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新婚第二天一早,該是要進宮去給馮妃娘娘請安。但是由於沈浥總是貪戀於床笫之事、溫柔之鄉,所以等兩人真正收拾妥當后,已經快要中午了。
甜珠斷斷續續的,幾乎是被折騰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哪哪都提不上勁兒來,身子軟軟的,跟一碰就能化掉一樣。人也有些沒精神,神色木木獃獃的,明顯一副沒有睡飽的樣子。甜珠坐在銅鏡前的綉墩上,任黃杉綠蘿兩個替她梳妝打扮。甜珠今天是新婚第二天,穿的是水紅色的杭綢裙子,鮮亮的紅色襯得皮膚又粉又白,雙頰透著胭脂紅。
頭微微垂著,露出後頸雪白柔韌的一大片。甜珠脖子長,纖長柔韌,弧度也恰到好處。
沈浥早已經穿戴好了,此刻正隻身一人坐在窗邊喝茶。喝一口茶,便轉頭朝妻子看去,男人深色的眼眸里,含著淺淺笑意。
那抹深情,濃得化都化不開。
沈浥平時雖喜暗色衣裳,但是這新婚第二天,為了圖吉利,還是穿了件紅色的袍子。見丫頭們打了水給甜珠洗了臉,又替她化好妝容后,沈浥起身走過去。
甜珠望了他一眼,說:「我差不多好了。」
沈浥扶著她手臂,等人站起來后,又細細看了一番。甜珠卻低著腦袋不敢對視他的目光,方才那樣折騰,現在總還有些不好意思。想著前世的時候都做了不曉得多少回了,早麻木了,反而現在害羞了,甜珠暗暗罵自己沒用。
進了宮裡,新媳婦依著規矩給馮妃敬茶。今兒沈淮沈澤夫妻也在,兩夫妻一大早就進宮來候在棲鳳宮了,倒是這對本該早來的新婚夫婦到晌午才過來。
沈淮夫妻帶著豌豌坐在馮妃一邊,沈澤夫妻則坐在另外一邊。沈淮夫妻面上都含著淺淺笑意,看著沈浥跟甜珠,目光透著恰到好處的友好,沒有過分熱情,但是也不失冷漠。
反觀沈澤夫妻那邊,則就不一樣了。陳氏對甜珠百般不滿,這不是新鮮事兒。沈澤則是對自己這個二哥不滿,自然也是皺著眉心。
馮妃曉得三兄弟三條心,根本也不管,只問沈浥和甜珠:「平安怎麼沒帶著進宮來。」
沈浥說:「平安已經啟蒙了,請了先生進府教他課業,片刻耽誤不得。」其實是沈浥不願帶著平安進宮來,一來是因為平安身份實在非常敏感,他怕萬一被人揭穿了,會惹來大麻煩,二來,也是沈浥並沒有拿他當兒子待。對待平安,他一早就知道他不是自己親生的,他知道他是張客崇的子嗣,所以一開始便只拿他做子侄待。
對待徐姮,他也是敬重卻疏遠。對待平安,他嚴厲卻也關懷,卻唯獨少了一份做父親的寵溺。
馮妃心中明白,只點頭說:「平安如今大了,你既器重他,想好好教養他,這沒什麼。但是,平時也不能太過嚴厲。」
沈浥點頭:「是。」
馮妃又看向甜珠說:「看著你們如今好好的成了親,我也就又卸了一樁心事。好好過日子,爭取來年就添個小公子或者小公主。」
沈浥笑,甜珠乖乖稱是。
之後,走了程序敬了茶,便是婆媳妯娌間相互送禮物了。甜珠送給甄氏跟陳氏的是一樣的,都是自己親手繡的荷包,另外給豌豌做了雙繡鞋。
豌豌仰頭乖巧說:「謝謝嬸娘。」
甄氏道:「如今各自有了府邸,娘娘又住進了宮裡,反倒是不如以前見面方便了。以前若是想見娘娘和妹妹們,直接過去尋人就是,現在還得多出許多程序來,總覺得心裡有些失落。」
馮妃招手示意豌豌到她那裡去,只抱著孫女說:「既然進宮來了,一會兒去昭儀宮裡坐坐吧。」
以前的趙姬,如今被冊封為九嬪之首的昭儀娘娘,其實沈淮是不太滿意的。曹氏一門已經成了罪臣,那曹氏還能封妃,而自己生母卻只能封個昭儀,父皇不知道這是在膈應誰。
但是沈淮素來心思穩重,便是心中不滿,他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一分一毫來。
如今後位空著,四妃也只有兩位,馮德妃與曹賢妃。再下面就是昭儀趙氏,下面還有幾個低位份的妃嬪,也是早在燕州的時候就伺候過陛下的。
後宮女人很少,而如今真正得寵的,只有馮德妃一個。
沈淮這些天一直在想,父皇到底在想什麼。皇后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缺,遲早是要立后的。依著現在父皇對馮妃的寵愛,肯定是想立馮妃為後,而馮妃一旦被冊立為後,沈浥必然是太子之位。沈淮又覺得,不太可能。
依著沈淮的聰慧,不可能看不出陛下其實已經隱約有些忌憚楚王。既然忌憚,更不會再立其為儲君。
陛下才過半百之年,自然還有數十年可活。這般早早立太子,就相當於給自己立一道催命符。
沈淮思來想去,都猜不出陛下心思。最後還是甄氏勸著,以不變應萬變,既然猜不透,就等著看好了。
……
沈淮夫妻帶著豌豌去了昭儀宮裡,沈澤夫妻面不合心就更不合了。曾經在燕王府就是成日大吵大鬧的,如今有了自己府邸,自然更是吵得不可開交。
陳氏仗著自己陳家有從龍之功,自己父親又有兵權,所以每次吵架從來不服軟。她是馬背上長大的,心情一不好,就出去騎馬。沈澤慣讀的聖賢書,最厭惡的就是女子沒有個女子的樣子,所以更是厭惡陳氏。
兩人成了死對頭,兩看兩生厭。
見沈淮夫妻走了,沈澤也起身說:「那兒臣也走了。」
馮妃斜眼睨他一眼,對這個兒子,她總提不上勁來,只說:「你二哥還在這裡呢,你著急回去做什麼?你那府里,能有什麼天大的事情等著你去做。」
沈澤被說得臉微微紅了點,他知道,幾個兄弟就數他最沒用,連老五都比他有用。幾個兄弟,除了大哥是一直幫襯著府里處理庶務外,其他都提過槍杆子上過戰場。
就連老四,平時瞧著和他一樣文弱,但是關鍵時刻也能上戰場隨著父兄殺敵。老五呢,比他小了七八歲,如今都還一個人守在北境之地。
「兒臣沒……府里沒什麼事情可做,只是……」沈澤無功,說話底氣都不足起來,又或許是平時在家的時候被陳氏罵沒用他聽得多了,就覺得自己就是窩囊廢,「只是……」
「只是什麼?」馮妃越發皺眉,怎麼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倒是陳氏嘴巴伶俐,說了道:「回母妃娘娘的話,他啊,回家要抱著他小老婆睡覺呢。眼裡心裡,哪裡還有娘娘您。」
「渾說些什麼?」馮妃有些惱了,「你們兩個成親也有一年多了,都是十七八二十歲的人了,怎麼說起話來一個比一個不靠譜?把話說清楚了,什麼小老婆,什麼時候的事情。」
馮妃以為陳氏說的是沈澤有了通房,但是陳氏嘴裡的「小老婆」,就是沈澤那一屋子的書。
陳氏平時趾高氣揚的,但是在自己婆婆面前,到底不敢,只低著腦袋說:「是……是王爺書房裡的書。」順便又告了一狀,「王爺現在,一個月有二十七八天是呆在書房的,也就逢著初一十五,他會去兒媳那裡坐坐。」
「你這個惡婦,你在胡說。」沈澤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陳氏,頓時變了臉色,「你還好意思說,我每回去後院,你是怎麼對我的?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睛,怎麼就娶了你這樣的悍婦。家有惡妻,就是一個災難,想當初,我真不該娶你。」
「當初誰又要嫁給你了。」陳氏仗著有馮妃撐腰,理直氣壯,「嘴巴長在你自己臉上,你不會拒絕嗎?」
沈澤說:「你若是不想嫁,你也可以一根繩子弔死咬了牙堅持不嫁。既然嫁了,就老老實實好好的,別跟母老虎似的。我是王爺!你再敢囂張,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怎麼收拾……」
「好了!」馮妃頭疼,朝兩人揮手,「既然都不願意留在我這裡,你們便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娘娘……」
「走!」馮妃開始趕人。
陳氏噘著嘴,妥協說:「是。」
沈澤也不敢再說什麼,朝著自己母親作揖道別。
等沈澤夫妻離開后,甜珠這才抬眼朝沈浥看去。沈浥捏了捏她手,就當做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
給甜珠使眼色,甜珠就乖乖說話道:「今天進宮請安,來得有些遲了,應該給娘娘賠罪的。」
馮妃是過來人,知道來遲的原因,只笑著道:「一家人,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你們兩個留下一起用午膳,陪我坐坐吧。」馮妃沉沉嘆口氣,便說起五皇子沈洪來,「老二如今娶了媳婦,娘心定了。老三雖然不著調,但是好歹不會犯什麼大錯,不管他有用無用,左右是王爺,一輩子吃喝不愁。就只老五……」
「本來是你們的好日子,娘不該說這些。但是……」馮妃握住甜珠跟沈浥的手來,有些懇求地說,「陛下眼裡容不下老五,當年的事情,陛下還是不信我。如今十多年過去了,老五也十二歲了,早已物是人非,再追究起來,估計也是尋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那個人死了,什麼都對不上。」
沈浥沉著眸子道:「那個人是兒子殺的,兒子會照顧好五弟。」
當年沈浥也還很小,不過才十二歲。看到自己一向敬重的母親與另外一個男人睡在一起,他自然想不到別的,提起刀來就殺了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