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老爺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畢竟嫣姐兒是我們養了十幾年的,我怎麼能一點不在乎?」鍾氏心裡還有些不太舒服,主要也是因為甜珠幫了大房的事情,「我知道,甜珠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她很委屈。但是我想的是,如今既然找回來了,日子想必是很好過的。她未來的夫婿又是那樣的人物,還愁什麼?」
「就不說留嫣姐兒在徐家的事情了,哪怕是咱們每個月給些銀子,幫襯著些也是好的。」鍾氏覺得委屈,抽出帕子來擦眼淚,「老爺,嫣姐兒身子不好,若是可以,咱們給她置辦一個小院子也比住在那種寒磣的地方要好。甜珠她……」鍾氏咬咬牙,還是說了道,「我對她那麼好,她終日不肯喊我一聲娘。現如今,倒是跟大房走得近。」
「大房有個什麼事情,她跑得比誰都積極。我幾次見到她,跟她說嫣姐兒的事情,她卻岔開話題。三姑娘回宮這麼難的事情,她竟然也辦到了。一早宮裡就支人過來說話了,說是今兒她們就回來。」
徐二夫人才說完,外頭匆匆跑進來一個丫鬟,笑著說:「三姑娘四姑娘一併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有什麼可高興的?」鍾氏怒視著那個丫鬟,她正氣著呢。
那丫鬟悄悄抬眸看了眼,不敢再說話。徐仲山只衝那丫鬟甩了下袖子,這才說:「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愛耍小性子。三姑娘大歸,這是好事情,咱們都該高興。」
鍾氏說:「我是替大房高興的,但是誰又關心我們二房了?」
徐仲山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這樣吧,此事暫且不提,等甜珠完婚後再說。」想了想,又道,「之前你不是說,那個護國侯洪武,是齊家的老二嗎?他不幫襯?」
「他連齊家的祖宗都不認了,又怎麼會接濟?」鍾氏嘆氣,「你說如今的這些人都是怎麼了?一個個的,心腸怎麼都這麼狠。有些人為了功名利祿,連老祖宗都不要了,連自己親生的妹妹都不幫一把。」
徐仲山負手立在窗前,卻皺著眉頭:「這個護國侯,可不是一般人。我才回京,在路上就聽說了,他膽敢覬覦我們甜珠。不過楚王殿下可不是好惹的,就該這樣,暗中給他點顏色瞧瞧。大老粗一個,還敢起那等心思。」
鍾氏卻想起什麼來,眼珠子一轉,忙說:「之前在青桐縣的時候,他跟甜珠可是做了十多年兄妹啊。這兄妹之間,怎能有苟且?」鍾氏大驚失色,「還是說,他們早早就……」
「你別胡說。」徐仲山曉得鍾氏要說什麼,忙阻止了道,「如今回來了,不是在燕州,夫人說話可得注意著些。這府里耳目眾多,指不定那句話,就能招來大麻煩。」
徐仲山與鍾氏乃是少年夫妻,兩個人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鍾氏命好,嫁了個這樣的人,也是沒有受過委屈吃過苦,所以總有些小女兒情懷,對丈夫也是十分依賴。徐仲山遠赴燕州,也是將兩女一兒帶在身邊。他娶妻前沒有通房,娶妻后沒有納妾,更沒有庶出的子女。
在整個京城,曾經跟鍾氏一起玩大的女孩子,個個都羨慕鍾氏。鍾氏也是侯門子弟,她那一輩,就她一個女兒,所以從小在家的時候就是受盡寵愛。
一個沒有受過苦難的人,總會懷著一顆菩薩之心,然後天真的希望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像她一樣。化干戈為玉帛,和和睦睦,恩恩愛愛。但是她卻不知道,很多時候,不適當的一點慈愛之心,會讓另外的人傷心。
她是個善良的人,但是她的善良卻是會傷害人的。她心善卻也心軟,凡事沒有主見。
但是鍾氏畢竟出身大家族,從小受的也是一等的教育。很多時候,該有的教育以及處理庶務的手腕,她還是有的。
用徐大夫人的話來說,就是鍾氏一把年紀了還活成這樣,也是徐仲山給寵出來的。徐大夫人跟徐大老爺是父母之命,她又是世子夫人,夫妻間相處起來,似是朋友多一些。
徐大夫人羨慕鍾氏,所以常常言語間會有些瞧不起。
……
徐婉回家后,與甜珠一起,住在了老太太那裡。姐妹兩個是同桌吃,同屋住,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鍾氏每次去上房請安,瞧見這樣的場面,她都心裡不舒坦。漸漸的,鍾氏心也就涼了,對甜珠,也沒了起初的那股子熱情勁兒,也不再說讓甜珠搬過去與她一道住這樣的話。
甜珠則也感覺得出來,不過,倒是沒有放在心上。
她心裡有氣,不喊她一聲母親。不過,作為女兒,她也不會希望鍾氏不好。說到底,只是慪氣罷了。
這日甜珠坐在屋裡做綉活,紫竹神神秘秘跑了進來:「主子,二夫人去了平民街那邊。奴婢跟去了許大人家裡,發現二夫人塞錢給許夫人了。」
許致考中進士后,又考中了庶吉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職。許致倒是個穩得住性子的人,這點上,甜珠倒是佩服他。
甜珠也是曉得的,這個許致有野心,不認命,他想用讀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前世的時候,她與他做了十年夫妻了,對他還是了解的。這個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就算為臣子,將來也是個奸臣。
幾年後,他會跟平王勾結,意圖輔佐平王坐上皇帝之位。
甜珠既然有這個先知,自然會給他仕途再造一層阻礙。有才華的人變壞,是比那些庸才還有殺傷力的。
「我知道了。」甜珠冷著臉,手上動作沒停,「這事情我不攔著你,你肯定也會告訴殿下。二夫人到底還是沒有看清楚形勢,她這樣做,會害了父親。」
紫竹道:「殿下說了,奴婢跟了主子,就是主子您的人。凡事,都以主子您為最先。若是主子不讓奴婢告訴殿下,奴婢也是不會說的。」
甜珠咬斷線頭,笑起來:「你不說,他就能不知道了嗎?你還是說吧,免得他覺得我跟他生分,徒增傷感。」
「是。」紫竹應著。
沈浥那邊倒是一直都沒什麼反應,鍾氏正鬆口氣的時候,徐仲山卻有些失魂落魄。鍾氏見了,忙問:「老爺這是怎麼了?」
徐仲山皺眉說:「禮部左侍郎的位置誰坐,好像還有待商榷。」他有些不明白,事先說好的,如何會有變化?徐仲山思前想後都不太明白,他立在窗前,一雙手漸漸握成拳頭來。
鍾氏卻驚起:「會不會是……會不會是楚王殿下的意思?」
「不無可能。」徐仲山這般想著,左侍郎這個位置,是由尚書大人朝會的時候向陛下舉薦的,再由群臣投票決定,如果楚王屬意他的話,那麼自然會鼓動群臣持支持票。
再說論資歷跟能力,他也是夠資格的,何故就卡在了這裡?
鍾氏一顆心漸漸沉落下去,身子軟軟坐倒在圈椅里,雙目有些獃滯地說:「難道……難道是因為嫣姐兒?」
「嫣姐兒怎麼了?」徐仲山不知道鍾氏給齊嫣夫妻送銀子購置宅院的事情。
鍾氏不敢再有隱瞞,就把事情一一說了。徐仲山聽后,臉色大變,卻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老爺,我沒有想到,原來他那麼霸道心狠。」鍾氏垂淚,「若是因此害了老爺的前程,我真是罪過了。」
徐仲山忍著脾氣沒法,只是說:「個中厲害,早跟你說了的,你怎麼還是這樣不明白呢?嫣姐兒吃點苦頭,能有什麼?誰這輩子還沒吃過苦。若是病了,那許致不敢不給請大夫。且不說顧及著你我,就他顧及著自己未來的前程,他也不可能真的對嫣姐兒不聞不問。」
「老爺,那現在怎麼辦?」鍾氏心裡擔憂,「不如這樣,我去給他認錯行不行?你的前途要緊,不能毀了。」
「放心吧,殿下還不至於這樣。」徐仲山腦子不糊塗。
他知道,沈浥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敲打敲打他,敲打敲打徐家。接濟嫣姐兒是小事,他任職才是大事。
……
鍾氏終究是沒去再把錢討回來,她是捨不得的。但見沈浥那邊也沒有別的動作,且自家老爺又順利上任了,鍾氏只當這事情過去了。
五月甜珠大婚,新婚第二日一早,甜珠醒了后躺著靠在沈浥懷裡的時候,閑來無事便問他:「那件事情,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沈浥裸著上身,露出肩膀跟手臂上的淺色傷疤來,他英俊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黑色的眸子里也染著喜色,只問:「你說呢?」
甜珠臉頰紅撲撲的,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兩世都已經做過他的女人了,對他的身子,她熟悉得很。只是,這種事情她總覺得羞澀,又是對著他的,甜珠不太好意思。
「我在問你,你又問回來做什麼。」甜珠低著腦袋,身子跟水一樣軟著,提不上什麼精神,「我曉得你的,你不是個會輕易饒恕了誰的人。」
沈浥想了想,道:「我在你哥哥馬上動了手腳,害他在侯府里躺了兩個月。他是那個齊氏的親哥哥,若說一點不接濟,怕也不能。這次既然徐二夫人給了銀子,就當做是幫他省下的吧。」
「真的?」甜珠似信非信。
沈浥龍虎精神,剛剛稍微緩了會,現在渾身上下又來了勁兒。他摟著甜珠,心不在焉輕輕「嗯」了一聲后,就一點點翻身將人壓了下去。
他身子那麼重,甜珠被他壓在身上,總覺得快要窒息死掉了。
只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大刀闊斧勇猛前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