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一十九 章

第 一百一十九 章

梁珩當即叫醒了所有已經睡下的御史。

幾個御史剛剛入睡就被叫醒,不由都有些怨氣,但梁珩官階比他們高不說,本次出巡還是梁珩負責。不敢真的埋怨,御史們都趕緊穿上衣裳,來到了梁珩的房間。

梁珩立在桌旁,等著所有御史來齊。

先到的幾個御史見桌上放著一個精緻的小箱子,心裡都猜測,這不會是...

御史們自上任起,不知接觸了多少這樣的事。也曾有人將這樣的東西,送至他們的桌頭。一聯想到今天的重大發現,幾個御史心裡都門清了。

等六個御史來齊,梁珩打開了桌上的小箱子,果然見裡面裝著一疊疊的銀票。數額不等,粗略估計,應該有幾千上萬兩。

「這是剛才一個人送來的。」梁珩道。

御史們都不做聲,這送銀的人什麼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他並未留下名諱,不知是誰用來的,也還不回去。」

御史們聽梁珩這裝糊塗的一說,不由暗自思忖,這梁侍御史莫不是想把筆銀子黑下吧?又把他們所有人都叫過來,莫不是想拉他們下水?

當即就有御史表明了態度,「梁大人,這銀子肯定是秦...」

不待他說完,梁珩打斷道:「他並未留下名諱,這銀子是誰送的,不能冒斷。」

那御史還想說話,梁珩擺手打斷他。

其餘御史見梁珩這模樣,不由心想,原先聽說這梁御史極為清廉,如今看來,傳言不可盡信。

正當那些御史思忖自己該怎麼做時,梁珩轉向負責記錄的楊贇、段續兩御史,「兩位大人清點一下銀票數目,登記在冊吧。我們是來查糧倉的,這銀票,等回京后,請皇上定奪!」梁珩說著朝天拱拱手。

御史們沒想到梁珩打的這個主意,一時面面相覷。不過梁珩這樣做,似乎更合適。

次日,梁珩等人依舊去糧倉驗糧。

秦褚昨晚上差人送了銀后,一直緊張地等著消息。

他早就聽說了梁珩廉潔的名聲,這銀子,梁珩很大可能不會收。

可左等右等,秦褚都沒聽到驛站那邊有什麼消息傳來。

梁珩這是將銀子收下了?秦褚左思右想,既高興,又有點不可置信。

要知道,江淮這一帶,沒人不知道梁珩在任三年,沒拿過百姓一錢一厘的名聲啊!

難道梁珩窮怕了?秦褚思來想去,似乎這個理由最能讓自己信服。雖然當官有俸祿,但是這俸祿只夠養活一家老小不餓著。想生活得優越點,不可能的。也許梁珩進京后,被京城紙醉金迷的生活迷花了眼?

不管怎樣,次日秦褚大清早就在糧倉處侯著了。一見梁珩他們來,殷勤地上前打招呼。

梁珩態度沒多少變化,依然有禮而客氣。

秦褚見梁珩沒有什麼異色,更加堅信了自己的想法,提著的腦袋,算是落回了脖子上。

後面三十個倉,多半沒有了泥。但底下的糧食都已發霉,腐爛得不能再吃了。

不僅秦褚心驚膽戰,他後面的糧官,腿軟得早已走不了路。

梁珩面色依舊嚴肅,不置多詞,只讓後面的御史,如實記下。

秦褚本來還稍稍安了心,見梁珩並沒有收手的意思,還讓御史如實記下。又有點摸不清這梁御史的意思了。

難道是嫌銀子少?借著驗糧敲打敲打他?亦或是,手底下御史都看著,不能替他掩護得太明顯?

是了,這些御史也是需要銀子封口的。

是夜,梁珩又收到了一個箱子。

比前面那個更大,裡面也塞滿了銀票,足有數萬兩。

梁珩依然叫來了同行御史,登記在冊后,就不動聲色了。

次日,秦褚滿懷希望地送走了梁珩一行人。

臨梁珩上船前,秦褚湊到梁珩跟前,輕聲問了句,「梁大人,這糧倉的事?」

梁珩冷冷笑了笑,「秦大人好自為之。」說完不再理會秦褚,轉身上船去了。

留下秦褚在原地琢磨了良久梁珩話間的意思。

梁珩意思很簡單,秦褚你完了。

可是秦褚想了半晌,強行說服了自己,安心回府了。

下一州是邙州,興邙倉。

一天後,梁珩等人到達了邙州。

邙州州牧李肅,原先是工部侍郎,后因犯了錯,才被貶到邙州做了州牧。

李肅被貶至邙州不過一年。

李肅得到消息后,也立馬命人檢查了糧倉。沒想到糧倉真的有問題,窖底墊了幾層木頭,一窖糧食不過半數。

糧食入倉之前都會晒乾,所以一旦入倉,五年一換。李肅當時上任時,也開倉驗了糧,他沒想到前面的州牧竟然敢在糧倉這種要殺頭的事上動手腳。每年都會有御史下江寧來巡查,從沒傳出過江淮糧倉有異的消息,所以李肅見糧倉是滿的,根本就沒多想。

而這會兒再發現,似乎已經晚了。臨到核查之前才說自己不知道糧倉有問題,誰會相信呢。就算相信,失職這一責,怎麼都跑不了。

邙州通判王廂見李肅著急上火,跟他建議道:「李大人,何不將這窟窿補上,這樣你我都無虞矣。」

李肅急問道:「這窟窿何止十萬石?如何能補?」

王廂湊到李肅跟前,耳語了一番。

李肅瞪大眼睛,看向王廂,王廂沖他點了點頭。

梁珩等人在隔日清晨抵達了邙州碼頭。

通判王廂一早就帶了人出城來迎接眾人。本來王廂想請李肅跟著他一起來,李肅卻說什麼也不來。王廂作為邙州的二把手,迎接御史的事李肅不肯做,只好他自己來了。

李肅本來想阻止王廂,奈何王廂雖然名義上是他的下屬,在朝中的後台比他硬多了,他管不了。

照以前,李肅肯定不會考慮這些,奈何他已經受過了教訓,學乖了一點。

梁珩等人一下船,就見一個身穿綠袍的官員迎了上來,朝眾人拱手問道:「請問可是御史大人們?」

梁珩走在前面,沒接話,後面一御史道:「正是!」

王廂笑了笑:「眾位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李州牧已經在聚仙樓定下了席面,給眾位御史大人們接風洗塵。」

梁珩不禁皺了皺眉,道:「我等自水路而來,並未沾上風塵,接風洗塵就不必了。還要麻煩這位大人指個去驛站的道。」

王廂見梁珩雖然面容極為年輕,卻又走在最前面,想來是那個前兩年很是出了一番風頭的梁珩沒錯了。

王廂只是客氣一說,見梁珩果然拒絕,也不多說,指著旁邊停著的一列馬車道:「下官已經為諸位御史大人們備下了馬車,請御史大人們上車,送大人們去驛站。」

這坐車倒是無礙,梁珩道了謝,領著御史們坐上了馬車。衛兵們就只能走路過去了。

很快就到了驛站。

江淮的驛站不似那些建在窮鄉僻壤的驛站,大多修葺得很精緻,住宿條件也極好。

梁珩等人休整了一個時辰,才派人去州牧府送信,他們要去驗糧了。

李肅接到信兒,坐在書桌后,抬頭看向窗外的蒼穹。正好是一天之中陽光最刺眼的時候,李肅李肅感覺自己眼睛有些刺疼,閉了閉眼,兩滴濁淚滴了下來。

他前半生很順暢,一甲進士及第,授職除官,一路坐到從三品的工部侍郎。後半生卻開始走起了霉運。

可能是前半生一直在堅持原則,在官場上也不懂得圓滑待人接物,所以才導致了後半生官場不順。李肅深深嘆了口氣,他開始思考,若是前半生在官場上能左右逢源,他是不是如今還是前途可期的工部侍郎?

李肅到底還是出了門。等他到了糧倉的時候,梁珩等人還沒到,李肅略等了一會兒。

沒多久,就見一隊馬車往這邊駛過來,後面跟著幾輛牛車,牛車上還拉了滿車竹竿。

梁珩下了車,就見一個身穿常服的中年男人站在糧倉大門前,模樣很是普通,像是個普通百姓。

後面的段續輕聲在梁珩耳後說道:「大人,這就是邙州州牧李肅了。」

等眾人走近,李肅朝眾人拱拱手,道:「眾位遠道而來辛苦了,本官是本州的州牧,李肅。」

梁珩也朝他拱拱手,「梁珩,李大人有禮了。」

李肅是五品州牧,論官階還比梁珩高了一階,但梁珩是奉敕出巡,可不對地方官行禮。

李肅看了一眼車隊最後的牛車上的竹竿,苦笑道:「梁侍御史不必勞累了,前幾天我已經驗過糧倉,這糧窖底下,墊了好幾層木頭,想來每窖先存的糧食,不過半數。」

眾人見李肅這麼就坦白了,不由驚訝。

梁珩也很是驚訝,「李大人?」

李肅苦笑了一下,「侍御史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將糧食挖出來查驗的,本官這就將城外的湘軍叫過來。」

梁珩道:「不必麻煩李大人,我們用竹竿即可驗。」

李肅點點頭,沒有看一旁臉色有些慘白的王廂,側身讓梁珩等人進去。

王廂前面給李肅提的建議,李肅並沒有採納,王廂畢竟只是二把手,李肅不同意,他也沒有辦法。現在好了,誰都別想好活了。

一經查驗,果然如李肅所說,每窖存糧,不過半窖。

梁珩讓段續如實記錄在冊,李肅頗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

一年以前,李肅還是京官,是以,其他御史都認識李肅。

楊贇跟李肅是同一年進士,兩人算是同年了。

楊贇見過李肅的風頭無兩,本是清貴,卻剛至中年就做到了工部侍郎。原先楊贇見李肅官運亨通還曾艷羨不已,如今見李肅落魄至此,也不禁感慨萬千。

梁珩沒有與李肅搭話,這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楊贇作為巡查御史,自然也要避嫌,也沒有上前與李肅說話。

李肅回了府,一家老小都跟著他來了邙州。李肅本來有些心灰意冷,看到了家人,又燃起了一絲希翼,就算是因此丟了官,也總比丟了命好。

晚上。

梁珩見李肅深夜過來,還以為李肅的目的和前面柳州州牧一樣,沒想到李肅只是請求他將他不知情的情況寫上去。

「梁大人,這事是我失職,去年我上任的時候,見糧倉是滿的,就沒查驗。唉...不求梁大人替我美言,只求大人能將我說的這些事實上達天聽。我...我真的冤吶!」

梁珩最終應了下來,不是因為他覺得李肅差點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模樣讓他相信,而是他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一行人在次日離開了邙州,趕赴下一個糧倉,豐廬倉。

江淮一帶,水運極為便利。有兩個御史暈船,連日坐船已經有些吃不消了,但是沒辦法,皇命一刻都不敢耽誤。

第三日中午後,一行人才到達了廬州。

照舊有人在碼頭迎接。

梁珩下船就見一個身穿緋色官服的人正站在陰涼處,是廬州的州牧譚懷義沒錯了。一個小吏模樣的上來問他們是不是從京里來的。

得到確認回答后,那譚州牧快步迎了上來,十步開外就笑對眾人拱手:「諸位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

梁珩也朝他拱了拱手,「譚州牧客氣。」

譚懷義看向梁珩,梁珩就算沒有走到前面,也是最顯眼的,因為梁珩最年輕。

譚懷義又朝梁珩拱了拱手,「梁侍御史!久聞侍御史大名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梁侍御史果然是人傑啊!」

梁珩拱了拱手,「譚州牧客氣。」

譚懷義點到為止,也沒有說讓梁珩等人住到州牧府。

譚懷義指了指旁邊停著的幾輛馬車,道:「我為眾位大人們準備了馬車,眾位大人舟車勞頓,請先到驛站稍作休息。」

梁珩拱手道謝,「有勞。」

譚懷義一直送他們至驛站,梁珩謝過譚懷義。

譚懷義道:「不知梁大人準備何時開倉驗糧?不瞞大人,這糧食入倉幾年,從未挖出來過,我擔心底下糧食有壞,是擔心得茶飯不思啊!大人等一天沒有驗糧,我就一天難安,還望大人儘快驗糧啊!」

梁珩看著譚懷義臉上的急色,似乎真的很想他們儘快驗糧。

梁珩點點頭,道:「下午就會去了,譚大人別著急。」

譚懷義得了梁珩的准信,笑了笑,「多謝梁大人了,那梁大人看可需要什麼,我命人去準備。」

梁珩見譚懷義急色不似作假,道:「如此,大人幫忙準備六十根竹竿吧。」

說著又將需要的尺寸和長度說了。

譚懷義滿口應下,去了。

梁珩看著譚懷義的背影,一時弄不明白這譚州牧是什麼意思。難道豐廬倉沒問題,所以譚州牧如此安之若素。

梁珩倒是希望如此,不然若是四倉都有問題,只怕會龍顏大怒。

下午,梁珩還沒讓人去通知譚懷義,譚懷義就帶著人過來等候梁珩他們了。

梁珩見譚懷義如此積極,心懷期翼的同時,也不由存了一絲疑惑。這糧倉若是真沒問題,這譚州牧也不必如此著急吧?

可五十來個糧倉驗下來,除了底部糧食有些腐爛之外,糧窖里真的裝滿了糧食,一窖不少。

眾御史終於鬆了一口氣,這糧食腐爛的問題比起空缺來說,算不得什麼了。四倉總算有一倉能稍微跟皇上做個交代了。

晚上樑珩躺在床上,一直反覆回想著今天的事。雖然糧倉驗得很是順利,實存糧食的數目沒有空缺,梁珩卻總感覺有些奇怪。

良久,梁珩說服自己,也許是先入為主了吧,一開始就認為這些糧倉都是有問題的,所以才難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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