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她張了張嘴想說，我哪裡有不開心，可聽到他吐出九如兩個字，那麼自然可親，話又給咽了下去。

「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

「你要是不明白，可以問九如的。」

「但表哥不是外人。」

趙凌琪的笑容收斂，正正經經的，又很小聲的說：「有些話，除了你和九如之間，其他人都是外人。」

他的聲音很低，九如幾乎聽不清楚，霆嵐卻是一臉明白的樣子，用力點頭：「我知道了，表哥，我知道了。」

趙凌琪瞟了九如一眼，用指尖輕捏住霆嵐的耳朵，湊過去，在他耳朵邊又說了一句不知什麼悄悄話，霆嵐的笑容更加綻放。

這一瞬間，九如覺得她有些嫉妒他們的關係，明明只是表兄弟，卻可以分享很多她來不及分享的東西，在沈府時，她也有兄弟姐妹，卻從來不曾有這種親密。

到底是別人的錯，還是她的問題。

###29：唯一

紫薇來回話，說老王爺請表少爺和小王爺都過去一敘。

「我可是悄悄進的薛王府，怎麼消息傳這麼快，姨夫那邊都知道我來了，看來想躲過請安都躲不過來了。」趙凌琪笑著言道。

霆嵐看著紫薇問：「父親只喊了我與表哥嗎，不要九如也一起去嗎。」

「霆嵐，以後要記得，你到哪裡都可以帶著九如的，無論名字裡面有沒有她，因為她是你的娘子，是薛王府唯一的小王妃。」趙凌琪別有深意的多看了她兩眼，「你們都換套衣服，我先過去請安了，又不知姨夫要讓我帶些什麼書信。」

春琴替她重新梳妝的時候，有意無意的說道：「這位琪王真是八面玲瓏，又會說話又會做人，那份伶俐聰慧勁要是分一成給姑爺也是好的。」

「霆嵐這樣，我覺得也很好。」在聰明人手裡吃過天大的虧，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痛，她不想再次經歷，霆嵐雖然孩子氣了些，心底倒是很好，守著這樣的人過一輩子，一輩子，九如的手指掐著桌上的梳子，梳齒扎進指尖，她都沒有察覺到，曾經有人給過她更寬廣的夢想，但也是那個人在她面前親手將夢想給扼殺了，她已經分辨不清，在看到趙凌琪出現時，心裏面究竟是愛是恨，因為已經融合在一起，想要抽絲剝繭都不再容易。

「你的手，怎麼這麼不小心。」春琴驚慌地將梳子從她手裡奪下來，捏著傷處，「這都出血了，等會兒見了老王爺被看出端倪來怎麼辦。」

九如不太在意的將血珠擦去：「才多大的傷口，沒有人會注意的，不過是去請個安，不會費太多時間。」

她與霆嵐走到正廳時，趙凌琪已經在那裡談笑風生，不知說到什麼有趣的地方，三太太聽的直笑，連老王爺也是面露喜色，他們在門口站了片刻，居然沒有人發現，直到趙凌琪開頭道：「霆嵐和弟妹來了。」

老王爺才慢吞吞的將視線轉移過來，九如淺笑著給各位長輩請安，霆嵐才不管這一套，按著他的喜好，挨個喊了一圈：「父親好，大太太好，二太太好，三太太好。」

諸人對他自然都是給的好臉色，不過九如覺著從他們進來起，氣氛就變得怪怪的，那種明明你身在其中，卻沒有把你當做自己人的排外感，實在是太顯而易見了，她不能明著問，只能局促的站在原地，聽老王爺的安排。

趙凌琪繪聲繪色又說了個笑話，突然抬起眼來看著霆嵐，霆嵐很是明白的樣子，握住九如的手：「表哥在說好玩的，我們也坐下聽。」

他的話就是管用，馬上有人搬了椅子過來，讓那個倆人坐下來，九如沾著椅面，才明白趙凌琪無意中又幫了自己一個忙，否則任由她站在哪裡，誰都不會主動開口的。

「九如，表哥的笑話好玩嗎？」霆嵐睜著黑白分明的眼問她。

她根本沒有留意趙凌琪說的，不過還是點頭：「當然是好玩，你看長輩們都覺得有意思。」

「每次表哥一來，府里就熱鬧許多，我一直喜歡錶哥來。」

九如默默的想，我一點也不喜歡。

###30：圓場

老王爺將幾封書信交在趙凌琪手中，九如分明看到他垂下眼帘時，裡面有藏不住的歡喜，他說的是要去外地做生意，又特意來薛王府轉一圈，其用意不言而喻，不過他天生討人歡喜，就算是被他佔去幾分便宜，想必也沒有什麼人會真的在意。

薛霆嵐坐了一會兒已經坐不住：「九如，九如，我們回去，這裡悶氣。」

「才來呢，走不得。」九如壓低聲音回答。

「父親也沒有說不能走。」霆嵐不太樂意。

「你再坐會兒，回去我們再玩。」

「你陪我放風箏。」他還知道要討價還價。

九如想一想，笑起來：「行，明天白天放風箏。」

二大太太遠遠看著他們湊在一起說話，清咳一聲道：「表少爺真是有雙慧眼。」

趙凌琪將書信往袖中一收，抬眼看著她。

「原先為著沖喜急急忙忙給嵐兒物色的媳婦，說是出自經商之家，又是庶出之女，老爺心裡還有幾分不樂意，如今瞧瞧，從新媳婦兒入了我們薛王府的門檻，嵐兒活脫脫像是撿了個寶貝似的，片刻都離不開，這還不是表少爺的功勞。」二太太越說越歡喜，用一塊帕子擋著嘴，忍不住的笑。

老王爺的臉色已經沉下來：「這會兒，你說這些話做什麼。」

「二姐姐是想提醒老爺上次說過，要好好賞表少爺才是，現下表少爺要出遠門，老爺還不趕緊兌現了當時的話。」三太太站起身來，笑吟吟的打圓場，又沖著霆嵐招招手：「嵐兒，怎麼坐這樣遠，還不快些帶著小媳婦坐到你父親身邊來。」

二太太的話被整個堵了回去，臉色陰沉陰沉的，坐回自己的位子，老王爺算是接了三太太的建議：「也是，你表哥要遠行了，你們感情一向好，嵐兒過來同你表哥說說話，九如也過來就是。」

於是，兩個被擺放在外圍的人，磨蹭著轉移到了最中心的位置，九如半低著頭，覺得數十道視線都齊刷刷落在她身上，她最好的就是不說話，不舉動，才讓人挑不出茬子，屋中的爭鬥氣氛不小，未必就真的需要她出聲了。

果然，大太太見老王爺不言語，輕聲道：「二妹妹以後莫要再提新媳婦的出身，雖說是庶出，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我瞧著九如算是知書達理，又懂得做事，將嵐兒照顧的很好。」

三太太的嘴也沒閑著，笑的更加歡快了：「正是，正是，最難得是小倆口情投意合，明年給老爺添個白白胖胖的孫子才是。」

老王爺的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冷不丁的，趙凌琪突然起身而立，拍掌嘆氣道：「我怎麼將那頂頂要緊的事情給忘記了，姨夫明天一早要走，我卻忘記去挑選兩匹好些的乘騎，趁著天色還不晚，我就先告辭了。」

霆嵐見他要走，嚷嚷著要送，大太太笑著點點頭：「嵐兒去送你表哥就好，九如留下來，有些話要說。」

九如才想跟著過去，又迫不得己坐下來。

###31：賬冊

三太太搶著挽住二太太的胳膊說道：「二姐姐，上次你說新來的布料不是早晨布莊給你送過來，我去你那邊看看。」

二太太想留下來聽會兒，要撥開她的手：「布料急什麼，又不會長了翅膀飛走的。」

大太太來了個順水推舟：「你們倆個既然有事情，都去忙自己的，我與九如說會兒私房話。」

等老王爺都走開后，屋子裡只剩下了大太太和九如兩個，方才的熱鬧勁頭一下子褪去的乾乾淨淨，九如的坐姿基本沒有動彈，她知道大太太一直在看她，看她什麼時候會坐不住，看她什麼時候會害怕。

「嵐兒不是我親生，原本這些話應該由他娘來對你說，只可惜他娘走得早，看不到他成親這一天，我也就在你面前說些婆婆想說的話。」

「九如謹聽大太太教誨。」

「教誨談不上，你也莫要害怕，方才二太太那些話呢，別放在心上，二太太的性子就是心直口快，未必有什麼惡意的。」

「九如明白，二太太也是為了我好。」

「你能這樣想，就是最好的，我們幾個都是看著嵐兒長大的，他什麼都好，就是心眼比別人少，千挑萬選說要找個心眼多的幫襯著他才好，不過心眼多，可不是說要暗藏自己的心眼，大伙兒都一起看著你，九如，你明白嗎。」

「我都明白的。」

「你與嵐兒算是成親，但是並未圓房，這是事實。」

九如這一次沒有答話，而是將腦袋稍稍片側過去幾分，大太太的角度看過來，隱約見到她的耳根後面凝脂樣的皮膚慢慢飛紅，引到鬢髮中，再看不清楚了。

「嵐兒心智未開，這事情，我們不能勉強他，也不能勉強你，老爺很想抱孫子，也不敢太催促嵐兒，怕是影響他的病情，你好好照顧著他，日子稍微長久后，他畢竟也是成年的男子，自然會得水到渠成的。」

九如若有似無的點了下頭。

「老爺雖說有四方太太，但是子嗣艱難，就留下嵐兒這一個寶貝疙瘩，說句粗糙些的話，在這個家裡，只要你將嵐兒伺候好了，以後有你的好日子過，我的話點到為止，既然你這樣聰慧，回去好好想想。」大太太的身子微微前傾，像是要更仔細的打量她，「我聽表少爺的意思，你對算術有些研究，說是你娘家祖傳，那必然也是會看得懂賬本的。」

九如還在斟酌揣摩大太太一長串一長串的話，不料她話風一轉，轉到賬本上面，反應不過來，張口有些結巴：「算術倒，倒是會一些，賬本的話，應該會看。」

大太太見她說話結巴了，臉上的伶俐勁也沒了，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了，不覺在心裡暗笑，畢竟是個才出閣的小女子，不過是在娘家多讀過幾本書，平時伶牙利嘴些，哪裡有幾個丫鬟傳聞的那麼厲害，沒見過家大業大的世面，幾句話一唬，膽子就怯了。

「這裡有兩本賬冊，你拿過去，看看，看明白了再到我跟前來說話。」大太太覺著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已經都放回了原來的位子，眼前的小丫頭簡直不值一哂。

九如仔細的將厚厚的賬冊接過去，大太太一揮手讓她回去，她又恭敬行了禮，才慢慢地退出了正廳。

###32：好看

還在睡夢中，九如就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還用力搖著她的肩膀，她昨晚在燈下看大太太轉交的賬冊，起先落在眼裡的不過是些數字，越看到後面越驚奇，有些明白大太太讓她仔細研究的意思，等到一本看完，窗外已經翻了魚肚白，她記得自己不過才合眼，怎麼又要被叫著早起。

「九如，你都快睡成小豬了，太陽都曬進來了，你怎麼還睡，快些起來，快些起來，你答應過今天要陪我放風箏的。」薛霆嵐見喊她推她都沒有反應，湊著她耳朵，提高了嗓門。

九如驚醒地坐起來，苦笑著道：「相公，你的嗓子實在是大。」

薛霆嵐已經連衣服都換好，雙手叉腰，神氣活現的說道：「昨天你答應過，要去放風箏的，為什麼還睡懶覺不肯起床。」

九如看看窗外，再看看霆嵐，問道：「相公說太陽都曬進來了，那麼太陽在哪裡。」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說是去放風箏，但是也沒有一大清早的，她耐著心說道，「相公，放風箏也是有規矩的你知道嗎。」

「什麼規矩？」霆嵐反問道。

「放風箏要講究天氣，風向，最好是風和日麗，微微小風，這會兒太陽壓根還沒露臉，怎麼能夠放風箏。」

霆嵐見她說的頭頭是道，已經相信了多半，直接坐在床沿：「那麼要等幾時才能放風箏。」

九如擁著被子，一隻手挽著散下來的頭髮，有些懶洋洋的皺著鼻子笑：「總要等我起來，換了衣服，打點你吃完早飯，我們才能去挑選風箏。」

霆嵐眼巴巴看著她，不做聲，很是專心。

「這又是在想什麼。」

「我覺得你真好看，臉好看，頭髮也好看。」霆嵐小心翼翼將她的頭髮繞在自己的手指頭上，頭髮又黑又順滑，他抓了幾次才握緊，「九如，我原先覺得你名字好聽，可是後來我發現父親他們都喊你這個，我不喜歡。」霆嵐手腳並用往她睡的地方爬過來，像只溫順的小獸，「以後，我喊你其他的好不好。我喊你九兒，小九兒，只許我一個人喊。」

被他堵在床上沒辦法的起身，九如很是無奈的推推他：「你還要不要去放風箏了。」

「九兒，九兒。」

「是，是，相公。」

霆嵐樂了，自覺從床上滾下來：「你要穿什麼裙子，我幫你拿。」一頭扎進衣櫃，瞬間看到屋中衣裙翻飛，一片狼藉。

「好了，好了，小祖宗，我自己來，你先出去等我。」九如再不出聲阻攔，怕是整個衣櫃都能被他拆空了。

霆嵐手裡抓著衣裙，回過頭說道：「我喜歡這個顏色，你穿。」

「行，我穿。」

「那我去幫你把你的丫鬟喊進來。」霆嵐笑眯眯的將由他精心挑選的衣裙放在床頭，轉身出去。

「相公，我的那個丫鬟叫什麼名字，你還記得嗎？」九如冷不丁的問。

「春琴，她同我說過的，她叫春琴。」

「嗯，相公記性真好。」九如笑著誇他。

「那是當然的。」霆嵐驕傲的抬頭挺胸走了。

###33：放風箏

於是，九如穿著霆嵐選的衣裙，迎風站在後花園裡，藕荷色的琵琶襟上衣配著絹紗杏色繡花長裙，裙角飄飄地聽著跟在身後的兩個丫鬟在竊竊私語。

「小王妃的衣服真好看，才見的時候倒不覺得，這會兒往園子里一站，像是畫上的人物一樣。」

「我也是難得見到把這兩個顏色配在一起穿的，看著柔柔的，真舒服。」

九如含笑回眸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海棠笑著答道：「在說小王妃的衣裙好看。」

在園子中，拉扯著風箏線軸的霆嵐顯然也聽見了，大聲嚷嚷道：「是我給九兒選的，自然是好看的。」他選的老鷹風箏，體形碩大，方才辛澤幫忙放上天已經出了一身汗，這會兒還要看護著，跟著他跑，生怕他不留神腳下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