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金小姐進化論

做千金小姐這種生物，也是有技術性的。

一哭就要梨花帶雨，一嚇就要纏綿病榻。

現在，葉瑩瑩同志正在一絲不苟地執行著纏綿病榻的任務。

自從劉太醫診斷了之後，她就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幸福日子。除了每天晚上要裝裝樣子做個惡夢，向大家展示一下她的災后失憶後遺症外，其他時候她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反正身邊有貼心的青菱，遇到不認識的人不懂的東西，只要裝出一副白痴的樣子來，青菱都會為她細心解答。

這麼過了幾天，她基本上已經搞明白了現狀。

她所在的地方是大衍國的國都，延都。這座王府的主人正是康王爺司空謙，他是皇帝唯一的弟弟，先皇在世時就被封為「康王」，是出了名的逍遙王爺。

而她能住在王府中，是因為她有一對身份顯赫的父母。

這個葉瑩瑩的老爹大有來頭，乃是「北國雙雄」中有「飛虎將軍」之稱的大將葉魄。

葉魄十六年前娶了成平王府的欣陽郡主羅岫為妻，次年就生下了寶貝女兒葉瑩瑩。他奉皇命鎮守北疆，就把妻女都帶了過去。可惜羅岫一向體弱，經不起北方寒風的侵襲，沒多久就卧病不起。就算葉魄用珍奇藥草養著她，她也只能勉強拖到葉瑩瑩十二歲那年，就再也熬不下去了，舍下摯愛的夫君和年幼的女兒，就此芳魂飄去了離恨天。

想那葉魄英雄一世，卻保不了愛妻康健長壽，內心有多悔恨可想而知。他擔心嬌弱的女兒也步上妻子的後塵，就千里迢迢把葉瑩瑩送到京城，寄養在跟他關係不錯的康王司空謙府中。

司空謙對葉瑩瑩的照顧不可謂不周到，不僅單獨給她辟了一間院子，還按她的喜好建了獨棟繡閣，連婢女僕役們也都精挑細選，簡直比對自家兒子還用心。

這位葉大小姐也的確不負眾望，把驕縱傲慢的個性發揮到了極致，她的院落任何人不準隨意進出，奴僕們要洒掃只能在每天辰時之間完成。所以那一夜大火發生時，整棟繡閣周圍竟然沒有一個下人，連貼身婢女青菱也只是守在院子里。

聽到這，葉瑩瑩不由暗自嗤笑，這位大小姐豈止是驕縱，她是為著私下幽會做準備呢。看來，她跟那個男人的私會次數不少。

至於她那個未婚夫趙凌戈，青菱更做了重點介紹。

趙凌戈的父親是驃騎大將軍趙天華，可算是葉魄的頂頭上司。趙葉兩家一向交好，在葉瑩瑩還在娘胎里時，就把她跟趙凌戈訂了娃娃親。趙天華因故被召回京城常駐時，將十二歲的葉瑩瑩一同帶回了延都，送到康王府中。而趙凌戈則繼續留在北邊，跟在葉魄身邊歷練。一個月前，趙凌戈奉父命趕回來，為的就是葉瑩瑩十五歲的生辰將至，要行及笄之禮。笄禮過後，趙家就要正式向葉家納彩下聘。

但葉大小姐對於這個未婚夫卻十分不喜，兩人在重逢的第一天就開始爭吵，都嚷著要解除婚約。趙凌戈氣沖沖回到家，剛提了句要解除婚約，就被趙天華大罵一頓，甚至還要請出家法來。趙凌戈就這麼被老爹兇殘地鎮壓了。第二天，趙天華親自帶著他到王府來，說他年少氣盛容易惹禍，要讓他跟著康王學學修心養性之道。其實誰都知道，趙天華的目的，就是想讓這一對小兒女能像過去一樣好好相處，培養感情，免得因為分別時間太長變得愈發生疏。

總之，趙凌戈就這麼在王府里住了下來。

接下來，他跟葉大小姐就過上了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的健康生活。

聽完青菱轉述的八卦，葉瑩瑩只能在心裡默默給趙凌戈點了根蠟。那葉大小姐一顆芳心早就許了別人，自然對他這個未婚夫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不過，有這麼個未婚妻，也怪不得少將軍心火怒竄、整天沒個好臉色。

兩個字，孽緣。

葉瑩瑩拈了塊茯苓糕咬了一口，正沉浸在甜軟的口感中時，就聽青菱說：「奴婢覺著，小姐如今忘記了過去的事，雖然有些不便，但說不定是件好事。」

「哦，怎麼說？」

青菱端起茶壺給她斟了杯茶，笑道：「至少現在，小姐不會天天跟少將軍吵架了。你們好好相處一陣，說不準以後就是一對恩愛夫妻呢。」

「——噗！」

葉瑩瑩一口糕點還沒咽下去，就全部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

「小姐請用茶。」青菱乖巧地送上茶杯。

忙不迭地把茶灌進口中，葉瑩瑩擦擦嘴巴，抬頭瞪著她：「你好大的膽子，想嗆死本小姐啊？」廢話，從那天之後趙凌戈就再也沒出現過，當然吵不起來。

青菱抿著嘴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見一個婢女匆匆奔進來稟報：「小姐，王爺來了！還有……」

「什麼？！」葉瑩瑩大驚，「王爺怎麼就來了？他不是到外頭遊山玩水還沒回來嗎？」

這個康王爺司空謙可說是位奇葩人物。他自己喜好享樂逍遙快活，王妃卻愛吃齋念佛長居佛堂。他們膝下共有兩子一女，長子司空玄珞雖然被封為世子，早些年雖然也跟趙凌戈一樣，在邊疆軍營里呆過一段時間，但後來不知為何突然回到京城，從此深受其母影響，只知道痴迷佛理。不僅隨母親住在佛堂中，王府中的俗事更是一律不管。次女司空玄綾遠嫁東海之濱的雲氏世家，要想回來一趟可不容易；三子司空玄音倒跟司空謙像了個八成，一年到頭都在外面遊盪，數年間走遍大衍國南北之地，也算小有名氣。人人都知道，康王府里的二公子性情與王爺最像。

偌大一個康王府，竟沒有一個主事之人，以至於讓小小年紀過來寄住的葉瑩瑩成了實際上的小家主，府內外的大事小事，都要她過問。因此葉瑩瑩雖然是個外客，但在康王府中卻極有威勢。

更誇張的是，在趙凌戈住進王府的第二天，司空謙居然借口說接到外地好友的邀請，輕車簡從地就出門赴約玩樂去了，留著趙凌戈跟葉瑩瑩大眼瞪小眼。

得知這些前情舊事後，重生后的葉瑩瑩第一反應是慶幸。幸好她用了裝失憶這一招，要不然哪能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啊？別的不說，光每日管家來向她彙報府里之事，她就頭大得要命。現在好了，她只要睜著眼睛一臉無辜地聽著他們說完，青菱就會提醒她該怎麼處理。司空謙又不在，趙凌戈自從那天後就沒再過來，她更加樂得輕鬆，每天舒服得都沒邊了。

哪裡會想到司空謙竟在這時候突然回來？

她一時間都有些發慌。

還是青菱反應快，一把拉起她往床上推：「小姐快躺下！」

葉瑩瑩這才回過味來，趕緊作病弱狀。開玩笑，那司空謙出門一趟回來，要是看她活蹦亂跳能吃能睡、偏偏沒了以前的記憶，還不得抓著她細細盤問一番？還是裝病的好。

她剛擺好姿勢，就聽一個儒雅磁性的男人聲音從門外傳來：「瑩瑩怎麼樣了？」

人隨聲到，葉瑩瑩抬眼望去，只見一位紫袍玉冠的中年男子快步邁將進來。看到她，中年男子臉上就透出急切來，一雙丹鳳眼帶著憂慮：「瑩瑩，本王聽說你在大火中受了驚嚇，一直病著。現在可好些了？」

葉瑩瑩嬌嬌弱弱地咳了一聲，剛要開口，就見趙凌戈和一個陌生的少女跟著走進房間。

今天是怎麼回事？這一個兩個的，是把她的房間當成菜市場了嗎？

這麼嘀咕著，她還是盡職地望向青菱：「青菱，難道……這位就是康王世伯嗎？」這一看不打緊，差點沒嗆死她。只見青菱正端著那碟茯苓糕準備藏到花盆后，原本眾人都沒注意到她，但葉瑩瑩這時候轉動目光，大家就都跟著看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青菱做出了個驚人之舉！她直接把茯苓糕連同碟子一起塞進了袖子中！然後撲通一聲跪下：「王爺恕罪！」

司空謙皺了皺眉：「怎麼回事，瑩瑩這是怎麼了？」

「稟王爺，經劉太醫診治，小姐在大火中不慎傷了腦袋，如今、如今……」

「如何？」

「小姐她……將過去的事全忘了！」

這話一出，司空謙登時大吃一驚。趙凌戈沒說話，他身邊的少女卻輕輕哼了聲。

「起來說話，什麼叫全忘了？」司空謙溫和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青菱只說不敢起身，就將前後事由都說了一遍。司空謙聽了半晌，面色愈發難看：「想不到竟會出這樣的事。好端端的繡閣，怎會突然起了大火？查清原因了嗎？」

到這時，葉瑩瑩才找到機會插話：「世伯，都怪侄女不好。這場火，好像……是我不小心弄翻了火燭才燒起來的，我記不清了……」

「這怎麼能怪你呢？」司空謙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嘆了口氣，「說起來，還是本王不夠用心，府里這麼多人，竟然都沒能保護好你。唉，你是虛白兄唯一的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出於信任才把你託付給本王。如今出了這事，我還有何面目再去見他？」

葉瑩瑩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虛白」是葉瑩瑩的親爹葉魄的字。看這位大叔愧疚的模樣，她也有點於心不忍，只好說：「世伯莫要擔憂，劉太醫說養一養，說不定很快就會恢復呢。再說，您看我現在沒病沒痛的，只是忘了點東西，根本就不算什麼。」

聽她這麼說，司空謙的表情才緩和了些，「那你且好好養著，本王會去宮中請御醫來為你看看。青菱！」他站起身，聲音雖然平靜，卻透著無形的威嚴，「務必要照顧好小姐。要是再出半點差錯，就別怪本王無情。」

青菱渾身一顫，立刻伏在地上：「奴婢遵命！」

司空謙轉向一旁的趙凌戈：「刀兒，你多陪她聊聊以前的事，也許她就能早點恢復。」臨走前，他又交代道，「這時候了，可莫再跟她爭吵了。男子漢，凡事順著她一點兒。」

見趙凌戈點頭應下，他才邁步離開。

他一走，所有人都不由鬆了口氣。青菱跪在地上，好半天都忘了起來。

葉瑩瑩看了看木著臉的趙凌戈，忽然噗嗤笑出聲。

趙凌戈眉頭跳了跳：「你笑什麼？」

「刀兒……哈哈哈哈哈！這是你小名啊？」葉瑩瑩笑得停不住，「刀兒、趙凌戈，還真相稱呢！」

趙凌戈剛要反唇相譏，但又想到司空謙剛才的交待，只好強行忍住。

卻聽一個嬌蠻的聲音響起：「葉大小姐，你裝傻的功夫，可真是爐火純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