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

驚夢

原本榮錦棠沒太把孫慧慧太當一回事,宮裡頭這樣事太常見,這還是當著他的面直接就撕破臉的,背地裡小動作恐怕更多。

只付巧言很少同旁的宮妃來往,他又每日都去,因此景玉宮確實沒怎麼經過這樣場面。

受寵的嬪妃總要經些事,才能立得更穩。

就算孫慧慧這一回使勁編排付巧言,也都可以當成她心懷嫉妒,所以榮錦棠也想著一會兒就是午膳時分,等看完這齣戲再叫擺膳不遲。

御花園裡甚至連戲都沒停,太后看都沒往那邊看,還在沉迷聽曲。

付巧言背對著他坐在下首,她又一貫淡然,榮錦棠原本還以為她沒往心裡去,正開心看戲呢。

結果張德寶處理完孫慧慧回來,湊到榮錦棠身邊小聲嘀咕了幾句,他面色一下就變了。

張德寶講:「娘娘瞧著滿頭都是汗,嘴唇也白了,不是很爽利。」

此時此刻,榮錦棠依舊沒往孫慧慧講的那幾句話上面想。

他微微皺起眉頭,手裡有一下沒一下敲著官帽椅的扶手:「剛才動靜太大,是不是驚著了?」

前頭李文燕也同他講不要驚嚇付巧言,頭胎月份淺的時候最不安穩,往往一些小事都能驚了胎,大人孩子都要遭罪。

榮錦棠這麼一想,心裡頭就很不太平,他左思右想,還是找了個借口對太后道:「剛張德寶來報說前頭有事,兒子立時就得回去,還請母后不要見怪。」

太后現在最是體貼,哪裡會為了這事去煩他,聽了只笑:「大事要緊,陛下自去繁忙,也得注意著身體。」

榮錦棠又告了一聲罪,離開時路過付巧言身邊,道:「宸嬪同朕一起回去,還有些事要交代你。」

付巧言這會兒其實已經緩過來,她人清醒些,可身體卻不大舒坦。

總覺得心口發悶,坐在那不停出汗,戲台上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詞吵的她頭痛欲裂,恨不得馬上就離開。

榮錦棠這一句吩咐正中下懷,付巧言忙起身跟太后和太妃們告罪,跟在榮錦棠身後離開了御花園。

回去景玉宮的路上,付巧言都一直沒有講話。

雖然她平日里並不嘮叨,可這般安靜也很少見,榮錦棠怕她多想,就笑著道:「見你也不是很愛聽戲,就把你帶出來了,如何?」

付巧言勉強扯了個笑容給他:「多謝陛下。」

她這會兒看上去面色倒是好了一些,嘴唇也染上顏色,比剛才強了不知凡幾。

等走到景玉宮和乾元宮的巷子口,付巧言就要給他行禮送他回宮,結果榮錦棠牽起她的手,領她往景玉宮走。

「陛下?」付巧言有些遲疑。

榮錦棠很從容:「不耐煩在那聽戲,回來午歇養養精神。」

他確實不喜吵鬧,付巧言心裡略安穩了些,道:「也快到午膳時分,不如就叫膳來早些用吧?」

榮錦棠點了點頭,牽著她回了景玉宮。

一回到這裡,付巧言就彷彿有了主心骨,精氣神就都回來了。

「陛下先歇歇腳,我這就去安排午膳。」她笑著道。

她看著跟往日無異,可她越是這樣,榮錦棠心裡就越擔憂。

到底之前發生過什麼,叫她這樣迴避,就連他都不願意講?

他以為,他們已經足夠交心了。

然而付巧言的性子他自己心裡清楚,她不想講的事無論怎麼逼她都不會吐露一個字,現如今她身子又特殊,榮錦棠是一點差錯都不敢出的。

榮錦棠看她在前頭忙活,臉上帶著淺笑,也就沒那麼著急。

如果真是很大的事,她也不會這般表現。

兩個人便就安安穩穩用完了午膳,今日午膳是晴畫特地安排的,南瓜蒸餅特地做的比以往甜一些,果然付巧言一用就笑彎了眼睛,把一整塊都吃了下去。

榮錦棠就笑她,都要做母親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好哄得很。

用完膳,榮錦棠見她精神好,就領著她去後院轉悠兩圈:「剛那齣戲你若是還喜歡看,回頭叫了樂司再整一出小調,專過來宮裡唱給你聽。」

小調就是彈唱,沒有折子戲那般鑼鼓喧天,十分安靜柔和。

付巧言笑著搖頭:「我在家裡時也不耐煩聽戲,讀書不比聽戲痛快。」

到了現在還是個小書呆,榮錦棠笑著搖了搖頭,道:「今日里起的早些,中午就多睡會兒,下午叫你的姑姑去給娘娘告個假,說有事不能去了。」

宮裡都知道她輔理宮事,偶有急事也是正當理由。

既然不愛聽,勉強在那湊熱鬧也沒意思,不過付巧言自然不會答應,只說:「那怎麼行呢,我攢的局是得陪到底的。」

「折子戲雖然動靜大,倒是也好看。」

見她堅持,榮錦棠就沒再說別的,只道:「看你自己,就是不能逞強。」

付巧言抱著他的胳膊晃了晃,一直到這一刻才沒那麼慌了。

無論孫慧慧要說什麼,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不用害怕任何人。

付巧言心裡對自己這麼講,同他一起回寢殿午歇。

榮錦棠原本就沒把孫慧慧當成個事,最近春闈他也很忙,難得休息一會兒自然很快就入睡了。

大概只有片刻,他就被身邊的囈語驚醒。

榮錦棠猛地坐起身來,俯身去看付巧言。

只見她滿頭滿臉都是汗,臉色慘白,嘴唇泛青,嘴裡不停說著:「不是我的錯,什麼都沒有。」

榮錦棠只微微驚愕片刻,馬上便回過神來。

他見付巧言整個人都要縮到一起,便什麼都顧不上了。

「張德寶,傳太醫!」他大聲吩咐,已經失了平日的穩重。

就這樣付巧言都沒醒。

榮錦棠把她摟進懷裡,不停拍她後背,就像哄小孩子那樣:「巧言乖,醒醒。」

付巧言沉浸在噩夢裡,她緊鎖眉頭,表情看起來很是猙獰。

榮錦棠急得不行,又叫人進來:「晴畫,去取熱毛巾。」

晴畫聽了裡面的動靜,嚇得後背都出了汗,她手腳發軟地取了熱毛巾來,直接遞給榮錦棠。

付巧言這會兒看起來實在很不好,晴畫心裡慌得不行,卻還是勉強撐住不叫自己跪倒在地上。

榮錦棠給付巧言凈了面,把她摟在懷裡一直哄,大概是因為他胸膛太溫暖,付巧言沒一會兒就安穩下來。

她不再掙扎,不再出汗,也不再囈語。

榮錦棠這才略微鬆了口氣,他雙手捂住自己的胸膛,頭一回發現自己心跳可以這麼快,這麼急。

「中午膳食再去查,看看有沒有問題。」榮錦棠皺著眉吩咐張德寶。

張德寶的腿也跟著軟了,宸嬪娘娘這樣情景,都不知道是因何而來。

他白著臉跪下行禮,榮錦棠看都不看他,只低聲訓斥:「還不快去!」

張德寶就屁滾尿流爬起來走了。

大概是知道景玉宮這有大事,寧城得信后親自請太醫過來。

這回不僅有李文燕,就連黃岑都急急忙忙跑來。

寢殿里人來人往動靜很大,付巧言都沒醒,安靜下來就又睡了過去。

李文燕進來一看,宸嬪娘娘被陛下抱在懷裡,閉著眼睛一無所覺,她喉嚨一干,手心頓時就出了汗。

前一回她來時還道娘娘無大礙,今日若是真有大事,她也就交待在這裡了。

付巧言幾乎像是昏迷一般躺在那,她的臉是蒼白憔悴的,而榮錦棠比她面色還難看。

他皺著眉頭,都沒叫太醫們行禮,只說:「給宸嬪瞧瞧,看到底如何。」

李文燕不能讓黃岑先診脈,只好自己硬著頭皮上,她連前因後果都不敢問,直接把手搭在付巧言的手腕上。

這一聽,就一盞茶沒敢動。

榮錦棠就那麼盯著她看,一身的威儀幾乎要壓垮了她,李文燕一點都不敢分心,她很認真把付巧言雙手脈象都聽了一遍,心跳才略緩了緩。

好在,宸嬪娘娘的癥狀並不嚴重,大人孩子都沒大礙。

她原本想退下去讓黃岑聽完再一起說脈案,結果榮錦棠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問:「如何?」

李文燕緊緊掐著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

「回稟陛下,宸嬪娘娘許是受到驚嚇,看脈象有驚懼之症,憂思過重導致覺不安寢,娘娘是否有夜半驚醒的跡象?」

榮錦棠點了點頭:「以前都無,只今日午歇時突然出現,囈語驚恐不安。」

這一看就是心裡頭藏了事,李文燕如今已經站到了付巧言的船上,說話自然是偏向她的:「娘娘或許是今日受到驚嚇才如此,等她醒來,陛下還得多勸勸。」

李文燕頓了頓,道:「娘娘一直身體康健,雖說今日驚夢,但母子都還安穩,俱無大礙。若是陛下擔憂娘娘晚歇,可點安神香,兩三日就能好轉。」

只要她說大人孩子無礙,榮錦棠的臉色就緩和下來。

他問:「用吃些養胎葯否?」

李文燕想了想,還是道:「是葯三分毒,娘娘如今沒大礙,最好還是不用。若是幾日之後還不好轉,再用藥也不遲。」

她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榮錦棠也知道她真的沒藏私,因此便招手叫黃岑上前,換了他來。

黃岑真不知李文燕在景玉宮這麼「直白」,他們做太醫的最要緊就是四平八穩,話只能說一半,葯只能開太平方,李文燕這樣講,實在也沒給自己留退路。

李文燕沉默站在後頭,頭也不敢抬。

等黃岑也聽完,對榮錦棠就照樣複述一遍,末了還道:「娘娘如今貴重,宮裡人應當更精心一些,能不煩憂就不要叫她煩憂,否則胎不容易坐穩。」

榮錦棠點了點頭,等兩位太醫一起出了脈案,才打發他們退下。

他把她放回床上叫她好好睡一覺,就坐在床邊默默看著她。

「你到底瞞了我什麼?」榮錦棠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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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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