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二)

仲冬(二)

太皇太妃再醒來的時候小皇帝已經不在身邊了,在劉嬤嬤的攙扶下靠坐在貴妃榻上休息。

劉嬤嬤是太皇太妃當年的陪嫁,早就到了出宮的年紀了,卻一直都待在太皇太妃的身邊伺候,用她的話就是離了宮她什麼也不是,還不如一輩子侍奉太皇太妃,就一直都留在這深宮之中。

「今日您睡著之後,陛下可傷心了,這麼小一個人看著就讓人心疼,您就算是為了陛下也得多熬兩年才是。」

「哀家的身子骨自己知道,當年先帝去的時候,哀家已經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若不是為了陛下,哪裡能熬的下來。」

主僕二人說著話,外頭就傳來了太監報信的消息。「太皇太妃,葛太傅進宮來看您了。」

葛太傅聽聞太皇太妃昨日又病發昏厥,即便是自己身子骨也不好,但還是拄著拐杖進了宮。

「到底是姐弟連著心,昨兒您還說想見太傅了,今日他就進宮了,奴婢去讓人燒茶,您與太傅也好些日子沒說話了,多說會話。」

太皇太妃點了點頭,劉嬤嬤就趕緊把所有宮女太監都撤了下去,哪裡真的需要她這種身份的人親自去燒水,不過是知道他們姐弟要有話,趕緊支開了其他不長眼的宮婢。

葛太傅拄著拐杖緩慢的跨進了門檻,「老臣,見過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剛閉上眼想休息,就聽到耳邊弟弟的聲音響了起來,皺了皺眉,「這都沒旁人,也就是你謹慎,坐下說話吧,今日怎麼沒帶你媳婦和孫女兒來。」

「即便是沒人禮也不可廢,當年的前車之鑒誰也不敢忘,娘娘看上去今日氣色倒是好些了。我與您有些話他們不方便聽,等明兒再讓她們進宮陪您說說話。」

像是想起了什麼,太皇太妃淡淡的笑了兩下,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聽你這話,你也是怪哀家了?」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提什麼怪不怪的,都是先帝自己的主意罷了,到了如今也分不清對錯了。只求國泰民安,陛下安好。」

「你還是在怪哀家當年挑撥先帝和她的感情,你要知道,先帝是從哀家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卻從小都不養在哀家的身邊,哀家這心裡就好過嗎?再說先帝想做什麼,是哀家能干涉的了的嗎,難不成誰都學她姜渙芝後宮女子干政不成!」

「娘娘!」不過是兩個字,太皇太妃終於冷靜了下來,原本因為激動坐直的身體,又慢慢的靠了回去。

葛太傅無力的看著他這個姐姐,還是這樣,只要聽到一丁點與姜皇後有關的東西,她就會格外的激動,從當年十七八剛進宮,到現在人之將死還是一樣的毛病。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輸了不是?她膝下無一兒半女,天下也還是大周的天下,她什麼都沒有留下,甚至如今姜家都沒了,您又何必再放在心上。如今最應該關心的應該是陛下的安危。」

太皇太妃有氣無力的應了兩句,「陛下好端端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娘娘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陛下前幾個月在秋獵遇刺一事難道娘娘就真的不知道?就真的打算不管不顧了?難道非要等到他逼宮,提兵相見的時候,娘娘才管嗎?」

太皇太妃靠在靠枕上,眼淚一下就出來了,「瑄王從小脾氣就不好,沉不住氣,當年才會是先帝被抱去了她身邊養著。他每回都問哀家,為何對先帝好,從不對他好,哀家也不過是個母親,如今先帝不在了,孫子和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那娘娘的意思,就是打算放任瑄王了?若真是如此,當年又為何不直接讓瑄王登基,陛下還小,直接打發個郡王也就罷了。您當年的一念之差,想要補償先帝的親情,如今就該護陛下一個周全。」

「你,你是打算直接逼死哀家嗎!」太皇太妃眼睛猛地睜開,眼裡全是掙扎和痛苦。

是啊,當年先帝駕崩,陛下方才七歲,她完全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朝中當時支持瑄王的人不在少數。

是她執意站出來把這些謠言都給壓了下來,再加上沈謝二位閣老一路扶持,陛下才能順利登基。

她到現在還記得瑄王失望的眼神,以及痛苦的喊她一聲母妃!

因為先帝從小養在姜渙芝的身邊,她就覺得虧欠先帝良多,所以即便是一直養在她身邊的瑄王也時常的忽視,她又何嘗不是虧欠瑄王良多呢。

「老臣怎麼敢逼您,逼您的人不是老臣,而是瑄王,他在逼您逼陛下,逼所有人。您若是再沒個主意,等到咱們閉上眼的時候,就是您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太皇太妃無力的閉上了雙眼,「哀家知道了,你從進門就以君臣相稱不就是為了提醒哀家自己的身份,你想說什麼想做什麼,說吧。」

「老臣想起複一個人,幫陛下渡過這次的難關。」

「誰?」

「姜裕恆。」

「他和姜渙芝是什麼關係?」

「是姜皇后的嫡親侄兒。」

「呵,你的意思是我們大周缺了他們姓姜的就不行?其實這件事你也不必來問哀家的意見,你自行去問問那個姜裕恆,他是肯還是不肯為陛下效命。他若是說出一個肯字來,哀家絕不摻和此事。」

葛太傅拄著拐杖又站了起來,「只要太皇太妃答應了,其餘的事,老臣自會處理,還望太皇太妃保重鳳體,陛下還要依仗您。老臣就先行告退了,明日再讓孫兒進宮侍奉塌前。」

說完就慢吞吞的往外走了,一如來的時候一樣,只是背影格外的蕭條,當年意氣風發的葛太傅如今也不過是個年邁的老者了。

她還記得,當初姜渙芝身前四大得意寵臣,就是葛顧陳沈謝,陳老將軍和顧相已經病逝,沈謝二人因為入朝為官的時候年輕,初出茅如就被姜渙芝一眼瞧中。

果不其然,都是國之棟樑,當時她還很是氣憤,自己的親弟弟為她的情敵賣命,不過還是她贏了不是嗎?她比姜渙芝活的時間長,如今的陛下又是她的親孫子。

不知道她可是後悔過,膝下無子嗣,生前的五大寵臣,最忠心的都死了,沈謝為了權勢狗咬狗,剩下的一個還是她的弟弟。

想來就覺得可笑,姜渙芝你就算霸住了太/祖皇帝的寵愛哪有如何,你風光數十載哪有如何,如今你姜家的下場你可是看到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她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那個女人卻從未將她放在心上,就連死也不曾看過她一眼,她就算是贏了又有什麼用?

葛太傅出了太皇太妃的宮殿,就駐足停留了片刻,抬頭看了看天空,忍不住片刻的失神。

當年每次出征或是每回政見不同的時候,她就會拉著他們一同看一眼天空,他到現在都記得她的神情。

「莫要將眼界禁錮與小小的一方小院,你該睥睨長空放眼江山。國之有難,我等若是避而不出,又將置天下與何為?」

她從來都不將後宮瑣碎放在眼裡,也不把兒女情長掛在嘴邊,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在意輸贏呢?其實從一開始,姐姐,你就已經輸了。

「太傅,我們現在回府嗎?」

「先不回去,我們去趟去大理寺。」

*

禮部左右兩位侍郎急匆匆進宮,碰巧下了馬車就在宮門外撞上了,「馮大人可知道,陛下怎麼突然就召見我等?」

「據說是太皇太妃病重,陛下急著選妃,給太皇太妃沖喜呢。」

「這小像才剛收上來,還未裝裱入冊,最快也得明年開春了,我還以為陛下一時半會的用不上,才交代了下面仔細的裝裱,這叫什麼事兒。」

「馮大人慎言,一會可千萬別在陛下面前顯露半分,其實早日定下來也好,太皇太妃久居深宮,這後宮沒個皇后確實也空蕩蕩的。平日因為無皇后無太后的,許多節日慶典都無人主持,早些選定了皇后整個朝堂內外也好不是。」

「還是錢大人說的有理,是本官一時糊塗了。」

馮錢兩位侍郎,一同進了小皇帝的御書房,此時沈謝兩位閣老也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就連許久未見的顧洵,此時也陪在小皇帝的身側。

「今日急匆匆的召見兩位大人,是因為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元辰了,陛下的意思是在元辰之前將選妃之事給定下來,每年後宮都無人主持元辰,確是不像話。」

說話的是沈閣老,他確實是最擔心這件事的人了,當初提議皇帝定皇后的是他,他又是文官之首,自然是責無旁貸的。

當然誰都知道,沈閣老的嫡親孫女,就在這次的選妃眾人當中,也是傳聞中皇后的不二人選。

「只是與原先陛下交代的日子提早了許多,禮部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完善好的,還需要些許時日才行。」

「那就勞煩兩位大人多花些功夫,能儘早把這件事給定下來。」小皇帝一想到身體不佳的太皇太妃心中就忍不住的發急。

之前是對這事懶懶散散的毫不上心,現在卻覺得看誰都覺得好,只要能讓皇祖母開心,他都願意。

小皇帝雖然才十歲,但因為先帝去的早,其實在這方面早就有太監給他看過書了,就是還未真正的開竅,只是一知半解的,當然他就算是現在娶了皇后妃子,也不過是多個陪他玩的人罷了。

既然早娶和晚娶都是娶,還不如早些娶回宮,讓皇祖母安心的好。

「是,臣等領旨,即可就開始準備選妃事宜,只是許多核到選妃的姑娘不在京中,入京還需要時日,現在去通知,最早也得等年過了之後了。」

「朕明白,那就將選妃的日子定在元宵,二位大人覺得可行嗎?」

這還是小皇帝第一次自主的決定,沒有別的大臣參與的,他們自然都是稱好,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全京師因為這道旨意都忙碌了起來,參加選妃的人家要做準備,不用參加的也有職務上的公務要忙,更是因為時間提早了許多,而有些慌不擇亂了。

就連蕭家也陷入了一陣恐慌之中,蕭梁忠本身就在禮部,因為升了官事務也變得多而雜起來,再加上蕭清荷要參加選妃,上到蕭老夫人,下到府上的丫鬟,整日都數不盡的事情要忙。

又近年關,宋氏還要打理家中過年的事情,只能讓快出嫁的蕭清雪幫著打理家中的事情。

本身蕭清雪的年紀也該學著打理中饋,加上她三月間的婚期,嫁過去又是正室主母,大長公主年紀不輕了,她嫁過去定是要當家的,儘早學起來也沒有壞處。

一時之間整個蕭家所有人都很忙,就連蕭清荷也被拘著跟著嬤嬤學這學哪的。

本來她對選妃也就這樣,走走過場的事情,在她看來自己是肯定不會選上的,可自從知道皇帝就是她認識的那個騙過她的以世弟弟之後,心態就有些變了。

既然是認識的人,好像一塊玩也不錯呢,雖然他和自己搶表姐,但她好像還搞不懂這成親到底是什麼意思。

全府最閑的人就成了乙兒,一閑下來就到處跑。

如欣已經從如煙過世的事情中走了出來,她在蕭府待兩天就去王府玩兩天,再去找孫佳玉玩一會,最後又溜達回顧府。

走到哪都很開心,總會有人陪著她一塊玩。

這日正巧是臘八節,家裡煮了濃稠的臘八粥,乙兒帶了一些就去找顧洵,一想到他見到自己送的臘八粥表揚她的樣子,她就覺得很高興。

都有好幾日沒見到叔父了呢,從秋獵回來之後叔父好像就變得忙碌了起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的在忙些什麼呢。

沒想到她到了顧府就得了消息,人不在,進宮去了。

乙兒有些失落的坐在書房裡發了一會呆,看著叔父整齊擺放在書桌上的筆墨紙硯,突然有種難過的情緒想要宣洩出來。

她平時可從來都不會這樣的,她這是怎麼了?

是委屈了嗎?

拿了紙筆自己研了磨,在紙上留下叔父大壞蛋,就留下臘八粥去找孫佳玉了。

「姑娘怎麼這般悶悶不樂的?」

乙兒搖了搖頭,她也說不出來為什麼不高興,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情緒,以前她好像從來都沒有過的。

只是因為叔父不在嗎?可是以前叔父不在的時候,她也是一個人好好的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變化呢?

獃獃的坐在馬車上發愣,突然眼睛一亮,她想起來了,是上回在圍場的時候,看到樓抱在一起的兩個人之後,好像她就有些怪怪的了。

每次看叔父都覺得和別人不同,就連上回安寧郡主和叔父坐在一塊的時候,她也不高興了。

不行,她一定得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乙兒是不是生病了?

伸手用手背搭了搭自己的額頭,好像沒有生病啊,捏了捏自己的臉蛋,還是和以前一樣哦。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是這裡有些堵得慌。

馬車很快就到了祝家,乙兒跳下了馬車,沒讓人通報就熟門熟路的走了進去。

正巧祝軒瑞從錢莊記完賬回來,正在陪著孫佳玉說話,用極盡溫柔的語調愛撫這孫佳玉的肚子,兩人眼神相望的時候,甚至讓人覺得空氣都是甜膩的。

乙兒站在門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屋內,竟然出現了茫然無措的時候,她好像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打攪到他們。

還是屋內的孫佳玉抬頭的時候看到了屋外的乙兒,趕緊推了推祝軒瑞,「乙兒來了,怎麼站在屋外不進來呢?快點進來,方才相公是在聽孩子的動靜呢。」

孫佳玉的臉都有些紅了,祝軒瑞還跟沒事人一樣的悄悄的摟著她的後背,被孫佳玉擰了一下手臂,才跟偷腥了的貓一般笑著讓她們兩說話了。

「快進來,怎麼傻站在外頭呢,屋外冷,裡頭燒了銀碳熱乎,我讓春蘭上茶。」

「春蘭!」

「乙兒姑娘,奴婢還當姑娘進京就忘了奴婢了呢!」

難過前些日子都沒見到春蘭,原來是春蘭已經許了人家,對方是祝軒瑞錢莊的管事,也是兩人瞧對了眼,一來二去就生了好感。

管事姓石上京之前就求著祝軒瑞把春蘭許配給他,孫佳玉也同意了,她和石管事比孫佳玉他們上京晚了兩個月,在太原成了親才上的京。

成親之後春蘭也就在後頭帶帶小丫頭,輕易不出來伺候主子了,等到孫佳玉肚子里的孩子生了,她也就專心的當個管事妻子,還有丫頭伺候。

若不是來的是乙兒,哪裡能請得動春蘭出馬。

見到老熟人,乙兒又高興了起來,孫佳玉尤其奇怪,這個小丫頭平日里情緒都寫在臉上,這是碰上什麼煩心事了,能讓乙兒露出這種表情的。

春蘭端出來的奶茶,乙兒遠遠的聞見就覺得很香濃,「是什麼茶?」

「是奶茶,據說是北邊的喝法,是相公錢莊里的管事去西北送貨物的時候帶回來的新鮮喝法。我有了孩子之後不喜喝茶,喝了這個倒是覺得新鮮,你也嘗嘗。」

也許是因為新鮮,喝完之後雖然覺得有些怪怪的,但味道也很奇妙,他們平日喝羊奶牛奶的就少,更別說是奶茶了。

「好喝。」

孫佳玉就知道她會喜歡,「那一會我讓春蘭給你包好,你走的時候帶些回去,想喝的時候也能煮了喝,若是碰上了也可以讓顧大人嘗嘗。」

一說到顧洵,乙兒的臉色又不好看了,有些無精打採的坐著。

孫佳玉這才知道,原來她剛剛進來不高興都是和顧洵有關?

「春蘭你先去瞧瞧小少爺睡醒了沒,若是醒了抱來和乙兒玩會。」春蘭欸了一聲就出去了,走的時候還將門給帶上了,這不過都是幌子,不過是兩人有話要說了。

乙兒不高興的坐了一會,才發現春蘭已經走了,好奇的抬頭去看孫佳玉。

「春蘭呢?」

「我讓春蘭去看看鑫望醒了沒,你今日這是怎麼了?看上去懶懶散散的,是身子不爽落還是不高興了?」

乙兒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悶悶的,不舒服。」

「來,我摸摸,也沒發燙,是不是夜裡踢了被子著涼了?還是……有誰招你心煩了?」

乙兒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都沒有,就是她自己覺得不高興了,還是搖了搖頭,就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孫佳玉也不打攪她,只是讓她自己慢慢的回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過了一會,乙兒才慢慢的開口,「玉娘,喜歡是什麼?」問出這話的時候,乙兒的眼神裡帶著飄忽不定的迷茫和好奇。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們的小乙兒這是春心萌動了?」

乙兒把手放在了胸口處,萌動又是什麼,她的心跳的好像還是一樣的,也沒有什麼變化哦。

「傻丫頭,這怎麼感覺的出來,這裡啊,你得碰到那個人,你才會變化的。至於喜歡嘛,也許就是待他和所有人都不同,他說的每一句話你都會記在心上,他喜歡的每一樣東西你都能馬上說出來。見不到的時候很想見,見到了一瞬間彷彿還能聽到花開的聲音。」

「花開的聲音?」乙兒喃喃了兩遍,有些明白了過來,「就像你和祝公子一樣?」

「一樣也不一樣,每個人的感情都是不同的,可唯一不能掩飾的就是眼睛和這裡。」孫佳玉伸手放在了乙兒的胸口,眼睛會出賣你,這裡會告訴你。

乙兒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其實腦袋還是一團漿糊,或許等到真的碰見那個人,她下回就會知道了吧。

看到乙兒的樣子,孫佳玉就樂了,「原來還有你不懂的事情啊,果然即便是真仙人落了凡間,也會有七情六慾了。」

等到在祝家待到日頭偏西了,乙兒才帶著從祝家拿得奶茶,頭一回有些猶豫了起來,她該不該去送給叔父呢?

要是叔父又沒有人,她會不會又不高興了。

她可不喜歡自己這樣,她就喜歡樂呵呵的,沒事坐著看看天,都比不高興要好。

最後還是打算回蕭家再說,等明日天亮了,再去糾結這些事情。

*

蕭府之內,沒幾日就是元辰了,書院放了假,蕭昊霖難得得了空沒看書,陪著蕭老夫人用晚膳。

蕭昊霖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就沒瞧見乙兒,吃飯的時候也沒看到她,吃完飯之後陪著蕭老夫人說話,不免一時好奇,忍不住問了兩句。

「今日怎麼沒見表妹?」

蕭老夫人笑得很是寬慰,蕭梁忠因為怕知道蕭清雪差點被田維給玷污了,會氣的老人家背過氣去,直接就沒說是為什麼。

只說是大長公主瞧上了雪丫頭,所以兩家訂了婚約,老人家倒成了家中唯一替蕭清雪高興的人。

畢竟大長公主那樣的人家,也不是誰都能嫁進去的,蕭清雪又是庶女,能成為田維的正室說出去總也是高嫁了。

至於蕭昊傑只說是他騙了家中的錢財,出去賭錢全輸完了,蕭梁忠才會生這麼大的氣,蕭老夫人知道的時候打都已經打了,心疼了孫兒之後責怪了蕭梁忠幾句也就算了。

家中剩下還沒有著落的可不就是這個年紀最大的大孫子了嘛,今年過了年都二十了。

一直說娶妻當娶賢,宋氏和蕭老夫人左右挑著都挑花了眼,也沒拿定個主意,本來是看重了翰林院一位院士家的姑娘。

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也生的很是標緻,不過恰好乙兒來了。

蕭老夫人的眼中就誰也看不上了,這表哥表妹的豈不是最般配了嗎?若是能讓蕭昊霖娶了乙兒,哪裡去找比這更好的親事。

所以一聽蕭昊霖關心乙兒,蕭老夫人就樂不可支。

「你妹妹去祝家了,說是去送臘八粥,想來是在祝家用過了晚飯才回來。你妹妹是個福澤厚的人,多做善事就結了善果,那位孫姑娘一家都是好心人,有機會我也該登門道謝才是。」

蕭昊霖也跟著點頭,還憨厚的笑了兩聲,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宋氏看著抿了一口茶碗里才茶,笑得有些含蓄,她的心裏面對姜乙兒還有些複雜,雖然她來了之後家裡一切都好了起來,可她還是忘不了當年她母親做的事情。

即便她是她,她母親是她母親,可宋氏看著姜乙兒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想起來她那個還未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

蕭老夫人的意思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呢,作為母親她也知道自己兒子的那點心思,即便是蕭老夫人明裡暗裡的暗示了這麼多次,她也當做是不知道罷了。

「老夫人,是表姑娘回來了。」

「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快請她進來說話,外頭天氣涼給表姑娘端熱茶上來,給她暖暖身子。」

蕭清雪一直默默的坐在一邊聽他們說話,從聽到關於蕭乙娘起,她的臉色就一直很難看,聽到蕭老夫人的關懷更是恨得牙齒直痒痒。

憑什麼她的命就這麼好,明明性格這麼古怪,不愛說話也不會討好別人,不就是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嘛,就有這麼多人挖空了心思的喜歡她,到底是憑什麼。

自己到底哪裡不如她?

後來蕭清雪越想越覺得不對,為什麼她會渾身沒有力氣,當時那碗茶莫不是已經被蕭乙娘給掉了包?那她的心思是何其的歹毒!

竟然發現了不說出來,還讓她喝了那碗茶,落了一個嫁給田維的下場。

當然她那個不中用的哥哥,被父親打成那副模樣,也是自作自受,若不是他的花言巧語,她怎麼會答應做這種事!

這麼想著蕭乙娘就在丫鬟撩開的布簾後面走了進來,和往日一貫的模樣,臉上沒什麼表情,可就是這樣冷清的一個人,蕭老夫人還當做寶貝一樣寵著。

「快到外祖母身邊來,哎喲,手怎麼這麼冰,是不是衣服穿得少了?讓你舅母給你再添幾身衣裳,屋裡加些碳,可不能著涼了,這種天氣一旦著了涼可就容易發熱了。」

「乙兒沒事,一貫這樣。」

聽聽她說的,不過是幾句話又是做衣服又是加碳的,自己馬上就要出嫁了,屋裡也沒添幾樣新東西,可她蕭乙娘不過是凍著了,就又是做衣服又是加碳的!

到底是施了什麼妖術,就連宋氏平日里這麼吝嗇的人,也是面不改色的說好。

真是個狐媚子!

又陪著蕭老夫人說了一會話,蕭清雪就以頭疼為理由先一步回去休息了,實際上是不想看到他們這祖慈孫孝的場面,讓人膈應的慌。

蕭清荷白日里跟著嬤嬤學了好些禮數,這會早就困了,不住的打著哈欠,蕭老夫人看著心疼就趕緊讓她回去歇著了。

又說了一會話,蕭昊霖和乙兒也都告退了,宋氏也準備要走,就被蕭老夫人給叫住了。

「老大媳婦,我想起來一事,你再陪我說說話。」宋氏起來的動作一頓,看著蕭昊霖和乙兒離開的背影,心裡嘆了口氣,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母親有話儘管說便是了。」

蕭昊霖的屋子自然和乙兒都不在一條路上,但心裡想著表妹,走著走著就連路都沒注意,竟然一路跟到了乙兒的院子外。

心裡還在想著方才表妹莞爾一笑的樣子,可真是美極了,就像皎潔的明月那般清純美麗。

「表哥?」

蕭昊霖心裡還在想著乙兒的樣子,根本沒注意腳下的路,一個不小心就要撞上去,還好被乙兒給喚醒了。

看到近在咫尺的乙兒,蕭昊霖馬上後退了幾步,一張臉漲得通紅,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很是不好意思,「表妹剛剛說什麼?」

乙兒奇怪的搖了搖頭,大表哥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魂不守舍的樣子?

想要問杏兒,杏兒是家裡的家生子,再加上蕭昊霖那點心思,簡直就是路人皆知,全蕭家可能不知道的只有乙兒自己了。

她服侍表姑娘,是她做奴婢起最輕鬆的日子,她喜歡錶姑娘自然也希望她能一直留在蕭府。

大郎君雖然長相不如其他郎君,學識才幹也算不上好,可他為人真誠待人心善,一定會好好對待表姑娘,若是兩人能在一起實在是最好不過的了。

所以看到蕭昊霖跟著過來,早早的就找了個借口溜走了,就為了給他們兩個製造點機會。

「沒什麼,表哥可是有事找乙兒?」

乙兒其實也挺喜歡這個大表哥的,大表哥雖然人比較遲鈍,長相也不如叔父他們俊美,可大表哥為人很踏實真誠。

最重要的是她很珍惜有哥哥的這種感覺,在她模糊的記憶里,她只有父母叔父,沒有兄弟姐妹,在蕭家她有表姐表妹甚至還有表哥。

這種關係是讓她格外珍重的,所以即便她能感覺到來自蕭清雪的敵視,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蕭昊霖看著月色下格外美麗的乙兒,心潮難以抑制的澎湃了起來,若是放在別的時候他一定是沒有勇氣和表妹對視的。

他想起了自己懷裡的那根白玉蘭的簪子,是上回陪同窗給他剛過門的小妻子選首飾的時候看到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表妹,表妹不說話的時候就像白玉蘭一樣美麗的讓人不敢靠近。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衝動,竟然就把簪子給買了下來,當時還被好友給笑話了好一陣。

只是買來之後一直沒有勇氣送給表妹,今日出門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就把簪子給帶了出來,現在他很想送給表妹。

「沒,我沒事,只是覺得表妹今日格外的好看。」說完就覺得臉迅速的燒了起來,他竟然說出口了!表妹會不會覺得自己和二弟一樣是個輕浮的人。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表妹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你長得好看,沒有半分侮辱和輕浮的意思。」

急得蕭昊霖嘴巴更笨了,手心全是汗,就怕乙兒誤會他是窺覬與表妹的美色,是輕薄和調戲的意思。

乙兒卻毫不在意,大大的眼睛彎起,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看得蕭昊霖楞在了原地,看傻了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有誤會,表哥說得對,乙兒本來就好看。」

大表哥什麼都好,就是太老實了一些,不像二表哥又太過頑劣了,若是兩人能綜合一下,沒準還是個可用之才!

蕭昊霖這才鬆了一口氣,表妹就是和尋常的姑娘都不一樣,他怎麼能把表妹和其他姑娘比較呢!又嘿嘿的沖著乙兒傻笑了一下。

「表哥沒事了?」不過今天還是有些奇怪哦,表哥就為了說她好看嗎,就跟了這麼遠的路過來,乙兒不是每天都很好看嗎?

蕭昊霖嗯嗯嗯的點了點頭,看到乙兒準備進屋了,才想起來自己懷裡的簪子。

趕緊又叫住乙兒,「表妹!我,我還有事情沒說完。」

乙兒這才站住了身子,回頭看向蕭昊霖,「什麼事?」

「我,我上回看到這個簪子,覺得很配表妹,所以就買了,若是表妹戴上一定會很好看。」

乙兒也看到那個簪子,確實是很好看啊,她也喜歡這個花就伸手接了過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收到哥哥的東西呢,可真高興。

認真的對著蕭昊霖福了福身子,「多謝表哥,乙兒很喜歡。」

蕭昊霖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表妹說她喜歡呢!還說謝謝表哥!天哪,他一定是在做夢吧,那他希望這個夢能做的長久一些,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也許真的是覺得自己在做夢吧,蕭昊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握住了乙兒的雙手,「表妹!」

乙兒歪了歪腦袋,難道除了禮物還有什麼要給她的嗎?

「我知道,我又笨長得又不好看,讀書也不行武藝也不行,但我真的很喜歡錶妹,從我第一眼見到表妹起就日夜的想起表妹的笑。我會永遠疼愛表妹,把最好的都給表妹。雖然離我高中還很遙遠,但我會一直努力的,不知道表妹願不願意等我!」

蕭昊霖閉著眼睛把憋在心裡許久的話,一次性都倒了出來,就滿懷期待的看著乙兒,等待著她的回應。

而乙兒卻是一愣,她怎麼有些理不清表哥的話,喜歡和長得好看不好看讀書好不好也有關係嗎?

那她讀書不好,不是就不能喜歡別人了嗎?

突然之間也有些沮喪了起來,安寧郡主的武藝這麼好,她喜歡叔父,叔父都不喜歡她的,那叔父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呢?

蕭昊霖就看到一開始還很高興的乙兒,突然神情就沮喪了起來,鬆開了他握著的雙手有些獃獃的就往回走。

「表妹?表妹你怎麼了?」

乙兒這才想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蕭昊霖,無比認真的看著他道:「讀書不好也沒事,但你永遠是乙兒的表哥啊。」

說完就暗自傷神的回屋難過去了。

而得到答覆的蕭昊霖一開始還很高興,表妹說讀書不好也沒事,可往回走的時候又反應了過來。

永遠的表哥……

這不就等於是告訴他,她對自己沒有別的感情,永遠都只會把他當做表哥!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不過表妹人可真好啊,就算是拒絕他都說的這麼的委婉,還和他說讀書不好也沒事,雖然心裡很難過,還是裝出一副我沒事的樣子來。

就算是表妹拒絕了他也沒事,他還是繼續努力的!一定會一直對錶沒好!

回去的路上正好宋氏從蕭老夫人的屋裡出來,看到了蕭昊霖,蕭昊霖卻根本就沒看到她,自顧自傷感的往回走。

宋氏的眉頭緊鎖,難道她真的打算連昊霖都不放過嗎!

不行,她絕對不同意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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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卜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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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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