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許致本來認真聽著甜珠說話,饒有興趣的樣子,他是想看看,今天她到底會如何拒絕他,好為她那根本就看不到未來的前程做打算,為那個二王子,保一個清白之身……只是他萬沒有想到,她會直接這麼乾脆的說出「和離」兩個字。
許致沒忍住,笑出聲來,輕輕搖頭,他是覺得甜珠太傻了。
撩起袍子在甜珠身邊坐下,許致認真看著甜珠說:「齊甜珠,真以為自己馬上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你果然是蠢得可以,我要是你,在二王子那裡還沒有確定能夠有指望前,肯定不會放棄眼前看著似乎還不錯的一切。你這樣不顧一切想要甩了我,就不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得不到嗎?」
甜珠明白許致的意思,她也了解許致這個人。他攻於算計,也很會權衡利弊。
不然的話,前世毫無背景的他,後來如何能夠周旋於幾位親王當中?看似投靠楚王,最後卻是幫著平王做事……這種人,心中要是沒有一點城府算計,走不遠的。
但是甜珠不是他,也沒他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我就想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至於別的,什麼都沒有想。我心思沒你那麼複雜,也不如你會籌謀算計。所以,不要將你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甜珠默了片刻,看向許致,問他,「今天在徐府梅園,如果被欺負的人是三柳,你也那般視若無睹嗎?」
許致眉心略微蹙了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甜珠臉上,未曾離開片刻。甜珠在等著他的答案,也看著他,此時此刻,她也是嚴肅的。
夫妻兩人靜默對視半餉,許致才動了下身子說:「甜珠,你要明白,如果今天三柳處於你的位置,那麼,她根本不會出現在梅園那種地方。拒絕徐四小姐,她比你有辦法。」他盯著甜珠,「現在……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甜珠扯了下嘴角,目光沉靜。其實就算許致迴避這個問題,她也猜得到答案。
他不會的……
他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任何有礙他博取前程的事情,他都不會去做。他不想說實話,可能是怕躲在窗戶外面的三柳聽到后傷心吧。
「如果今天二王子沒有出現,而徐家人又救不了我,恐怕此時此刻,我不會還坐在這裡。許致,你最好考慮清楚了,我們和離了,你不但可以娶三柳為妻,而且,將來就算那位督軍府的公子再找來,也與你無關。」
「今天我是對你太過失望,不想再跟你過下去了,所以才提出和離的。或許明天,我就後悔了。到時候,我於你來說,就是一個麻煩。」
「是不是麻煩,現在我們誰說了都不算。」許致起身,垂眸睥睨著甜珠,「我已經替你叫好馬車,明天一早寅時三刻,你帶著三柳一起回青桐。」
說罷,許致拂袖,大步離開了甜珠屋子。
外面,三柳見許致出來了,忙追了過去。許致望她一眼,面色冷沉,明顯對她方才的不懂事感到不高興。
到底也沒發火,只是不說話,牽著她手進書房去了。三柳挨了凍,整個人冷得打哆嗦。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惹表哥生氣了,所以半句話不敢說。
許致在書案前坐下,三柳站在他旁邊,小心翼翼的。
「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片刻后,他問她。
「嗯,聽到了。」三柳聲音很低,才說完,便哽咽起來。
許致睇了她一眼,心裡明鏡兒似的。
「我與齊氏,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和離。」
「為什麼?」三柳有些不明白,明明是齊氏自己提出來的,這於表哥來說,不該是好事嗎?
許致毛筆蘸了墨汁,開始在書卷上做筆錄,寫了幾個字后,才說:「督軍府的長公子,出了名的小霸王,極不好惹。徐家忌憚,所以,事後徐家必會徹底了解齊氏背後的一切,以便隨時應付。那位陳公子,當面不敢與燕王府二王子作對,事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還有那二王子,他根本就不是輕易會管閑事的人……我在徐府梅園,已經走錯了一步,如果現在和離,就是大錯特錯。」
「讓你回去,也是為你好。從明天開始,一直到書院放假,我都會住在書院里。」
許致擱下筆,目光盯著窗外,有些懊悔。
「走錯一步,很可能滿盤皆輸。當時,或許就不該赴宴,隨便尋個說辭推了倒好。」
「都是三柳的錯,是我一直勸表哥的。都怪我不好,如若不然的話,表哥今天也不會落到這般困境。」
「與你無關。」許致倒不會一出事就怪別人,他只會自己反省,「也是我自己走得太急了。」因為他錯走這一步,無端招了個麻煩,後面的路,會艱難不少。那個陳沖,或許當時離開徐府後,就已經派人去打聽了。
……
陳沖被沈浥下了面子,回去后好生髮了通火。再之後,便是讓身邊的人去打探消息。他倒是想看看,那個小娘子,到底是什麼來歷,竟然那般得沈浥庇護。
那個沈浥,也是真不將徐家放在眼裡。徐家可是他岳家,當著岳家妻弟妻妹的面,他竟然公開和他爭搶一個女人,真不是他一貫作風。
陳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直到晚上才回來。跑了半天,卻是什麼線索都沒有打探得到。那個小娘子到底是誰,家在哪裡,家裡都還有些什麼人,根本無從得知。她的一切線索,好像都事先被人斬斷了似的,叫人查探不到一點頭緒。
「一群廢物!」陳沖氣得臉紅脖子粗,抬腳就將跪在地上的幾個人,挨著踹了個遍,「都是幹什麼吃的,一點用都沒有!」
跪在地上的人面面相覷,卻都不敢吭聲。
陳沖雖然混賬,但是也不愚蠢。他腦子稍微轉個彎就猜得到,他的人打探不到一點消息,這事情,肯定是沈浥從中作梗。莫非,沈浥真瞧上了那個小娘子,要跟他搶人?陳沖在燕州橫著走,沒有怕過誰,縱那個人是沈浥又如何,既然他瞧中的人,也不會輕易放手。
「大公子,老爺叫你去他書房。」一個小廝扮相的男子,拱手立在陳沖跟前。
「知道了。」陳沖揮揮手,頗為不耐煩的樣子。
陳沖不耐煩的將那群廢物趕走後,稍稍整了下衣裳,這才大步往陳督軍書房去。陳督軍找兒子過去,是商量年關回京述職的事情。
「爹,每年都隨您進京過年,一來一回的,累死了,今年不想回京去。」陳沖此番心思根本不在回京上,他與人較量上了,事情不徹底解決了,他沒心情想別的。
陳督軍似是不敢相信,回過身來,看向兒子。他手裡,還捧著本兵書。
以往得旨回京,他是最積極的一個,甚至恨不得常年呆在京城才好。京城繁華富庶,哪是這燕北之地可以比得了的。他這個兒子最喜繁華熱鬧,這個節骨眼上卻對回京無甚興趣,陳督軍自然產生懷疑。
「不隨我回京?」陳督軍將書擱下,目光落在兒子臉上,「老實說吧,到底是因為什麼?」
陳沖拱手:「這個您就別管了,總之,您替我跟太后問好。就說,沖兒不孝,等下回再回京去給她老人家磕頭請安。」
陳督軍如火炬般的目光,在兒子臉上盯了一瞬。想了想,也就沒再追問。
「留下來,倒是也沒什麼。只是,過年這些日子父親不在,你少給我惹事。」陳督軍對兒子大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但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也捨不得管得多嚴,平時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父不在,好好照顧督軍府妻兒老小。」
「我明白。」陳沖隨口回一句應付,想了想,繼而又問,「此番回京,那燕王府的二王子……是不是隨燕王一道回去?」
陳督軍看了眼兒子,沒有多問,只說:「二王子二十有四,其原配徐氏又離世有兩年多,這回太後點名要他回去,就是想給他指一門婚。燕王府的幾位王子,最能耐的就是他了。太后不在他身邊放一個信得過的人,怎麼放心?」
「那就好。」陳沖對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不掛心,只要沈浥不在燕州,他就什麼都不怕了。
……
第二天一早,甜珠並三柳坐馬車便回青桐去。之後,許致也收拾了書本和衣物,暫時搬去書院住。
陳沖老實了一陣子,直到聽說燕王府的人已經動身回京了,他才又重新暗中派人去繼續打探甜珠下落。只是事情並非他想象的那麼順利,他依舊是未探得任何消息。這回陳沖是真的發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衝到徐家去。
徐家徐仲山帶著一雙兒女搭著燕王府的車隊回了京,徐夫人因為身子不佳、不便舟車勞頓,便留了下來。張驥將外面發生的事情如實稟報給沈浥,此番正坐在前院書房的沈浥,聽后,並沒有將這點小事情放在心上。
「徐夫人不會有事,陳沖不敢真對徐家人怎麼樣。」沈浥說得漫不經心,他一身素白綉銀色雲紋直綴,碧玉簪子束起頭髮,難得穿得這麼素雅,也難得這麼悠閑……他跟張驥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片刻未曾離開過手上捧著的書。
見張驥還沒走,又不再說話,沈浥這才抬眸去看人。
「還有什麼事?」他聲音依舊輕緩閑散,只是莫名多了份力量。
張驥拱手彎腰,回話說:「齊娘子,已回青桐縣去。而那個許秀才,也搬去了南山書院。兩個人的關係,倒是還如往常一樣。」張驥欲言又止,有些話,他也不知道當說不當說,但因為對沈浥忠心,所以猶豫了許久,還是一咬牙全部說了道,「恕屬下直言,那畢竟是有夫之婦,縱然再得二王子心,有些事情,也還是要剋制住得好。」
「誰說我對她有心?」沈浥再沒了看書的心情,將書冊往桌上一扔,冷俊的臉微微陰沉,居高臨下睥睨著張驥,那雙幽深的黑色眸子中,似有江浪翻滾。
素白大手輕輕握拳,擱在書案上,指節泛白……
沈浥心裡是生氣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憤怒的。他一向自詡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現在卻拿一個小女子沒辦法,不由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憋屈感。
還有,那些人哪隻眼睛看出來他對那麼個女人有興趣?
但沈浥不願在這種事情上與下屬動怒,所以忍了會兒,也就忍住了那股子氣。重新又撿起書冊來,沈浥淡淡說:「張副將,你不但管得寬,眼睛也越來越有問題。」
張驥話已說出口,自然不怕多說幾句。
想起魏先生教他說的話來,張驥便說:「那屬下等就放心了。」張驥朝沈浥抱拳,笑著說,「下頭兄弟還暗中與那陳沖的人默默對抗著呢,此番既然二王子下了命令,那屬下去說說,讓兄弟們都撤了,別再管這閑事。」
「讓魏延來見我!」沈浥心知肚明,又將書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