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沈洪從小就不得寵,所以他一向行事十分低調。再說,沈洪是馮妃一手教養出來的,雖然不說能有多大才華,但是基本的素養還是有的。沈洪既然知道曹妃母子與自己母妃不對盤,就算心裡想回京城來,他也不可能會在魏王跟前說。何況,沈洪打從進了京城后,他是不想留在這裡的。
京城雖好,繁華大氣,但是終究容不下他。沈洪還是喜歡遙城,他想跟弟兄們在一起,他想禦敵奮戰,哪怕戰死在沙場,他也是願意的。
所以,曹妃此話一出,沈洪立即就站起來辯駁道:「父皇,兒臣從未在四哥面前說過這樣的話,想來是四哥記錯了。」
魏王沒說話,坐在上頭的曹妃卻笑意盈盈道:「洪兒不必擔心,就算你這樣說了,你父皇也不會怪罪你的。你也是陛下的兒子,之前陛下打進京都來的時候,是你誓死守衛在北境之地,論起來也是功不可沒。之前你沒回京來,陛下不好封賞於你,但是現在你回來了,陛下肯定不會落下你的。」
「陛下,臣妾說得對不對?」曹妃說完看向端坐在龍椅上的沈祿,卻見沈祿面色陰沉可怖,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過稍稍穩住心神,心又安定下來。曹妃覺得,此刻陛下越生氣,那麼一會兒對馮妃母子就越不利。
馮妃卻低頭輕笑一聲,她是覺得曹妃母子所謂的計謀也不過如此。原本還想,或許這母子兩個能有個什麼大招呢,原來卻是這樣的激將法。難道他們不知道嗎?因為之前魏王當著群臣的面力薦老五回京的事情,陛下已經十分生氣了。如果是她站在曹妃的位置上,這種時候,應該不作為就是最好的作為。
馮妃就是覺得奇怪,就算現在曹家徹底完了,但是還有謝家。如果魏王母子真的跟謝家聯手的話,像這樣的事情,魏王不可能不去跟謝閣老取經。
那麼謝閣老……真的是支持魏王母子這樣做的嗎?
在這之前,馮妃一直都堅定認為謝家璟國公府是完全支持魏王的。但是通過這件事情后,馮妃的想法有些動搖了。
她想,她都能夠想到的事情,想來老二也想得到。想到此處,馮妃輕輕朝不遠處的沈浥看去,沈浥卻半點反應沒有。依舊端坐著,目不斜視,只是偶爾側身夾個菜給自己王妃吃。
見沈浥別說是擔憂之色了,簡直就像是沒事人一樣,馮妃徹底鬆了口氣。沈祿臉色難看,馮妃只柔聲說:「陛下,洪兒還小,封王拜爵的事情,倒是不著急。再說,老五沒立什麼功,等他真正長大能幫陛下做點事情了,再討論此事不遲。」
「馮姐姐,這怎麼能行。」曹妃不依不饒,「若是說老五無軍功就不能封王的話,那麼老三呢?老三可是也沒立什麼功勞。老三老五都是你的兒子,你怎麼能如此厚此薄彼?還是說,在你心裡,其實根本不拿老五當兒子。」又看向沈祿,「陛下,這事情臣妾可是替老五抱不平的。」
馮妃道:「曹妹妹這樣說,我也是沒辦法。凡事還是看陛下的意思,這種朝政之事,其實你我能夠干預的?」
曹妃辯駁:「姐姐這話又說得嚴重了,怎麼能算是朝政之事?這是皇家的家事,老五是你兒子,你做母親的,不是應該要替兒子著想嗎?姐姐這般躲避,又這般不想談老五的事情,怕是會叫諸位卿家懷疑。知道的,是說姐姐謙虛,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老五不是陛下的兒子呢。」
曹妃此話一出,整個瞬間變得死寂。本來就有大臣私下議論紛紛,對於五皇子的身世頗有猜測,現在聽曹妃明顯就是用故意的語氣說出來,很多大臣就靜靜一副看好戲的態度。
但是卻也個個心中清楚,皇家的這齣戲,不好看。一個搞不好,就得影響朝堂動蕩。
馮妃卻瞬間紅了眼圈,然後流了眼淚來。她也不說話,只是起身跪在沈祿跟前,仰頭望著眼前這個高貴的天子。
「陛下,這是不是您的意思?」馮妃瞬間滿面是淚,聲音柔弱帶著點沙啞,「陛下,您有什麼不滿,大可以對臣妾說,何必讓曹妹妹在這樣的場合當著滿朝文武說呢?不是臣妾怪陛下,只是這話也分輕重,分該說不該說,分該什麼場合說……臣妾母子就算被冤枉死了都沒事,怕只怕最後鬧出笑話的,是天家。」
馮雪蓉風韻猶存,她本來就勝在氣如華蘭,現在這樣梨花帶雨哭泣訴苦,卻又句句說在點上,沈祿很難不心疼。他稍稍鬆了口氣,俯身下去親手扶起馮妃來,只安慰說:「你無需多心,朕並未讓曹妃說什麼。朕跟你說過,既然如今能夠扶你坐上四妃之首的位置,那麼曾經不管發生過什麼事情,朕都已經不在乎。」
馮妃垂淚:「怕是陛下此刻看臣妾可憐,這才說不在乎。其實心裏面,還是在乎的。」她看了眼曹妃,意有所指道,「曹妹妹想必對此事,也是心存芥蒂。不然的話,都過去那麼些年了,她為何還是要拿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來說?」
曹妃驚恐局勢的轉變,瞬間的怔愣后,她反應也快,忙道:「馮姐姐,你怎麼能這樣說?我何曾說過什麼不好的話?我只是怪姐姐不替五皇子思慮。這怎麼……又扯到別的事情上了?」
曹妃故意道:「十三年前的事情,姐姐不提,我都忘記了。我想,陛下也是忘記了。是姐姐先在陛下跟前哭的,這難道不是姐姐自己心虛嗎?倒是怪起我來。」
「你住口!」沈祿眯眼,低低怒吼曹氏道,「誰讓你自作主張胡說八道?雪蓉說得對,老五年紀還小,定性還不夠,你湊什麼熱鬧?」
曹妃再想說下去,已然覺得不是時候,只能不吭聲。
馮妃卻舉起酒杯來,不再提及此事,只敬酒說:「今天是中秋,是闔家團圓的日子。陛下,臣妾祝您佳節快樂。這杯酒,臣妾先干為敬。」
馮妃不擅酒,算是沾酒就醉那種。小小抿了一口后,馮妃臉上漸漸紅起來。
沈祿望著馮妃駝色的雙頰,黑色眼睛里透出亮閃閃的光。沈祿忽然覺得心情好點,又見馮妃給了台階下岔開此話題,就趁機引開話題。
群臣見狀,也只好紛紛說些祝賀的賀詞來。這事情曹妃雖然沒能夠挑起來,但是至少也是起了一定效果。
五皇子沈洪的身世,一時間便成了整個京城貴族圈私下談論的話題。對於十多年前燕州到底發生了什麼,很多人都十分好奇。
馮妃倒是不太在乎了,什麼名譽貞潔,現在於她來說已經都不是重要的東西。現在她在乎的,就是后位以及太子之位。
酒宴散了后,沈祿親自扶著馮妃去了棲鳳宮。曹妃目視沈祿離開,目光含著不舍跟嫉妒。
趙妃遠遠朝著曹妃俯一身,正欲走,卻被曹妃喊住了,曹妃蓮步款款朝著趙妃走去。趙妃見狀,稍稍低了點頭,在曹妃面前,她姿態擺得低微。
「論起姿色來,趙姐姐也不差。怎麼生了平王殿下后,陛下便再不踏足姐姐的房間半步?」曹妃以前在做燕王妃的時候,因為得勢得寵,背後又有曹家撐腰,再說馮氏被冷落,趙氏又不爭不搶,底下的那些姬妾根本不足為道,所以她還能夠裝得端莊大度,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有人爭搶,她便也裝不起來了。
裝不起來,曹妃索性不再裝,她想跟趙妃聯手。
不想趙妃根本不欲插足這些事情,只說:「臣妾老了,比陛下還要大上一歲呢。再說論起美貌來,更是比不得曹妃娘娘您。陛下不進臣妾的房間,這是情理之中,但是不去娘娘您那裡,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說罷,趙妃朝著曹妃又行一禮,語氣不疾不徐,「天色很晚了,既然陛下去了馮妃那裡,那臣妾也早點回去。」
趙妃不爭不搶無欲去求,倒是讓曹妃心裡一口氣不上不下的,難受得很。
還是旁邊郝嬤嬤勸著道:「娘娘千萬別生氣,這個趙妃娘娘看起來不願爭搶,私下裡未必不恨馮娘娘。想當初她生下平王后,陛下可是為了馮娘娘再沒踏足她那裡的。只不過在娘娘您這裡扯不下面子。來日方長,咱們慢慢說。」
「走吧。」曹妃見人都走了,她再留下也是尷尬,撇了撇嘴巴,手越發攥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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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祿一番雲雨後,摟著馮氏靠在床頭。馮氏有些沒什麼精神,整個人蔫蔫的。
沈祿手摩挲著她尚且白嫩瑩潤的手臂,沒有睡覺的意思,攬著人說話道:「雪蓉,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曹妃說的那些,並非朕的意思。你若是不信的話,朕……」
「我信四郎。」沒等沈祿把話說完,馮妃便趴在他身上道,「我知道,你就算心裡還在介意,也是不會在那種場合說。這件事情,應該是曹妹妹自己的主意。只是……」馮妃目光瞬間黯淡下去,整個人顯得特別難過惆悵,「臣妾不解,臣妾是萬事都思念著她,為何曹妹妹卻想這樣害臣妾丟臉。」
「虧得臣妾之前還跟陛下說,撮合魏王跟謝七姑娘的事情。」馮妃特意提了下謝家。
沈祿哼道:「魏王母子打的什麼主意,朕未必不清楚。曹家做盡慘絕之事,朕念著些許情分未有追究他們母子的罪責,他們倒是還敢妄想別的?魏王想娶謝七,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馮妃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卻依舊趁熱打鐵問:「那……陛下心中是有人選了?」
沈祿心裡倒是沒有想過這件事情,但是現在既然老四親事的話題被提起來,沈祿覺得為了避免魏王母子繼續與謝家走得過近,只能儘快替魏王擇一門親事。
「朕會好好考慮一下,儘快指婚。」
馮妃悄悄看了眼沈祿,繼而又將側臉貼在沈祿胸膛上,似是個少女似的,手輕輕在他胸部畫圈,只嬌聲道:「老五雖然還小,但是聽老二媳婦講,他似是跟一個小姑娘走得近。」為了防止沈祿疑心她想讓老五娶權貴之女為妻,馮妃直接說了,「那個姑娘叫洪欣,她爺爺是甜珠師父。洪家曾經祖上在宮裡做過太醫,現在就只剩下他們祖孫倆了。那洪老大夫,在京城裡開了家醫館。」
「陛下,臣妾知道老五還小,但是如果他真心喜歡這個女孩的話,不如老五的親事以後讓臣妾來做主吧。」
「本來也該是你做主。」沈祿下巴蹭著馮氏額頭,其實他也在極力做退步。
從起初的憤怒,到後來的主動求和,再到現在的漸漸接受……其實他也在一次次挑戰自己的心理承受度。有時候就想著,當做是幫著外人多養了個兒子好了,他不在乎。
可如果真的完完全全是別人的兒子也就罷了,偏偏他也是自己最喜歡的女人的兒子。
沈祿在意的,還是馮妃的身體。
馮氏沒什麼精力多想,只要謝七跟魏王的親事掰了,那麼她今天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至於老五的事情,她也明白,此刻倒是不會再出什麼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