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七)

東風(七)

聲音有些熟悉,乙兒回頭去看,是上次見到的那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

柳品堯原本下午有事,學堂的幾位同窗好友約了他一同去個詩會,但聽母親說要去孫府看望舅母,竟然鬼使神差的說要一同前往。

就連葉氏都很是奇怪,怎麼自家二郎突然開了竅,要陪她一起去會親戚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來,平日里他是最不愛這些親朋家的往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不太擅長和女子打交道。

可那日見到的那個漂亮小姑娘,對她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乙兒。一直讓他難以忘懷,甚至有時候望神的盯著雪景看,還會想到她的樣貌。

似雪一般白皙的小臉,一雙大眼睛漂亮靈動,柳品堯還從未見過有誰能把一件普通的襖子穿得就像如此可人,她就像是雪中的仙童一般的讓人難以忘懷。

等到到了孫府他又有些後悔了,先不說那個小姑娘他不認識,就算是知道她是誰,這麼貿貿然的想去見她可太無禮了一些,根本就不是君子的作為。

所以真的到了地方,他又退縮了,讓母親先進去,自己待著外頭徘徊了好久,準備要打退堂鼓先回家了,又覺得來了不與姑母問好很是失禮,就又走進了院子。

沒想到他剛走到柳氏的屋外,就看到一個小姑娘背對著他站在床下,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柳品堯本意是要去提醒一下她,這麼偷聽是不好的,沒想到小姑娘剛一轉過身,他就呆住了。

怎麼會是她呢!

乙兒咧開嘴朝著柳品堯露出了一個笑容,朝著裡面伸了伸手指,又把手指放到了嘴邊輕輕的噓了一聲。

柳品堯下意識的也點了點頭,等到反應過來乙兒已經慢吞吞的從他眼前走了過去。

這是何意?

柳品堯就這麼看著乙兒走出了好遠,才反應過來剛剛他要說什麼的,趕緊大步的跟了上去。

「姑娘,乙兒姑娘。」

乙兒好奇的回頭看他,真是奇怪,這個人怎麼突然跟著自己?剛剛不是已經和他說了噓了嗎,還有什麼事情嗎?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另一邊的迴廊,柳品堯一看到乙兒直愣愣的看著自己,馬上可疑的紅暈又爬了上來,連看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低著腦袋,半天也沒有憋出一個字來,「乙,乙,乙兒姑娘……」

乙兒認真的點了點頭,她是乙兒啊,她一直在等這個人接著說,可他怎麼不說下去了?

而且他為什麼要低著頭啊,搞得她還跟著低頭去找,是不是地上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可是明明沒有啊,為什麼他總低著頭呢,難道是他覺得乙兒長得很難看?

乙兒突然受到了打擊,也有些難過了起來,她現在真的是好想叔父哦,叔父一定會誇獎她表揚她的。

「姑娘剛剛可是在偷聽?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等到柳品堯終於鼓足勇氣抬頭的時候,卻發現乙兒沮喪的低垂著腦袋,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嗎?難道她是在羞愧的自我反省嗎?

柳品堯突然覺得自己太過分了,乙兒姑娘肯定不是故意要偷聽的,他怎麼可以用這麼嚴厲的語言去說她呢,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柳品堯特別認真又鄭重的朝著乙兒行了個禮。

「都是小生說錯了話,還望乙兒姑娘不要難過。」

乙兒微微的抬起僵直的腦袋,咦,這個人剛剛說了什麼?為什麼突然又道歉了,不過這是不是說明他也覺得乙兒不醜了?

心情馬上又好了起來,點了點頭,說了個好字。

覺得現在總沒有別的事情了吧,興沖沖的轉頭就要走,她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麼事情,應該要讓玉娘知道的。

柳品堯就看著乙兒又突然要走了,忍不住要去喊她,可又不知道自己以什麼身份去喊她,伸出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臉上的尷尬無處安放。

平時要是多和家中姐妹說話那就好了,不至於現在想和乙兒說句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柳品堯很是苦惱。

而像是想起什麼的乙兒又回過了頭,朝著柳品堯揮了揮手,就又朝著孫佳玉的屋子走去。

等到柳品堯反應過來就是一陣的驚喜,乙兒姑娘是在和他告別嗎?

直到孫佳沅那好了手焐子,要去找母親,就看到柳品堯還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臉上還帶著傻笑。

孫佳沅渾身一抖,這二表哥讀書是很厲害長得也很俊朗,可她每次見二表哥都覺得他怪怪的,你看他現在還一個人站著傻笑呢!

孫佳玉剛核對完昨日府上的開銷,正準備去看一看院子修葺的結果,就看到乙兒一個人走了回來。

「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二妹妹呢?不是聽說柳家舅母來了,你沒一道過去嗎?」

乙兒搖了搖頭,「她們有事。」

孫佳玉手上的動作一滯,「有事?她們在說什麼,你聽到了嗎?」

乙兒點了點頭,孫佳玉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拉著乙兒的手進了裡屋,「她們說的可與我有關?」

乙兒抬頭看了焦急的孫佳玉一眼,又點了點頭,孫佳玉一時之間有些摸不準,她知道柳氏是不可能甘心就這麼拱手把管家的權利讓出來的。

她也不是非要與柳氏掙個高下不可,她又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家裡,守著這孫府又能有什麼用呢,她要的只不過是生活無憂,將來能有一個稱心的夫婿,柳氏為什麼就不肯放過她呢!

所以她想通了,只有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能不再一直受制於柳氏。

首先就得有在府上立足的資本,現在她剛剛有了些氣色,有了些可以利用的人以及她的那些小金庫也重新回到了她的手裡。

可要怎麼利用她還有些猶豫,柳氏就開始躺不住了,先是昨日父親去了她房裡,今日葉氏又接著進府看望她,不管怎麼樣這都夠讓孫佳玉不安的了。

「你。」乙兒伸手指了指孫佳玉,孫佳玉一愣,果真是和她有關啊,可是她們能說什麼些什麼呢?

「乙兒,你可聽清楚了她們在說些什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孫佳玉整個人像是被抽離了元神,跌坐在椅子上,一陣的失神,她就說為何一大早就有不祥的預感,現在果然就應驗了。

想說話,張了張嘴巴又有些苦澀的發不出聲音來,她就知道柳氏要拿她的這個弱點來拿捏她,只要柳氏一天不死就一天還是她名義上的母親,她的婚嫁自然也是由母親來定奪的。

「難道昨日她找父親就是為了說我的婚事?不可能的,父親為了災情日日發愁,若是她突然提些不相干的事,只會惹惱父親,今日又怎麼會欣喜的喊柳家舅太太進府商議呢?」

孫佳玉的腦袋還很混亂,過了一會突然清醒了過來,「除非,除非她為我選的這門親事,正好能解父親的燃眉之急!乙兒,我說對了嗎?」

孫佳玉看向乙兒的眼神既期待又彷徨,期待的是從她口中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彷徨的是如果這是真的,她該何去何從?

就在她的注視下,乙兒木然的向下點了點頭,孫佳玉先是冷笑了幾聲,隨後大笑出聲,笑到最後連眼淚都笑了出來,趴在桌椅上也不知道到底是哭還是笑。

「竟然是真的?所以昨日父親已經默許了這件事,他也同意將我的終身來作為一場交易?你知道對方是誰嗎?」

「陸遠鳴。」

就連孫佳玉都聽說過陸遠鳴,山西布政司陸遠鳴陸大人。她會知道陸遠鳴還是在孫勤和壽辰時,他差人送來了壽禮,孫勤和得意的炫耀給她們說起過。

那個家中妻妾成群還在外頭養著外室的陸遠鳴?那個與她父親一般年紀的陸遠鳴?那個原配新喪就急著納妾進門的陸遠鳴?

孫佳玉只覺得喉中有一股噁心之感往上翻湧,忍不住趴在桌椅上乾嘔起來。

就在她難過得無法自持之時,一雙冰冷的手輕輕的拍著她的手背,「別難過。」

孫佳玉淚眼婆娑的抬起頭,她不知道為什麼總會在乙兒面前失控成這樣,明明在母親過世,父親娶柳氏進門的時候,她就決定再也不會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了。

「我不想嫁給他,你不知道陸遠鳴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真的要我嫁給他,我寧願一死。乙兒,你還會幫我嗎?」

回答她的是乙兒的銅錢,銅錢向上輕輕一拋,又回到了掌心。

「姻緣開了,明日巳時三刻,錯過就沒了。」

孫佳玉還以為乙兒在安慰她,鼻子紅紅的不停在抽泣,「真的嗎?你不是在騙我吧?」

「你的姻緣,明日來了。」孫佳玉的眼睛一亮,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什麼女子的嬌羞了,只要能不嫁給陸遠鳴讓她做什麼都願意。

「是誰?他……他是誰,能知道嗎?」

「此人就在城內,相距不出百里,屬木身形瘦長,眼角有傷痕,與你相差三、六或是九歲,其餘看不到。」

隨著乙兒說的越多,孫佳玉的心不停的在跳動著,所有的文字彷彿變成了一個具體又模糊的高大形象出現在她的腦海里,真的會像乙兒說的一樣嗎?

「那,那我現在該怎麼做?明日巳時,我怎麼可能能出去,就算能出去又怎麼能找到他?」

乙兒認真的看著孫佳玉,「能,明日大亂,捐嫁妝救人。」

孫佳玉如夢初醒,不敢相信的看著乙兒,「乙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知道現在外頭疾苦,許多災民朝不保夕,我也很想盡綿薄之力,可嫁妝是娘親留下的,我若是捐了嫁妝……」

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若是真的捐了嫁妝,柳氏是絕對不可能會再替她準備什麼嫁妝,到時候又有誰會願意娶一個空掛著知府嫡女名頭卻一無所有的人呢?

「你不信?」乙兒一雙大眼睛里滿是疑惑。

是了,她若是真的到了非要嫁給陸遠鳴那一天,她都準備三尺白綾了,難道還真的要帶著這麼多的嫁妝送給他陸家不成?

還不如拼一把,她的命和現在的日子,都是靠乙兒才有的,難道她還會不相信乙兒嗎?

「我信,我信你!你是這世上少有全心全意對我的人,只有你絕不會害我。」

乙兒咧開了嘴角,笑彎了雙眼,如果剛剛孫佳玉有片刻的遲疑,此時她可能已經不在這裡了,這大概就是她遲遲還沒有跟著顧洵離開孫府的理由吧。

既然打算要做了,孫佳玉把想法和乙兒說了說,得到乙兒的認同之後,就馬上著手做這件事了。

首先是清點嫁妝的數目,這個還算簡單,秦氏原先都有賬目留給了孫佳玉,只要用賬簿稍微一核對就知道數目準不準確了。

春蘭再加上秦氏原先留下的一個年長的媽媽,兩人核對了一個下午就把嫁妝全部給核對清楚了,少了幾件小的玉器和精美的首飾,不用想都知道是去了哪裡。

孫佳玉現在沒有功夫和她細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到晚邊,孫佳玉把賬目都盤算好之後最重要的問題就來了,該怎麼把這些東西給捐出去呢?若是直接大張旗鼓的給孫勤和,那不是暴露了她的目的,可她怎麼能出府還能救人呢?

就在孫佳玉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小廝站在屋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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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卜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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