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五)
其實去了蕭家顧洵就後悔了,在一見到乙兒的時候他所有堅固好的防線全部都崩塌了,即便告訴自己不應該不能想,可當看到過了之後,就像染上了大麻怎麼都戒不掉了。
蕭梁忠請顧洵到書房去喝茶,顧洵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
其實他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做,可總感覺在蕭府待著都是好的,能離乙兒近一些,好像就能多陪著她一些。
蕭清雪得知乙兒昏迷的事情,從屋子裡不情不願的過來探望,她本來是不願意來這一趟的,她連這點面子情都不想做,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未出嫁前本分一些。
就還是帶著丫鬟慢吞吞的過來了,沒想到剛進了院門就看到了顧洵與父親在說話。
蕭清雪的眼前一亮,即便她已經和田維定了婚約了,可是她一點都不喜歡田維,她心裡頭最喜歡還是顧洵和周乾禮。
甚至她認為南平郡王也是對她有好感的,不然又怎麼會救了她,還一直不停的安撫她,若不是田維和蕭乙娘,她怎麼可能會嫁給田維那種蠢貨。
所以看到顧洵和父親進了書房,就下意識的扯了個慌,說東西落在了房中,讓丫頭回去尋,等到丫頭走遠了。
就悄悄的跟在了他們兩的身後看著他們進了書房,小心的在屋外等。
她的想法也很簡單,她只是想和顧洵說說話,雖然這樣不能改變嫁給田維的事實,可她就是想在出嫁之前試一試,想讓顧洵知道她的心意。
屋內兩人坐下之後下人就去煮茶了,「賢弟快請坐。」
兩人先是聊了幾句,顧洵就單刀直入的說起了今日在大理寺門口看到的榜文,這件事誰也瞞不住,蕭梁忠是遲早都會知道的,現在最為關鍵的是葛太傅到底求得是什麼。
「什麼?你是說大理寺要捉拿所有姜家子嗣?這不應該啊,當年先帝剛親政的時候都沒有如此明目張胆,如今先帝已經駕崩了三年多,事情都過去了這麼多年,怎麼會突然要追查姜家子嗣。」
「還有,我一直沒和蕭兄說,裕恆兄就被囚禁在大理寺的天牢內,已經有數月了,我去探望過幾次,卻始終不能從他口中得知究竟是為什麼。」
蕭梁忠又是一驚,當年他不過才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遠離政權中心,對這些事情就更是知之甚少了,只知道先帝痛恨姜皇后,禍及了姜家全族。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還是個小官,甚至都不配被兩方爭鬥所爭取的那種,哪裡能知道這其中的門道呢。
「蕭兄不必擔心,你將乙兒保護的很好,一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乙兒姓姜,這就足夠了。我會特意說起,只是希望蕭兄能夠重視,乙兒是姜家後人這件事,萬萬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蕭梁忠鄭重的點了點頭,若嵐已經去了,乙兒是她和妹夫唯一的孩子,他能做的也只有保住乙兒了。
「顧賢弟儘管放心,乙兒是家妹在世唯一的骨肉,也就是我蕭家的骨肉至親,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替妹妹守住這個孩子,絕對不會被別人知道的。」
而門外一直沒有離去的蕭清雪正好就聽到了這個消息,驚訝的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腦子卻轉的飛快,趁著沒有被人發現,小心的從屋外離開了。
好啊,她就一直覺得很奇怪,如果說蕭乙娘真的只是遠方表親,為什麼祖母和父親會對她百般的疼愛,原來她根本就不姓蕭。
她姓姜!她就是素未蒙面的那位姑母的孩子,也就難怪祖母會如此的疼愛她了!
她出生的時候,姑母就已經出嫁了,根本就沒有關於這個姑母的記憶,可府上還有別人知道啊,這麼想著就直奔後院而去。
她的生母梅姨娘一定知道些什麼,蕭乙娘,不對,姜乙娘你終於也有把柄落在我的手上了!
顧洵和蕭梁忠達成共識之後就打算回去了,越是呆的久心裡就越是不捨得,可他知道這是不行的,為了乙兒好,他必須要狠下心腸來。
「顧賢弟,我沒什麼本事,官位又低,可能在妹婿的事情上幫不上什麼忙,但若是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請一定要來告知我,萬分感謝。」說完朝著顧洵深深的鞠了一躬。
顧洵終於知道乙兒為什麼會對蕭家依依不捨了,蕭梁忠雖然官位低,可卻高風亮節,能在別人危難之際伸出手來的,都是令人尊敬之人。
「蕭兄不必如此,我兒時承蒙姜家照顧,如今裕恆兄有難我是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這就是要走了,本來顧洵想走之前再去看一眼乙兒,可最後還是生生的忍住了,他以什麼身份去看,現在對外他不過是一個素不相識之人。
只是剛出院子就碰到了上門探望的周乾禮,周乾禮回去之後總是走神,一走神就會想起乙兒那單薄的身影和她磕頭時的神色。
越想越覺得不安,即便知道他應該避嫌,還是鬼使神差的到了蕭家。
蕭梁忠和周乾禮以前是毫無交集的,一個禮部的五品小官和這皇親國戚的南平郡王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有些詫異南平郡王怎麼會突然登門。
「下官蕭梁忠見過南平郡王。」
周乾禮自然也看到了顧洵,「蕭大人快快請起,沒想到在這能碰到顧大人,真是有緣。」
顧洵眉眼輕輕一抬,眼中的寒意盡顯,若不是當著蕭梁忠的面,若不是蕭梁忠不知道乙兒是因為什麼才會舊病複發,他一定現在就直接動手收拾著周乾禮。
顧洵不說話,蕭梁忠就趕緊的替他說道,「哦,下官與顧大人是忘年之交,今日顧大人是到下官府上做客的,不知南平郡王突然到訪可是有事要尋下官?」
周乾禮嘴角微微上揚,哦了一聲,尾音稍稍的有些拖長,讓人聽著有些不舒服。
「原來如此,我與蕭大人府上的表姑娘有過幾面之緣,王妹安寧與表姑娘感情甚好,今日我在瑄王府上做客之時,安寧聽說表姑娘在瑄王府做客之時舊疾複發,正巧她有事走不開,就托我前來送上藥材,您瞧瞧可是對錶姑娘的病有所幫助。」
原來是打著安寧郡主的名頭來的,顧洵輕笑了一聲,他就說周乾禮這麼愛惜羽翼之人,怎麼會平白的讓人去猜忌他的行為。
尤其是作為恭王留在京中的質子,他就更是小心翼翼舉步維艱了,從來不與京中大臣私下往來,就怕是被人說他在拉攏朝臣圖謀不軌。
看到顧洵的輕笑,周乾禮無聲的扯了個笑意,他們不過是彼此彼此,誰又有資格笑話誰呢。
「多謝郡王還特意跑這一趟,下回再有這樣的事,讓下人送來就是了,下官代侄女收下郡主的好意,多謝郡主。」
「蕭兄,我突然想起之前陛下還讓我轉告南平郡王一事,我們先借一步說話。」也不等蕭梁忠有所反應就先一步的走到了一旁,周乾禮慢慢的跟了過去。
蕭梁忠雖然不知道周乾禮為什麼會突然上門,但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事情,而且還和乙兒有關,下意識的就對周乾禮有了防備之心。
他為官多年,只是不受重要並不是真的蠢笨,這些尋常的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讓下人們都退了出去,自己也走到一邊不去聽,把地方空給了顧洵和周乾禮。
「顧大人有話要和我說?」周乾禮當然不會真的以為小皇帝有事要交代他的,看來是顧洵準備秋後算賬了。
「本官以為上回在圍場,已經把話和郡王爺說的很清楚了,沒想到郡王爺這麼快就忘了本官的話了?」顧洵還是淡淡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帶給人無限的壓力。
只是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周乾禮就感覺到了步步緊逼的氣勢。
「顧大人如果說的是追求乙兒姑娘這件事的話,上回我也說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顧大人總不能約束我喜歡誰的自由吧?」
「所以這就是你的喜歡?我還是頭次聽說喜歡一個人,是帶給她傷害和痛苦的,那怕是沒有人能承受的了郡王爺的喜歡了,我們家乙兒福薄配不上郡王的喜愛。」
顧洵這是說到了周乾禮的痛處了,周乾禮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臉瞬間就沉了下來,沉思了許久才慢慢開口。
「今日之事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可我沒覺得自己做錯了,每個人喜歡的方式不同,顧大人願意窩囊著,我卻喜歡自己做主。顧大人可是想知道我今日帶乙兒姑娘去了何處?」
顧洵神色不改,還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不想,但我知道郡王最近與兵部的蔡侍郎走的很近,更是與國公府的國公小姐很是投緣,既是志不在此又何必要勉強呢。」
「顧洵!你竟敢派人跟蹤我。」周乾禮這次是真的有些憤怒了,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赤條條的站在他眼皮底下,供他嘲笑。
是不是在顧洵的眼裡,他就是個左右逢源四處求生存的人?
「本官怎麼敢呢,只是想勸誡郡王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這是在威脅我了?」
「是,本官就是在威脅郡王,若是再有下次,本官可就不敢保證郡王所做之事沒有下一個人知道了。」
周乾禮一開始是盛怒,後來又慢慢的平息了下來,自嘲的一笑,「顧大人的心裡是不是從來都沒有看得起過我,所以我做任何事在你眼中都是有所圖的?」
顧洵這次終於正眼的認真看著他,「處境困難的人何止你一個人,路是你自己選的,你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別人又怎麼會將你放在心上?」
「你我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周乾禮說完就走了,路上碰到從屋子裡出來送他的蕭梁忠,面色無恙的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
把周乾禮送出院子,蕭梁忠才快步的走了回來,「顧賢弟,這南平郡王是打的什麼主意?我蕭家與南平郡王從未有過瓜葛,實在不知他為何會突然登門,難道是乙兒的事已經被他知道了?」
「蕭兄請放心,朝堂之事瞬息萬變,留有初心就好了,這些事就交給我來處理。」
蕭梁忠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即便是他這樣官位低下之人,身處這旋渦之中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我送賢弟出去吧。」
顧洵回頭看了一眼乙兒的屋子,沒有再說什麼跟著蕭梁忠出了院子。
只是還沒出院子,乙兒身邊的小丫鬟杏兒就焦急的跑了出來,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一見到他們兩就跪了下來。
「見過老爺和顧大人,顧大人您快去瞧瞧我家姑娘吧,人都燒糊塗了,全身放熱比湯婆子還要燙,換了好幾盆水都不管用,葯怎麼都喂不進去,老夫人都快急死了。」
顧洵一聽整個人就慌了,哪裡還有方才和周乾禮對峙時候的淡定樣,推開杏兒急匆匆的就朝著屋子跑去。
「哎呀,你這個丫頭,有沒有找大夫?這乙兒生病了找顧大人有什麼用啊,快去拿了我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太醫,千萬不能耽擱了。」
杏兒委屈的應了一聲是,憋著嘴,看著老爺也急匆匆的走了,才嘟囔了幾句,大夫有什麼用啊,姑娘嘴裡時時念叨的可是叔父,她即便不懂也知道這肯定和顧大人有關。
屋裡即便是宋氏也失了往日的淡定,乙兒還在床上昏迷不醒,這邊她的婆婆又是一副馬上要昏厥過去的樣子,屋內亂成了一團。
蕭老夫人靠在床架上一直不停的抹眼淚,嘴裡還在念叨著我的心肝兒,再這麼哭下去累倒只是時間的問題,丫頭婆子輪番上陣也哄不住她。
好在顧洵知道了消息,不管不顧的衝進了屋子,還是蕭老夫人反應的快,「你們都先出去,這麼多人圍在這乙娘的病更是好不了。」
這堂堂的帝師大人闖進女子閨房,傳出去可就不得了了。
蕭老夫人是知道顧洵的,想來這乙兒和顧洵相處的時日最長,也最為依賴顧洵,若是有顧洵在身邊可能會好些。
趕緊捂了自己的腦袋,「哎喲,老大媳婦兒,你快送我回屋子,我這頭突然疼得厲害。」
宋氏雖然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但她是家中的當家主母,顧洵之前每回來尋乙兒怎麼能瞞得過她的眼睛,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但連婆婆和夫君都默許的,她也只能裝不知道。
「你們還傻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些扶著老夫人回房休息。「
一時之間原本鬧哄哄的屋子,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顧洵一個人。
等到最後一個丫頭關上門出去,顧洵才焦急的在床榻邊坐了下來,眼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如今終於能親眼看到她了。
乙兒平平的躺在床上,因為生病本就白皙的肌膚更顯得蒼白透明,好似冬日下的雪花,輕輕一握就會化成一灘雪水,讓人不敢靠近。
額頭上因為有傷丫鬟們也不敢拿布一直蓋著,現在還能看到上面清晰的紅腫,格外的惹人憐惜。
顧洵一坐下就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的額頭,可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中,這一念之間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啊。
「顧洵,你怎麼忘了,你是她的叔父啊,是她的長輩和依靠,絕對不能做出這種下作的事情來,她還只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你卻不一樣了。」心裡不停的和自己說著話,才強忍住了悸動。
微微的握拳,眉心緊皺又怯怯的收了回來,咽了咽喉中苦澀的滋味,沙啞著聲音,輕輕的開口好似怕驚擾了她,「乙兒,是叔父,叔父在這裡。」
可躺著的小人兒,沒有像以前一樣睜開漂亮的眼睛,眨巴著看著他喊他叔父。
「乙兒?」乙兒的額頭又有細細的虛汗冒了出來,顧洵趕緊去盆里擰了濕布巾小心的拭去她額頭的虛汗,又塞了塞她的被子,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這麼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痴痴的看著。
蕭梁忠跟在後面,等他到的時候屋子裡丫鬟都已經走了,小心的推開門看了一眼,心裡不安的情緒又涌了上來。
顧洵看乙兒的眼神總有些說出的痴情,蕭梁忠趕緊搖了搖腦袋,肯定是看錯了,他和自己一樣是乙兒的長輩,怎麼可能的。
一定是太過擔心了,只是怎麼能把他們兩單獨的留在屋裡呢,想進屋又怕打攪了乙兒休息,在屋外躊躇了一會,去煎藥的下人就端著葯小心的小跑了過來。
「老爺。」
屋內顧洵聽到了外頭的聲音,趕緊收回了視線,就看到蕭梁忠端著葯走了進來。
「顧賢弟,要不還是我來吧,乙兒怕是受了驚喜又受了風寒,才會一時發熱不退,等吃過了葯休息一晚上應該就會好些了。」
顧洵沒說什麼,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才慢慢的把位置讓給了蕭梁忠。
蕭梁忠哪裡會給人喂葯啊,即便是仕途不順,他也是從小被人伺候到大的,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即便是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也做不來這種事情。
再加上乙兒又一直喂不進去葯,換了他這個手生的就更不行了。
這已經是煎的第三碗葯了,前面兩碗都浪費了,全灑在被子上身上,根本就喂不進去,涼了之後蕭老夫人就讓人重新去煎。
蕭梁忠僵持的手臂都舉著酸了,乙兒的慘白的嘴唇還是緊閉著,即便是硬生生的用勺子打開了上下唇,她的牙關也是緊緊的閉著,根本就喂不進去。
而且這人這麼小小的,他哪裡敢真的用蠻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弄疼了哪裡,就連蕭梁忠這樣的人都覺得為難了起來。
眼看著這碗葯又要浪費了,顧洵終於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要不,我來試試?」
蕭梁忠也是沒有辦法了,只能又站了起來尷尬的把碗遞給了顧洵,「我是大老粗從來做不來這個,顧賢弟你來試試吧。」
顧洵端了葯碗先勺了一勺藥,放在自己嘴邊試了試溫度,還有些燙又吹了吹,才小心的遞到了乙兒的唇邊。只是和之前所有人的一樣,乙兒還是牙關緊閉根本就不買賬。
蕭梁忠的挫敗感才少了一些,看,顧洵不也一樣嘛,根本就不是他不行!
來來回回的試了幾次,顧洵的耐心也沒有減少,「乙兒,張嘴把葯喝了,早點好起來,叔父才能帶乙兒去玩,你上回不是說還想騎馬,等你好了,叔父就帶去騎馬狩獵,出去郊遊。」
可不管顧洵費盡了多少的唇舌,乙兒還是油鹽不進,一動不動的躺著,沒有一點要張嘴的意思。
就連顧洵這般耐心的性子也有些急了起來,這樣下去根本就不行啊。
好在杏兒去找太醫,很快就回來了。
蕭梁忠還有些奇怪,從蕭府去太醫院少說來回也要一個多時辰,她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進來的竟然還是黃太醫,是杏兒在街上碰巧遇見的,黃太醫回去之後左右想著都覺得不太對勁,怎麼可能會有人長得這麼像,想要上門求證,就遇到了乙兒身邊的這個丫鬟。
就這麼的把人給帶了回來。
「黃太醫,您快我侄女兒瞧瞧,剛回來就開始渾身發熱,還時不時會說糊話,葯怎麼也喂不進去,要是在這麼下去,就怕人該燒傻了。」
黃太醫一路上已經聽杏兒說過了,趕緊坐下給她把脈又翻了翻眼皮,四下的看了下。
「發熱應該是受了風寒,老夫開的葯能喝下去一天就會退了,只是這昏迷不醒卻不像是身上的病,只怕是心病。」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說這個話的時候還看了一眼顧洵,其中的意味不明。
「黃太醫,這何為心病啊?可小女這葯也喂不下去,若是這樣下去豈不是會變本加厲了。」蕭梁忠完全沒有從這話里聽出半分的好消息,愁的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心病還需心藥醫,老夫不過是個大夫,即便醫術再高明,也醫不得心病。老夫再開兩貼新葯,煎了姑娘試試,若這發熱還是一直不退,恐怕過幾日就會有性命之憂了。」
說完就起身去開藥方了,顧洵從黃太醫進來起就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直到黃太醫將藥方開好后,像是做了什麼決定突然抬頭看著蕭梁忠。
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蕭兄,乙兒的娘親當年病故的時候,她也曾這麼高燒不退過一回。不管兄長如何喂葯都不管用,後來是我將葯餵了下去。」
聽到關於妹妹的消息,蕭梁忠又被勾起了往事,常嘆了一口氣,「莫不是乙兒回憶起了當年的時,才會突然發作了?既然如此,還希望顧賢弟能想想辦法,乙兒再這麼下去就怕身子吃不消。」
「是,我從小看著她長大,自然是不會放任她不管的,只是我進出蕭府多有不便,不如我將乙兒帶回顧府,等到她醒后痊癒了再送回來,蕭兄看?」
「這……」蕭梁忠有些拿不準,看了看顧洵又看了看床上還昏迷不醒的乙兒,一咬牙就同意了。
「那就麻煩顧賢弟多多照顧乙兒了,若是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不要客氣。」當然他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也實在是少的可憐。
顧洵點了點頭,就直接到了床榻前將人連著被褥一塊抱了起來,即便是這樣也還是很輕,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小姑娘,心中滿滿的都是憐惜。
方才黃太醫在說心病的時候,顧洵突然就明白了過來,何止是乙兒有心病,最該醫治有心病的人是他,明明彼此喜歡對方,卻一直將人拒之門外,這可不是他顧洵的作風。
他想為了兩人的感情自私一回,他找不到能讓自己放心照顧乙兒一輩子的人,除非這個是他自己。
他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也不在意別人的話語,他只在意乙兒會不會快樂,再說了他們也並沒有血緣關係,只要他和姜裕恆本身就沒有這一層關係在,與乙兒也就不再是叔侄的關係了。
想通了這一些,顧洵突然的就放鬆了下來,他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即便是此時輔佐陛下的大業和乙兒的安慰放在一塊讓他選。
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乙兒,又怎麼能做那個讓她傷心的人呢。
之前的擔憂也不過是害怕乙兒會後悔,自己大了她許多年歲,可只要對她好,不讓她後悔也不讓自己後悔,不就可以了嗎。
一陣寒風吹過,小心的將人往自己的懷中靠了靠,別害怕乙兒,叔父永遠都在這裡。
也不知道乙兒是不是也有了感應,腦袋無意識的往他的胸口上蹭了一下,喃喃的道了一句,「叔父。」
讓顧洵的眼眶瞬間要紅了,是他的錯,是他太過愚笨了,只想著自己不被乙兒討厭,卻沒想過他才是傷乙兒最深的人。
蕭梁忠一路送著顧洵出去,小童已經把馬車駕到了後門,沒什麼人注意正好小心的將人抱上了馬車。
顧洵就和蕭梁忠辭行了,蕭梁忠目送他們的馬車離開還在門外站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好像哪裡做錯了,乙兒這麼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似的。
而蕭清雪從梅姨娘那話里話外的總算是套出了些話了,只是梅姨娘在聽到姑母的時候明顯的頓了一下,「你怎麼會突然問起她來?」
「是前幾日偶然間聽祖母說起來的,就有些好奇,姑母好似在我出生前就出嫁了,是沒有嫁在京中嗎,怎麼從未往來。也不像是關係不好的樣子,祖母總是很惦記姑母。」
梅姨娘聽到關於蕭若嵐的名字,臉色瞬間差了起來,「小孩子管這些做什麼,你也是快要嫁為人婦的人了,只要學好如何伺候相公孝敬婆婆就可以了,別的不用你浪費時間。」
一聽到嫁人,蕭清雪馬上就氣血上涌,她落到這個田地是誰害的?還不是因為她的生母只是個低微的姨娘,還不是因為她那個不成器的哥哥!
什麼忙都幫不上她,還在這給她拖後腿!
看到蕭清雪生氣,梅姨娘又有些害怕了,她已經老了,所有的希望只有兒子和女兒,兒子現在又摔斷了腿,以後能依仗的也只有這個女兒了。
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其實他也不太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蕭若嵐嫁給了當時顯赫的姜家嫡子,但姜家好似觸犯了龍顏,突然滿門遭罪。
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蕭清雪有些泄氣,但還在還有些有用的,現在屋裡的那個蕭乙娘她姓姜,可父親卻瞞下了眾人,一定和當年的事情有關。
可是除了梅姨娘她還能去問誰呢?
蕭清雪泄了氣,想起來顧洵還在家中,趕緊又跑了回去,沒想到正好看到顧洵抱著乙兒出了院子。
狠狠的一跺腳,這個狐媚子,生個病都不安分。
痴痴的看了眼顧洵的背影,心裡生出一計來,梅姨娘不知道的事情,宋氏肯定知道,尤其是她仔細是觀察過,宋氏對姜乙娘好像總有些隔閡,具體的還不清楚。
若是讓她知道,現在全城在抓捕姓姜的人家,若是被人知道他們蕭家包庇朝廷要抓的人,她會不會著急呢?
等到蕭清雪走後,梅姨娘在屋子裡呆坐了一會,才慢慢的起身關上了門,從箱籠里找到了一個荷包。
荷包的綉工很是精緻,上面綉了一枝梅花,荷包上的一角還有點點暗紅色的痕迹,梅姨娘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早晚會有人提起當年的事情的,只不過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當年她剛被老爺納進府,夫人宋氏和老爺伉儷情深,老爺很少會來後院看她,她是書香門第出身也不愛爭寵,漸漸的和當時還未出嫁的蕭若嵐成為了朋友。
偶爾會一塊看書寫字,這個荷包就是當年蕭若嵐送給她的禮物。
宋氏和蕭若嵐這個小姑子的關係一般,又因為蕭若嵐和她交好就有些淡淡的,這樣的關係一直維持到了宋氏懷孕。
老爺聽了宋氏的話偶爾會來後院找她留宿,一來二去的倒是對這個年輕俊美的夫君動了心。
只是即便是這樣,她也從未想過要害宋氏肚子里的孩子,當時正好是冬日,剛下過雪地面很滑,宋氏是剛從娘家回來。
她和蕭若嵐正好在賞梅,就碰到了回來的宋氏,她們和宋氏說了幾句話見了禮,也不知道當時宋氏是回娘家受了什麼刺激,說話有些陰陽怪氣的。
大約是說若嵐和個妾室玩的這麼好,將來可不要步了後塵。
宋氏說完就要走,她當時氣不過想要和她理論幾句,被若嵐給攔住了,可拉扯間她不小心滑倒撞到了宋氏,宋氏當場就昏迷了過去。
她慌急了,從來沒見過那麼多的血,這個荷包就是當時沾上的血跡。
若嵐知道這件事若是牽扯到她蕭家都會容不下她了,趕緊讓她去找大夫,等到她帶著大夫回來已經晚了,孩子沒有保住。
後來問起來,若嵐只說是她不小心撞到了宋氏,宋氏心裡就記掛上了若嵐,一直認為是若嵐害得她的孩子沒有了。
她懦弱的不敢說出真相,直到後來她也不敢見若嵐,兩人就這樣再也沒有往來。
等到若嵐出嫁的時候她偷偷的去看過,直到現在她還在後悔,若是當年她把真相說了,會不會結果就不一樣了,即便是離開蕭家,她也不願意失去若嵐這個朋友。
*
顧洵一到府上就趕緊的把乙兒送到了屋裡,小童拿了藥方馬不停蹄的就去煎藥了。
終於再也不會有人打擾他們了,顧洵這次果敢的將手探到了她的額頭上,小心的避開了傷口,還是很燙,燙的他的心口都在燒。
用力的握著她垂落在被子外的手掌,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手掌卻還是冰涼的,可笑的是他的手掌卻因為剛剛緊張過後還是溫熱的,只能握著她的手不停的給她取暖。
「都是叔父錯了,你睜眼看看叔父好不好?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叔父都不會離開乙兒了,就算是乙兒趕叔父走,叔父也不會走的。」
可回應他的還是一室的沉默。
顧洵也不氣餒,一直不停的在她耳邊說著話,只希望她在昏迷中能感受到他的擔憂和思念。
「大人,葯煎好了。」小童快步的端著葯碗走了進來,在他的印象里,乙兒姑娘可是無所不能的,沒想到無所不能的人也有一天會倒下。
顧洵接過葯碗,想起來剛剛黃太醫交代的,她燒的體溫有些高,要配合葯湯擦身上的虛汗,不然可能等燒退了也會落下病根。
就讓小童按照這個藥方再去準備葯湯,可是等會誰來給乙兒擦身體呢?
為了不礙事,剛剛出來的慌忙,他連乙兒的丫鬟也沒帶出來過,他府上又都是下人,沒有丫鬟。
想了想還是算了,先把葯喂進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還是和之前一樣,勺了一勺子湯藥,先放在嘴邊嘗了嘗溫度,吹了吹才小心的放到乙兒的唇邊,可也和之前一樣,怎麼都喝不下去。
他想起來當年她發熱時也是這樣,其實最後是姜裕恆怕她一直不喝葯,而強行用筷子撬開了她的牙關,把葯灌了進去。
如今他是不想再用那樣的方法,乙兒受過的苦楚已經夠多了,他是絕對不會這樣對她的。
嘗試了好幾種方法,還是不得其宗,最後一次差點就喂進去了,又全部順著嘴角流了出來,是她自己本身在抗拒喝葯嗎?
顧洵看著葯碗有些發愁,發愣了一會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他都打算要和乙兒在一起了,也不應該在乎男女有別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乙兒好起來。
將葯碗拿起來喝了一小口,含在了嘴裡,一股苦澀的藥味混雜在他的口中。
俯下身找到她的唇瓣用舌尖小心的撬開,等到了牙關他以為會很困難的時候,乙兒竟然像是有所感應般的微微張開了。
他順利的將口中的葯渡進她口中,緊張的等待著,就怕她和上次一樣又全部的吐了出來。
等了一會,他才放下心來,這一次竟然成功的喝了下去。
顧洵一次又一次的將碗里的葯一口一口的渡進了乙兒的口中,等到最後見底時的一口,有些貪心的在她的唇瓣上來回的留戀,狠狠的欺負到她的唇瓣不再發白,而是有了些淡淡的紅粉才重新坐好。
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真是個壞東西,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你肯定是想叔父陪你一塊喝這苦東西才故意的吧?」
他真希望她能睜開眼,笑顏如花的說一聲是啊,可此時她卻還是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
叔父不怕苦,只要能陪著你,便是再苦他也甘之如飴。
葯碗里的葯都喝完了,顧洵起身去放碗,順便看看小童準備的湯藥好了沒有,結果剛一起身,就感覺到有人拉著他的衣角。
一聲輕微又熟悉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里,「叔父……不要走……」
顧洵手裡的葯碗瞬間從手中摔落,驚喜的回頭去看,可想象中的人並沒有睜開眼,原來是昏迷中下意識的行為。
可這下意識的行為就讓顧洵心都軟了,「叔父的傻姑娘,叔父就這麼好嗎?好到你連昏迷中都不願我離開嗎?」
他也是到現在才真正清楚的認識到,乙兒的喜歡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止是嘴上說說的,或許比他的還要深,還要讓人無法抗拒。
將乙兒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