了那令人窒息的靜。
幾乎於此同時,顏紹決然的聲音響起。
「我和他們不一樣,她是我妻子。」
說罷,他攥緊了雙手,轉身離去。
「殿下……」
「皇上!」
那三位大臣無一不驚,更皆是慌張無措。
珩宣帝冷顏,冷眸盯著顏紹的背影。這時咬牙,揚聲毅然道:「來人!」
*****
萋萋頹然坐在了椅上,兩行淚倏然落下。
「主子!」
身邊的宮女聽了小太監的講述,都嚇的哭了。
萋萋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不斷浮現那日顏紹的笑容;他離開時的背影;她額上彷彿還有留著被他親過的感覺……她好像還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氣……
明明三日前,他還在與她溫存,告訴她只要她笑笑,來日他遣散后宅所有的女人,獨留她一個……
可轉眼間……
後日魏嘉良便會離京,難道那日一別竟成了永別?
眼淚止不住地流淌,萋萋身子一晃,栽倒下去。
「主子!!」
*****
養心殿
珩宣帝剛從桌前站起,徐公公便自門外而來。
「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嗯。」
珩宣帝應了一聲。
徐公公點頭,退步出去。
不時,皇后匆匆入內。
「臣妾拜見皇上。」
珩宣帝瞧她一眼,沒說話。
皇后看出了他還在生氣,不由得擔憂也心驚。不過也難怪,太子從小出類拔萃,方方面面都是極好的,大了后,太子便成了皇上的左膀右臂,父子情深,更是父慈子孝,哪裡有過衝突?
皇後上前一步,撫摸珩宣帝背脊,安撫道:「陛下息怒,皇兒也是一時衝動了,關一關他就好了,他會想明白,終究會以大局為重的。」
珩宣帝聲音冷漠,「你去看過他了?」
皇後點了點頭。
珩宣帝道:「那他可聽勸了?」
皇后遲疑一下。珩宣帝當即冷哼一聲。
「身為皇家人,就是朕最最心愛的女兒該去和親的時候也得去和親,更何況是他那個出身卑微的小妾。」
「是,皇上說的是,是皇兒一時間沒想明白,他會想明白的。」
珩宣帝接著道:「再說那蘇萋萋是攝政王的妹妹,人家的妹妹,人家接回國去,於情於理也沒什麼不妥。至於到底是親妹,義妹還是妻妹,有那麼重要麼?」
「是。皇上放心,皇兒一定會想明白的。」
「想明白?」
珩宣帝又是冷哼一聲,「你既然去看過他了,你自己的兒子,你看不出來,他像是想明白的樣子么?」
「皇上再給他點時間。」
珩宣帝冷著臉,瞧了皇后一眼,但終是嘆息了一聲。
****
「殿下!!」
萋萋驀然從夢中驚醒,胸口狂跳。
床邊的秋兒立時起了身。
「主子怎麼了?主子做夢了么?」
萋萋滿頭是汗,點了頭。
「我夢到了殿下,夢見他遙遙地在那邊,我朝著他奔,但怎麼跑也夠不到他。」
「主子,是夢而已,是夢啊。」
萋萋點了點頭。
「對,是夢……」
秋兒摸了摸她的頭。
「已經退燒了。主子,要好好休息,才能等著殿下回來呀。否則殿下回來,見主子病了,會心疼的。」
萋萋應聲,點頭,乖乖地又躺了下去,拽著被子蓋好。她盯著床頂,不知什麼時候淚眼朦朧的。她使勁眨了一下眼睛,腦中想著顏紹的樣子,想著他抱著她,親著她,想著他種種的好。
她笑,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她要睡覺,要養精蓄銳,要好好的。
第二日一早,她頭昏腦脹,起了身便叫來了宮女為她穿衣梳妝。
秋兒珠兒與冬青都過了來。
「珠兒,去叫小林子為我備車。」
「是。」
珠兒應聲便去了。
剩下的秋兒與冬青彼此面面相覷,終是冬青說了出來。
「主子昨日暈倒,發了燒,現下雖然退了,但最好不要出去,外面天涼,怕是……」
「別說了,幫我梳妝,快一點。」
冬青二人無奈,只要聽了她的。
萋萋穿戴得當便拿著顏紹給她的令牌,出了東宮,進而出了皇宮。
秋兒與冬青倆人都隨她去了。
「去四海館。」
那四海館便是供外國使節居住的地方。
秋兒與冬青一聽,這便都知道她的目的了。
****
琴聲和緩悠揚,情意綿綿,回蕩在屋中。魏嘉良獨自一人,他雙眸緊閉,坐在琴前,琴旁的方桌上,數不清的鴛鴦刺繡一張一張整齊的放著。
屋中香爐中燃著淡淡的沉水香,靠近小窗之下,一張寬大的案几上,鋪著數十張畫,畫中女子或執手彈琴,或俯身刺繡,或粲然笑著,或抬眼望著。美者顏如玉,清水芙蓉……
琴聲充斥耳邊,起初將外面陣陣斷斷續續的呼喚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壓的幾乎聽不見。
但終究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直到門「砰」地一聲被人推開。
魏嘉良依舊閉著眼睛,琴聲未斷。
「攝政王……」
外頭侍者剛要解釋,卻聽魏嘉良淡淡地道:「下去吧。」
那侍者躬身,退下。
魏嘉良直到彈完那曲子,方才睜開眼睛。
門口女子仙姿國色,嬌媚動人,卻冷顏怒視著他。
日光射入屋中,魏嘉良抬頭的瞬間不禁眯起了眼睛,但在見到她的同時,一抹溫和的笑容便在臉上蕩漾開來。
「萋萋……」
風吹雲動,秋蟬唧唧,掀動了桌上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