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馮妃笑著說:「她哪裡調皮了,慣是個會疼人的。從前在燕州的時候,可是她陪了我一年。」馮妃眼光流轉,看向徐老太太,「再說,我也得親自私下裡問一問,如今她過得好不好。若是不好的話,我就去跟陛下說,懲罰你們徐家。」
馮妃這話半真半假,她也不是說了玩笑的。但是任誰聽著吧,卻都覺得她是在和老太君開玩笑。
但是馮妃卻不是玩笑的,她的確是關心甜珠,也怕徐家人繼續不識抬舉,讓甜珠委屈。所以,便借著玩笑的語氣,說出了心裡真實的想法。她想著,這老封君是聰明人,不會不明白。
果然,徐老太君笑著說:「甜珠流落在外,吃了那麼多苦。現在好不易回來了,我們疼著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給她氣受。」
「老太君是個明白人,自然是不會的。不過,未必旁人就不會。」馮妃點到為止,倒是也不再纏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本宮與甜珠倒是投緣,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總之在她嫁去楚王府之前,還望老太君好好疼著。」
「老身謹記娘娘的話。」徐老太君應著。
馮妃要留甜珠在宮裡陪她住幾日,徐老太君率先道別。等老人家離開后,馮妃問甜珠道:「徐家人讓你進宮來,只是單純帶你來給我請安,還是有別的目的?甜珠,有什麼話,你只管說便是。」
「是。」甜珠應著,而後起身在馮妃跟前跪下來。
馮妃知道甜珠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許比較嚴肅,見她跪下,也就沒有喚起。甜珠垂首道:「三姐姐是先帝妃嬪,如今與先帝眾嬪妃一起住在冷宮裡。大伯母思念女兒,想著讓甜珠來求娘娘,能不能請娘娘在陛下跟前美言幾句,放三姐姐出宮去。」
「原來是這事……」馮妃淡淡說了一句,而後親自彎腰將甜珠扶起來說,「這原不是什麼大事,但要真論起來,畢竟是皇家的事情,也不算小事。你也知道,先帝只是禪位,人卻還在宮裡住著。將來陛下會給他封個什麼王,不好說,若是賜了府邸,這些嬪妃該是還要跟隨先帝一道去封地。」
「但也不算多為難的事情,等有機會,我在陛下跟前說幾句。」這件事情,馮妃算是應下來。
如今陛下後宮后位且虛,但既然馮妃住在正宮,便是她暫時代管著後宮之事。先帝的那些嬪妃,她都安排在了長思宮,對那個徐三姑娘,倒是有點印象。
當初那些嬪妃來拜見的時候,她根據花名冊一一對著人瞧過,曉得那個徐三。
「奶娘,你親自去長思宮一趟,把徐妃叫來。」馮妃吩咐,等榮嬤嬤走後,她又說,「我知道她,剛進宮的時候見過一回。但是當時因為忙著別的事情,很快就忘了。先叫她到我的宮裡來,住在這裡,等有合適的機會,我會跟陛下說。」
「謝謝娘娘。」甜珠就知道馮妃心善,她肯定會答應的。
馮妃摟著甜珠,見她帶著個包袱進宮來,只笑著點她眉心:「你來住,我這裡有換洗的衣裳,哪裡還需要你帶自己的。」
甜珠臉卻漸漸有些紅了,低著腦袋卻不說話。
馮妃問:「怎麼了?」
甜珠說:「這裡不是我的換洗衣裳,是給殿下做的一雙鞋子。想著既然來了娘娘這裡,便帶了過來,好等殿下進宮來的時候,娘娘遞交給他。」
「我瞧瞧看。」馮妃拆了包裹來,就看到一雙黑色皂靴,做工精細,不由點頭,「你的手一向都這麼巧。」
「我在家閑來無事,就做些東西打發時間。要是知道娘娘會留我住下來,我就不做這些了。」甜珠還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馮妃知道她麵皮薄,便也不在鬧她,只說:「你送給他的東西,自己親手交到他手裡,本宮不過手。」
「那我就不送了。」甜珠咬唇。
馮妃樂著笑起來,就聽外面有太監尖著嗓子唱起來道:「陛下駕到。」
沈祿背手大跨步走進宮殿來,他穿著身明黃色的龍袍,特別有精神的樣子。人才跨進殿里就問:「剛剛外面遇到榮嬤嬤,聽說你要去長思宮接一個人?」
馮妃跪下請安,人還沒有跪下來,就被沈祿扶起來了。
馮妃道:「回陛下的話,是臣妾吩咐乳娘去的。」在沈祿牽扶下,馮妃坐在了沈祿旁邊,「臣妾記得,鎮國公徐家,是有個姑娘還留在宮裡的吧?想著甜珠沒有見過這個姐姐,恰好她今天進宮,就打算叫了來讓她們姐妹聚一聚。臣妾原想著不是什麼大事,所以就沒有支人去跟陛下講,請陛下責罰。」
「罰什麼。」沈祿道,「的確不是什麼大事,讓她們姐妹見一面也無妨。」
沈祿看了眼甜珠,幾番有話要說,卻是都堵在了嘴邊。還是馮妃看出來了,幫著說出來問:「陛下好似是有什麼心事,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犯愁。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沈祿是曉得今天徐老夫人帶著甜珠進了宮來,所以這才專門趕著這個時間過來的。的確有些話不好說,但是那個洪武也的確是過於狂傲了些。
他有從龍之功,論功行賞的時候,封了他一個侯爵后,什麼實權都沒要。當時洪武說想討他一個旨意,不是什麼難事,他一時心喜,便應著了。今天春狩,這洪武又是拔得頭籌,他金口玉言又是有言在先,說奪了魁的有賞。這洪武膽子倒是也大,明知道徐四小姐已經跟楚王定親了,卻還說要求娶徐四。
好在這話沒有當著眾臣的面說,否則的話,豈不是叫他這個皇帝下不來台?
其實沈祿心中也暗暗有些後悔,當初答應老二應得快了些,不過也都是看在雪蓉的面子上。若是這洪武早些說欲要求娶徐四,那麼,他或許可以以此為借口,暫時不那麼快的答應老二。沈祿心裡是極其矛盾的,一邊想著跟妻兒過回從前的日子,一邊又知道,便是如今回了京城來,也是再回不去了。
楚王功高,鎮國公府權大,若是他續娶了徐四為妻,將來偌大的國公府,豈不是都是老二的權勢?
沈祿如今做了皇帝,享受到了那萬萬人之上的榮耀,便是也有貪圖權利的意思。權利是個好東西,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他就是獨一份大,將來也不必因為再怕誰、畏懼誰,而小心翼翼過日子。
兒子是親的,他希望兒子好,但是並不希望兒子蓋過老子。
這些當然都是沈祿自己的心思,他是希望自己幾個兒子,永遠臣服於自己。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永遠都不要做什麼讓他反感起疑心的事情。
洪武態度堅持誠懇,也道,縱然皇上不答應,也得讓他再見甜珠一面。有些話,他需要親口問一問甜珠。
沈祿藏著私心,似乎是有意要讓洪武與楚王作對般,竟是答應了。但是他在馮妃這裡,卻是沒說讓甜珠去見,不過是當著費心勞神的事情說出來與馮妃聽罷了。
馮妃聽后十分生氣:「甜珠已經跟老二定有親事,洪侯爺又不是不知道。依臣妾看,這洪侯爺實在是太猖狂了。別人的未婚妻他也敢打主意,簡直沒有半點人倫道德。」
沈祿卻輕輕笑著,說:「當初老二用了什麼手段討著了這丫頭,愛妃應該也清楚。老二自己先做了不道德的事情,也不好再說人家不道德。」
意思就是說,沈浥當初不過也是看上了別人的妻子罷了。如今有人慾要搶他未婚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情。
馮妃特意打眼看著沈祿,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男人,他根本就是存心的,他是不想老二好好的了。說來也是,他如今是天子,他們父子之間,先是君臣,而後才是父子。
這就是天家的悲哀。
於是,馮妃稍稍緩了下心態,這才繼續道:「如今老二是王爺,若是真叫那個洪侯搶了他未婚妻……呵~別說是搶了,就是讓別人曉得他洪侯有那個心思,別人也是會對甜珠議論不止,豈不是毀了甜珠名譽?何況,最後丟人的,不止是老二,更是丟了天家顏面。我看這個洪武,就是自恃功高,做事情,完全是莽夫行為。」
甜珠當然不覺得二哥是莽夫,二哥那麼寵著她,不可能會做出任何一點傷害她的事情來。所以甜珠在想,二哥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愛妃說得對,只是洪武的確功不可沒。又是朕金口玉言,總得滿足了他一個心愿。」沈祿又望了眼甜珠,這才說,「找個空,就讓他跟徐四見一面。有什麼話,當面說清楚了也好,省得日後麻煩。」
沈祿是有心讓沈浥與洪武因為一個女人而漸漸起嫌隙,這洪武原是老二的人,是個了不得的。若是二人因此而生分了,也算是老二失去一道有力的臂膀。
沈祿還是那句話,他不想自己任何一個兒子遭什麼罪,但是也不願看著哪個兒子漸漸騎到自己頭上來。所以,該削的權利稍微藉機打壓一下,也不傷父子情分。
「陛下?你當真……」馮妃欲說些什麼來,又見這個男人既然做了決定,便是她說什麼,他也不會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