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四)
乙兒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眼前的這個男子好像認識她,她好像也對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一時獃獃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而男子則是如同入了夢魘般一步步,直直的朝著乙兒走了過來。
一深一淺的腳印踩在雪地里,乙兒的心也隨之跳得快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跳動的心,她怎麼變得這麼奇怪了?
再一抬頭男子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溫柔的搭在了她的腦袋上,激烈跳動的心,好像一瞬間就平緩了下來。
等到真的觸碰到她的小腦袋,男子才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夢境,竟然是真實存在的。
一雙漂亮的鳳眼一亮,眼底滿是喜悅,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乙兒?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在做夢,裕恆兄說你去了浙南老家,這南轅北轍的兩地相差甚遠,你怎麼會在這太原呢?」
乙兒奇怪的微微仰著頭,想要去看他的表情,奈何男子過於高了些,她才剛到他的肩膀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一張白玉般的小臉被凍得有些僵,帶著鼻音的稚嫩聲音卻格外的悅耳,「你,是誰?」
男子臉上的表情瞬間的僵住了,眉峰一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你不認得我了?」
男子這才發現眼前的人有何不同,模樣較三年前沒有什麼差別,只是五官張開了更精緻漂亮了,也越來越像那個人了。等到兩人的視線觸碰到,他才發現了哪裡不同,她的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竟毫無光彩,小臉也有些僵持著,他的乙兒應該是開朗愛笑的,怎麼會變成這幅模樣?
乙兒搖了搖腦袋,雖然感覺他很熟悉,可還是不記得這是誰,但看到他露出難過的神情,乙兒竟然也會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抽。
在男子的注視下,緩緩的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摔倒了,不記得了。」
停頓了一會,乙兒又咧開了嘴角,露出了一個迄今為止最大幅度的表情,一個稱得上燦爛的笑容,「不過,我喜歡你。」
男子愣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臉色有些凝重了起來,可一聽到乙兒的喜歡兩個字,淡然的神情剎那間消失,猶如冰雪融化一般露出了一個春風般的笑容,溫暖的手掌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不記得也沒有關係,我叫顧洵,現在記得了嗎?還有,喜歡兩個字可不能胡亂說的。」不管記不記得,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乙兒紅潤的小嘴上下一搭,輕輕的在嘴邊默念了好幾遍這兩個字,顧洵……可真好聽,是她聽過除了自己的名字最好聽的了,她一定不會忘記了。
「不是亂說,那你,認得乙兒?」
「認得,我與你家有些淵源,與你父親兄弟相稱,你該叫我一聲叔父。」
這一次顧洵半蹲下了身體,兩人的四目相對,乙兒看到了他眼裡的關懷和溫暖,下意識的喊了出來,「叔父?」
「對,乙兒可真乖。」顧洵的語氣全然是把她當做了小孩子,就像以往已經有過的很多次一樣,光是這個口吻就讓人感覺到他的疼愛。
但乙兒聽著卻覺得很高興,自從她清醒之後,每個人對她不是憐憫就是輕蔑,等知道她的本事之後更多的就是懼怕,就連孫佳玉也變得小心翼翼的,還從來沒人這樣的表揚過她。
乙兒的一雙大眼睛彎成了好看的弧度,滿足的露出了一個笑臉,她好喜歡這個叔父。
一大一下兩人就這麼露天的站在院子里,緩緩而落下的雪花就灑落在他們的肩上,卻沒人覺得冷,一個是重逢的喜悅,另一個則是得到稱讚的滿足。
直到小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打斷了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捧場景,把兩人一塊帶回了屋內。
他是越來越搞不懂他家大人了!
平日里見到陌生姑娘別說是同她們說話了,就是多看一眼都是恩賜,現在居然會變著花的去哄一個小丫頭,還用這麼老舊的方式去搭話,沒想到還真讓他成了!
這還是他那個不沾女色,謫仙一般的顧帝師嗎?
「叔父,我的家人,在哪?」
一直面帶笑容的顧洵,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微變,而乙兒直愣愣的看著他,一直在等他口中的那個答案。
顧洵終於明白了過來,為什麼那個人會突然告訴他,西南會有災禍還一定要他來才行,原來都是算好了在這等著他呢,只是乙兒的失憶也是他算好了的嗎?
和姜家人打交道就是這點煩人,人家都把你的路給死死的算準了,只等你一步步的走進去。
忍不住自嘲的一笑,卻讓一直看著他的乙兒皺了皺眉頭,她最近的表情也是越來越多了,剛醒來那會總是僵持著一張臉,哪裡會有這麼多的豐富變化。
顧洵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拿出了一個橙黃色的荷包,小心的打開了抽繩,從裡面拿出了一塊銅錢。
銅錢放在手心,遞到了她的眼下。
「乙兒認得這個嗎?」
乙兒的眼睛原本直愣愣的看著顧洵,突然就被眼前的銅錢所吸引了,眼睛一亮,眼珠子靈活的滾動了幾下。
銅錢和一般的銅錢一般大小,只是一面刻著一個淺淺的陰字,另一面刻著陽字,而且銅錢的兩面一圈還分別刻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個小字。
「認得,是命錢。」乙兒的眼睛從看到這小小的銅錢起,就一下都沒有離開過它的視線,她好像有一種感覺,這個東西原本就是屬於她的。
「不對,應該說這是你的命錢。」顧洵溫暖寬大的手掌輕輕的握起乙兒的小手,攤開她白嫩的手掌,將銅錢放在了她的手心。
乙兒的全身都有一種戰慄感,是了,這是她的命錢,她怎麼會忘記了呢。
手掌突得圈緊,一臉興奮的看著顧洵,「叔父,乙兒喜歡。」
「現在,你有什麼不懂的不知道的事,不如自己算一算。而其他事情,你既然都已經忘了,那就說明還不到時候,以後你自然就會想起來了。」
算一算?乙兒的注意力已經全在這一枚小小的銅錢上了,哪裡還會記得剛剛自己問了什麼。
可是努力的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要算什麼,她好像根本就沒有什麼想要算的東西啊,對於她來說未知的才是最有意思的。
苦惱的搖了搖腦袋,「乙兒想不出,沒有要算的。」
顧洵的眼裡滿是憐惜,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會讓他的乙兒摔成這個樣子,記憶全失不說,身體好像也沒有痊癒,難道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沒關係,乙兒想不到讓叔父幫你想,那不如就替這小童兒算上一算。童兒過來,你說她是仙童,那你就問問仙童你想知道的事。」
小童兒原本在看新鮮,突然被點著名字,一臉躍躍欲試的站在了案桌前,「好啊,我想知道的東西可多了,什麼都能問嗎?」
乙兒馬上又高興了起來,認真的看著眼前的小童,一瞬間好像變了一個人,正襟危坐眼睛直直的盯著小童的眼睛,嘴裡慢條斯理的說著算卜的規矩。
「命錢可卜吉凶,命盤可定五行,我族規矩,一不測壽緣,二不問天命,三不改命格。三年之內的運勢吉凶皆可斷,卦已起,你想問卜些什麼?」
小童原本也是揣著看熱鬧的心思,卻在乙兒的聲音里慢慢的坐直了身體,全身心都緊繃了起來,乙兒的話一個字都不曾拉下。
心裡想要知道的事,不自覺的就從嘴邊滑了出去,「我想問姑娘,明日是凶是吉?」
小童的話音剛落,乙兒的銅錢就從手中向上輕輕一拋,又落回到了她的掌心,再攤開卻是陰面朝上。
「乙未年乙酉月己酉日,子時起,申時歸,大凶。」
原本還只是在一旁看著的顧洵也皺了皺眉,明日竟是大凶啊。
「明日,不可出門。」
隨著乙兒的聲音落下,小童才仿若清醒了過來,猛地搖了搖腦袋,什麼東西嘛,莫名其妙就說他大凶,會相信就有鬼了!
他才不信這些呢,小童忍不住的安慰自己,這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怎麼還這麼小就跟他家大人似的,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樣,別是撞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了吧。
乙兒算完之後一臉期待的看著顧洵,顧洵露出了一個略顯誇張的表情,」乙兒可真厲害,明日我定會拘著這小童兒,不讓他到處亂跑。「
乙兒整個人都高興了起來,眼角嘴角都彎彎的,像是一彎月牙,可愛極了。
「既然你我已經相認,那等叔父這邊的事處理好,就帶你一同回京,好嗎?」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顧洵才想起來,乙兒之前定是輾轉來到孫府的,一定受了不少苦,既然他們已經相見,就沒有再讓她受委屈的道理。
乙兒很喜歡這個叔父,一雙大眼睛睜的亮亮的,點了點小腦袋,「好,喜歡叔父。」
「我的乖乙兒,叔父不是同你說過嗎,這兩個字可不能胡亂說的。既然如此,從今日起就與叔父同住,明日我讓孫勤和派幾個丫鬟過來照顧你。」
乙兒愣了一下,她雖然很喜歡和叔父一起,她也想和叔父一同入京,可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她現在還不能離開孫府的。
顧洵看著乙兒搖了搖腦袋,好奇的笑著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讓乙兒為難的事情。」
「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顧洵馬上就有些生氣了,做事情?乙兒可是他們兄弟的掌上明珠,日日疼愛還來不及,還有人敢讓她做事情?簡直是反了!
「你是誰,他們是誰,他們竟然還讓你做事?真是笑話,孫勤和他剛惹下這麼大的禍患,還治家不嚴,我看他的腦袋是不想要了。」
乙兒能明顯的感覺到顧洵生氣了,雖然她不知道叔父為什麼要生氣,但她不希望他不高興。
小手輕輕的放在了顧洵的手背上,「乙兒很好,玉娘救了我,乙兒要報恩。」
顧洵剛剛因為發怒而緊皺的眉頭慢慢的舒展開來,他真是氣糊塗了,在乙兒的面前怎麼能在這麼凶呢,又重新露出了笑臉,放低了聲音輕柔的說話。
「看來孫勤和生了個好女兒,報恩是好事,那讓叔父幫乙兒好嘛?」
乙兒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人能幫得了她,只有她自己可以完成這些事情,「我可以的,玉娘擔心我。」
顧洵拗不過她,以前她沒失憶的時候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那一切都聽你的,要是乙兒有什麼需要叔父幫忙的地方,就記得要來告訴叔父。」
乙兒終於點了點腦袋,果然是很喜歡叔父了。
兩人把條件談攏之後,乙兒就要順著原路走回去,顧洵不放心,讓小童一路送著她回去。
等到看著乙兒走後,才返回屋內,磨墨寫信,這件事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乙兒為什麼會在太原,並且還失憶了,還有他說的解決這場禍患,到底是怎麼個解決法,一切的一切,都要尋個答案才行。
*
「你瞧瞧你,你可是妹夫正經求過七品誥命的夫人,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說出去不得讓那些婦人笑掉大牙。」
柳家舅太太姓也,柳品堯走了之後沒多久,孫佳玉就因為要看管家中事務,被葉氏左一句乖乖女右一句真能幹給支走了,只是沒想到孫佳沅看到葉氏照顧柳氏,也跟著孫佳玉一塊出去了。
柳氏等到孫佳玉一走,就被紅蓮扶著靠坐在床上,此時正在不停的流眼淚。
其實她也沒有受太大的傷,最主要是受了驚嚇,李大夫開了葯,第二天就醒了過來,只是面對什麼都不懂的女兒,和一直沒來看過她的丈夫,她是有苦也沒地方說。
在柳氏醒來的這些時間裡,她已經想明白了,一定是孫佳玉聯合身邊的那個傻子使了什麼手段要害她,不然怎麼可能單單就燒她的屋子,別人的屋子都無事的。
不管怎麼樣,這一口氣她是怎麼都咽不下去的,尤其是她最貼心的紅棉自從那日之後就嚇得痴傻了。
醒來之後只會火火火的亂叫,她沒有法子,只能把紅棉送到鄉下靜養,身邊換了紅蓮,紅蓮雖然也跟著她時間不短,但總不如紅棉貼心。
更為讓她生氣的是,現在府里人人都在傳,說是她做了虧心事,所以才會引來雷公暴怒,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說什麼的都有,也讓柳氏好好的體驗了一把從雲端跌落的滋味。
她怎麼能甘心呢,看著孫佳玉現在當著家,拿走了屬於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就連沅娘,居然也跟著這個賤人的身後,她要趕快的好起來,才能讓這些賤人知道,這孫府到底是誰當家做主。
可孫勤和根本就不來看她,她就算是有法子也沒地方施,實在是想不到辦法了,才想到了葉氏。這個葉氏仗著家族撐腰,從來都看不起她,若不是走投無路她是死都不會找葉氏的!
「嫂嫂莫要再說這般的氣話了,我又有什麼辦法,她們是合起伙來準備要置我於死地啊。我是死了也無礙,可一想到我可憐的沅娘,只能撐著一口氣等到嫂嫂來救我。」
葉氏的一張圓臉滿是嫌棄,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沅娘我看你倒是不用擔心,她跟著孫佳玉倒是很高興,連你倒在病榻上也無暇分心。」
這話說的讓柳氏很是難堪,孫佳沅還是孩子心性,本就貪玩未開竅,身邊的丫鬟又不機靈,還是個有奶就是娘的脾氣,竟然看到自己生病就跟著孫佳玉身前去賣乖了。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她當年若不是為了得到孫勤和的喜愛,又何苦要施苦肉計,搞得身子虛,到現在也未能懷上第二個孩子,孫佳沅就是她的命根子。
只可惡,這孫勤和夜夜床上是表妹表妹永不變心,這還不到她容顏不在的時候呢,就已經嫌棄的不來她屋裡看她一眼了。
天下間的男子,都這般的薄情寡義。
不然她又何苦落到,在病榻上,還要為了自己和女兒的後半輩子所謀划呢。
柳氏心裡一狠,「沅娘還小,受人矇騙也是有的,可嫂嫂別忘了,我大哥現在的官位是怎麼來的,若是我真的有一日在這孫府說不上話了,可難保大哥的官位不受到影響。」
葉氏果然眉頭一皺,柳氏算是說到了她的痛處了,她的兒子是驕傲,可這丈夫卻是不爭氣的很,整日就是遊手好閒,在孫勤和手上混了個小官當著。
已經因為辦事不上心,被孫勤和說了好幾次了,若不是因為有柳氏兜著,怕是早就丟了這飯碗了!
而且二郎馬上就要上京參加會試了,若是這個時候得罪了孫勤和,他橫叉一手,她的兒還如何上京,這可不行!
她還做著二郎三元及第,給她掙個誥命回來的美夢呢!
葉氏總算是想起了,她今天可不是來落井下石的,就是為了來想辦法的。
清了清嗓子,「你也別怪我心直口快,都是自家人我才盼著你好,好了,你也當心些身子,現在的關鍵是怎麼讓你拿回管家的權利。」
柳氏這才鬆了一口氣,裝作柔弱的樣子,低低的應了一句,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現在最為關鍵的,是怎麼讓你家大人重新來你屋裡,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的病好了。」
柳氏心裡甚是沒底,她都聽說了,孫勤和帶走了孫佳玉身邊的那個傻子,難道真的被她猜中了,孫勤和是喜歡上那個小丫頭?
若是這樣,她『病好』的這一日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
「你再仔細想想,我也有些乏了,先找地方休息一會看下二郎回去了沒有,晚些再來看你。」
說完葉氏就帶著丫鬟出去了,留下柳氏面色蠟黃的靠在靠枕上。
二郎?
*
乙兒被小童送回了孫佳玉的屋裡,孫佳沅也在,看到這陌生的小童還有些奇怪。
「乙兒你方才是去哪了,我剛陪著母親說了會話的功夫,你就不見了。」孫佳玉從屋子裡出來就找不到乙兒了,還以為是孫勤和又找她有事,沒想到竟然是自己走出去迷路了。
問清楚了緣由,孫佳玉趕忙和小童道謝,小童和顧洵的入府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父親未曾告訴她來的是何人,只道是貴人。
而且住的又不在後院,是前院的一個小院子,平日里都是空著接待貴客的,孫佳玉就更不可能會接觸到了。
乙兒和小童熟絡的揮手告別,小童摸了摸鼻子嘿嘿的笑了兩下,雖然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誰,但是能得了他家大人的青睞,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可不敢得罪,就算人家說了他明日要大凶,他心裡不信的很,那也得陪著大人哄著人家小姑娘不是!
孫佳玉有些好奇這個小童的態度,但又知道就算問了乙兒,她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也就算了。
尤其是她現在還非常的忙,現在她的院子塌了,柳氏的屋子也燒了,總不能這麼多人還一直住在孫佳沅的院子里吧。
孫勤和給了她家裡的庫房鑰匙,她的手頭也有了些現銀,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工匠召集著修葺屋子,自然也就沒什麼閑暇的時間陪著乙兒玩了。
乙兒只能和孫佳沅一塊玩,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孫佳沅其實人很簡單,一根筋的就是喜歡別人捧著她。
說她機靈也就是說話伶俐些,說什麼聰慧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都是被柳氏給吹出來的,其實就是個被寵壞了的姑娘,脾氣雖然不太好,但心思簡單的很,不過一天就能把她給吃透了。
和乙兒兩人倒是有些合拍,就是有的時候她說話乙兒會不搭理她,她就會賭氣出去。
等一會沒人陪她玩,又會無趣的跑來找乙兒說話,兩人倒也這麼玩在了一塊。
第二日一早,小童就拿著顧洵的書信拿去驛館送信,剛把顧洵的書信用八百里加急的送走,就準備往孫府回去。
沒想到剛走出驛站,就發現前面有一群人在爭吵。
今日出門之前,顧洵再三的叮囑他,讓他不要多管閑事,送完信就趕緊回來,若不是因為這信至關重要,也不會非要小童去寄不可。
可小童生性貪玩,出於好奇還是忍不住的走了過去。
他才剛走到人群邊上,那伙人就打了起來,他原本不過是想想走過看個熱鬧,沒想到就被拉進了打鬥的混亂之中。
小童今年才十二,說是伺候顧洵,其實根本也幹不了什麼粗活,養的是白白嫩嫩的,不注意還以為是哪家跑出來的小郎君。
那群人都打紅了眼,一個個拳腳無眼的,很快的小童的就被禍及到了,身上也被挨了拳腳,臉上也是重重的挨了幾圈,混亂之中還聽到那些粗漢子在大喊。
「這定是城中大戶人家的小郎君,憑什麼他們吃好喝好的,咱們就要風塵露宿沒吃沒喝的,兄弟們趕緊出出氣!」
小童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這叫什麼事啊!在失去知覺之前,突然想起了昨日那小丫頭的話。
「乙未年乙酉月己酉日,子時起,申時歸,大凶。」
「明日,不可出門。」
他現在非常的後悔,以及十分的後悔,若是知道這丫頭這麼神,他寧可一天待在家裡聽大人讀書,也不該出門啊!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好在沒多久,巡街的官兵聽到報信就趕來了,把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童給救了下來。
連同犯案之人一同送去了衙門,正好顧洵在衙門聽孫勤和講接下來的災情處理方案,人就送了進來。
犯事的是城中的小混混,偷東西被發現,裝作災民混在當中,故意激起了災民對城中富貴人家的不滿,才會有了剛剛的□□。
顧洵俊美的臉當場就陰沉了下來,一方面也是怪自己沒有堅持讓小童留在家中,另一方面也是對孫勤和的不滿,若是早就把災民放進城內,做好防治工作,何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孫勤和看到顧洵臉色的一瞬間,雙腿一軟人差點癱在了地上,他這到底是命犯了什麼鬼神啊,怎麼會流年不利到這種地步。
而後來下午去找顧洵玩的乙兒,看到小童的樣子,則是毫不意外,「都是命數。」
自此之後,小童看到乙兒比看到顧洵還尊重,恨不得天天把乙兒給供起來焚香祭月,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孫勤和想不出來辦法來,天天蹲在衙門裡頭髮都快愁白了,鬍子也快被他給揪沒了,這一城的災民該怎麼辦好,現在離乙兒說的半月之期,可才過去四五日呢!
糧食倒還算湊合著,只是城內一直發生大大小小的動亂,官府也就這麼點人手,管了東邊又管不了西邊。愁的他嘴邊長滿了膿皰,連粥都喝不下,一張嘴就是抽抽的疼。
最後實在是沒有法子了,戴著官帽穿著官服就跑回了家裡,找孫佳玉。
外面下著雪,孫佳玉在屋內和管事的安排府內的事務,孫佳沅就在一旁同丫鬟翻花繩。
孫勤和也沒打傘,火急火燎的衝進了屋內,全身積了薄薄的一層雪粒子,配上他疲憊的神色讓孫佳玉心裡一驚,這又是出了什麼事?
「你們都先下去,我和大姑娘有事交代,晚些再過來。」孫勤和一進屋就把人給支走了,就連孫佳沅也讓丫頭帶去書房寫字了。
屋裡只剩下他和孫佳玉,「玉娘啊,乙兒姑娘她去哪了?」
孫佳玉抿了抿下唇,果然父親又是有事要找乙兒,乙兒這幾日總愛往外跑,早上剛吃完早膳就興沖沖的出去了,要到晚邊才會回來,問她去哪裡了也不說。
因為孫佳玉得勢,對外都說乙兒是她的客人,一時之間乙兒在府里也是沒人敢欺負她的。她心裡也是把乙兒當做救命恩人和好朋友,也就不太管她去了哪裡,總也在府里出不了什麼亂子。
而此時正在顧洵屋內陪他下棋的乙兒卻很是苦惱,這東西可太難了,明明就黑白兩種棋子,看著很是簡單的樣子,沒想到對弈起來卻很是不簡單。
乙兒皺著眉頭,白色的棋子就在她的手心放著,她保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好一會了。
顧洵眉眼裡滿是寵愛,他雖然只比乙兒大了八歲,卻因他父親輩分較高,故而與乙兒的父親平輩,也能算得上是半個叔父了。
顧家是京中百年世家大族,關係錯綜複雜,可他父親這一脈只有一房庶出的兄弟,分家之後就很少來往,家中子侄倒是眾多,可親朋之間除了必要的走動,來往都不多。
在他滿十八歲回京襲官爵之前,有七八年的時間都與姜家一同生活。
姜家只有乙兒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當成眼珠子一樣寵著,因為年齡差距不大他對著乙兒更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樣來疼愛。
直到三年前他不得不回京繼承家業,才會和乙兒分開了這麼久,平日里一有閑暇就會想起以前朝夕相伴的日子。
顧洵還以為那一別就是永別,再無相見的機會了,沒想到年初乙兒的父親卻上門求見。
這才有了他向聖上自請來太原的事情,也才有機會得以再見到乙兒。
這幾日他思來想去,怎麼都覺得這件事充滿了很多可疑的地方,先不說乙兒的父親為何會突然上京,就說他的那個卦象,救災是一部分,現在看來最為重要的是乙兒。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通其中的緣由,若是乙兒的失憶也是他一手策劃而成的,那其中的用意又是為何?
在顧洵深思的一會,乙兒也在發愁,她怎麼這麼笨,叔父教了她好幾次,她總也下不好,老是思前顧后,每走一步都忍不住把所有的結果都想好。
這麼一來,往往一局都得下一個下午,不過叔父特別的有耐心陪著她,她真是太喜歡叔父了。可是又害怕叔父會嫌她笨,總要擔心來擔心去的,更是猶豫的下不好棋。
過了好一會,乙兒才把白子落在了黑子的中間,這樣的話就能斷了叔父的路了,下好一步趕緊滿意的抬頭看叔父的表情,沒想到叔父卻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些什麼。
「叔父,乙兒好了。」
顧洵這才回過神來,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叔父瞧瞧。」
低頭看了一眼棋盤,有些哭笑不得,這步棋她剛昨天才下過一樣的地方,後來被他三步之內吃光了,今日她怎麼又下在了同一處。
說來也是奇怪,乙兒學什麼都很快,尤其是天象玄學之術,她從來都是過目不忘,別人學五年十年甚至百年,都不如她一年學的快。
怎麼就這下棋總也不通,他倒是很喜歡下棋,無事的時候也會自己與自己對弈,在下棋的過程中思考問題,沒曾想這機靈的小腦瓜過了這麼久還是不諳此道。
伸手輕輕的在乙兒的額頭一點,「傻丫頭,昨日叔父不是剛同你說了這裡不能下的嗎,怎麼又忘了。」
乙兒就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親愛的叔父,一口一口的把她的白子都給吃光了……
「乙兒,忘了。」乙兒的一張小臉眉頭緊鎖,嘴角微微的下撇,明明臉上沒什麼表情,可就讓人覺得她在難過,好像下一秒就會掉下眼淚來。
顧洵心頭一顫,馬上就檢討自己,她還是個孩子,怎麼能說這麼重的話呢!趕緊溫柔的摸了摸乙兒的腦袋。
「都是叔父不好,是叔父說錯了,叔父是想誇乙兒的。乙兒會別人都不會的東西,已經非常的厲害了,若是樣樣都會,那其他人該如何是好,也該留一些不會的,讓叔父這樣才疏學淺又不會天象算卜之人有些長處,好得以立足。以後叔父教乙兒下棋,乙兒幫叔父算卜,好不好。」
乙兒的眼睛最近已經好了許多,這會抬著頭,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濕漉漉的看著顧洵,看得顧洵心都軟了。
剛剛還是撇著的嘴,馬上就往上一揚,雖然還是僵硬著臉,沒有多大的美感,但顧洵就是知道她現在是高興的。
「好,乙兒,喜歡叔父。」
兩人又重新把棋盤上的棋子理好,恢復了融洽的氛圍,你一來我一往,沒多久乙兒又恢復了原樣,慢吞吞的思考起來。
坐在一旁因為受傷包紮的跟粽子似的小童無趣的扭了扭脖子,疼得一陣抽冷氣,他家大人可真有趣,平日里教聖上下棋都是一板一眼的,下的不對還會打手心,到了乙兒這裡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尤其是乙兒的那個動作慢得,他都恨不得上去替她下了,也得虧是他家大人,換了別人一準把棋盤給砸了不可。
再聽聽,他家大人那說話跟哄小孩一般的口吻,都能讓他身上抖出一地的雞皮疙瘩,可誰讓他哪裡都不能去呢,只能坐在這裡像個傻子一樣看著他們兩下棋!
冬時令里天黑的早,乙兒苦惱的記住了今日的棋盤,用過晚膳之後,由顧洵親自送著回去休息。
小童受了傷,乙兒表示自己已經記得來的路了不會再走迷路了,但顧洵還是不放心,天色已經暗了,他怎麼能讓他的小孩自己一個人走回去呢。
走到院子門口不遠處,乙兒就和往日一樣,慢慢的朝著顧洵行了個標準的禮,「叔父慢走。」
等到看著乙兒進屋,顧洵才冷了臉往回走。也不知道乙兒是不是有心不讓人知道她和顧洵的關係,一直到現在孫勤和和孫佳玉都不知道她與顧洵認識。
顧洵也能感覺到乙兒的想法,雖然以他的做派來說一定是要大張旗鼓的讓所有人都知道,可乙兒既然不想讓人知道,一定有她的道理,他就慢慢的等著,反正一日太原的災情未解,他也無法抽身回京。
「大人,咱們真的不管這城內的事嗎。」
「不必擔心,進城之前我就聯繫了山西布政司陸遠鳴,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他們會火速送糧派人前來支援,只是真到了那個地步,孫勤和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現在姑且給他個機會看看他能不能自救。」
乙兒剛進院子,孫佳玉正好去柳氏屋裡伺候著她吃了晚膳出來,葉氏家中有事來了一日又回去了,說了過幾日再來,這幾日柳氏就都由孫佳玉照顧著。
孫佳玉遠遠的看到好像有個男子送乙兒到了院外,可夜色太深,實在是看不清,試探性的喊了一聲乙兒。
乙兒就走到了跟前。
「你可算是回來,再不回來我可要擔心了,可是吃過晚膳了,我還給你留了飯菜。」
「下回,早些回來。」乙兒看了看天色,有些內疚,她喜歡和叔父待在一起,可確實不應該讓玉娘擔心,是乙兒做的不對。
孫佳玉也不好說她什麼,又想起了父親的哀求,說實話,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孫勤和這般的老態。
平日里的孫勤和很是瀟洒,在同年齡的叔伯里都是數一數二的俊朗,也怪不得柳氏如姨娘鍾情與他,只是最近他卻被這天氣搞得很是萎靡不振。
明明想好了不給乙兒再添麻煩了,但看到孫勤和的苦苦哀求,孫佳玉還是硬不下心腸,答應了他的求情。
「乙兒,我有些話要同你私下說。」
乙兒愣了一下,又有些明白了過來,她知道孫佳玉要說的是什麼。
進了屋子,孫佳玉連春蘭都支開了,屋內只剩下他們兩人,「乙兒,我知道這事很是為難,可我父親現在的處境實在是左右為難,若是這事一直拖著沒有法子解決,災民暴動,早晚有一天父親會被聖上懲戒的,聽說來的欽差已經在府上住下了,玉娘懇求乙兒能想想辦法救救我父親。」
乙兒歪了歪腦袋,不是她不想幫,只是她只會看天識象,哪裡會這些東西,她的腦子裡倒是有關於這些的模糊記憶,可實在是想不清楚到底有什麼具體的解決之策。
這麼想著,她突然摸到了什麼,是叔父給她的命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