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突變（上）
三月三，話別桑。
三月三，話別喪。
生人有路，死人也有自己的道。一口氣在空氣中一散，胸間再沒有續上的，那三魂七魄在十二個時辰后就會各自飄散，再難凝聚。待到那牛頭馬面來勾魂，牽引到奈何橋時，免不了總少那麼幾縷魂魄。所以，人身死魂魄散，總有些情緒、認識和記憶會缺失。等到輪迴一轉，就更是重新來塑三魂七魄，這些三魂散魄也就沒有重新輪迴的機會。
然而總有傳說，說是人間三月三那日，鬼門打開，被拘著的魂魄就會爭先恐後地從那鬼門擁出。靠著那在陽間的那些年，三魂七魄彼此間建立的聯繫，彼此牽納再度聚合，又合成一個完整的「人」的記憶，依循著記憶去人間遊盪。若是此時人世間亦有人寄託哀思，就會化為一縷縷的思線纏上他們，為三魂七魄增添牽扯。
年歲一久，那思線年復一年增加，總有一天那三魂七魄再也散不開的時候，到那時就可以過那輪迴，再生為人。三魂七魄重塑，上一世的記憶就全消了。只有那極少數開了天心的人，會記得前世的事。不過那也就是幾縷思線跟了來，記得個朦朦朧朧而已。
於是，一年又一年的三月三，都成了追思故人話別離之恨的特殊日子。
然而，與大風鎮這邊習俗不同，海面上的那個孤島——平島的風俗習慣顯然不一樣。這一日，島上竟然少有的安靜，夕陽尚未落盡的時候，島民們就已經全部從各處回了家，然後房門緊閉，除了蟲鳴海風竟一時沒有其他人聲。
所以當趙凌戈帶著人摸上島的時候，竟然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屏氣靜心，趙凌戈耳朵細聽，確實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時間，他心裡一緊。同來的虎將自然也發覺了，目光一下子集聚到他的身上。
趙凌戈搖了搖頭，低聲道：「兩組，散開。」
黑夜中，條條黑影迅速分開。
趙凌戈心裡快速否決掉葉瑩瑩已經離開平島的這個念頭。這兩天，他們加急趕來，路上幾乎沒有怎麼休息過。在大風鎮，奉命監視平島的暗衛也已經稟告，除了前幾日葉瑩瑩往大風鎮去過一趟，登船回了平島之後再沒有離開過。
這一路行來，也虧得是恰逢三月三，無論是大風鎮周邊還是平島，夜深了基本上沒有人在海邊。只不過……
趙凌戈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若說別人在這島上早早熄燈滅火歇息了，自然沒有什麼奇怪的。可是，慕蓮生那樣的人物，難道還會忌諱什麼三月三嗎？
至少在趙凌戈的情報中，這位魔教的教主有一入夜就要房內徹夜燈火通明的怪癖。三月三，難道慕蓮生也會心有忌諱，所以這島上才漆黑一片嗎？
幾個騰躍，趙凌戈已經憑著記憶摸到了葉瑩瑩住的那個院落。雙手剛貼上那房門的鐵質門環，趙凌戈就頹喪地放下了手。
不在。
房內沒有人。
心裡一沉，預料之外的落空讓趙凌戈面色凝重了起來。這次除了是奉命而來，趙凌戈也有彌補葉瑩瑩的心思。這一著，竟一下子讓他有些慌亂。葉瑩瑩去了哪裡？
趙凌戈腦中念頭幾番輪轉，心裡已經有了個去處。他看看四周，等不及其他人回來複命，沖著身邊的一個人打打手勢，就獨自一人飛身出了院子。
孤山孤人孤影，清月清風清心。原本晦暗不明的月居然悄然從雲層後頭探了出來，張牙舞爪的清輝灑亮了那一方雲靄。一顆星子就依在月亮邊上，盈光滿滿，亮閃閃的，原來是啟明星。島上的樹影卻在一地清輝下似乎比原先來得更黑重些。
黎明將至，黎明前的黑暗總是鬼影幢幢。
沒有在第一時間裡反應過來，趙凌戈在後來沖著司馬玄珞訴說的時候，用了一個字——蠢！
只有趙凌戈自己知道，當時自己腦子裡開了個小差，突然想到了某時某地的某一片山林，那時候也是這樣的樹影、小路和清輝。只不過那時候的鬼影幢幢還有一個人和他一起看過！
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差，以致那一隻飛鏃激射而來的時候，趙凌戈反應慢了半拍。待旋身避開時，一把大刀在清輝下亮出一抹雪光，直殺他後方。
趙凌戈避無可避。在他身前，剛剛射空的飛鏃後頭跟著密雨般的飛鏃，他不能被當場射成刺蝟。右手已經快速地摸上了佩在腰間的刀，刀鞘都沒有機會脫去，整個刀身旋轉而出，擊向左邊的黑影。腳下一個趔趄，趙凌戈身子一低一前傾，整個人滑到黑影下，左拳重出，右掌接刀。
罄！
一聲金屬吟嚀，雪白的刀光一閃，一道血光濺出。
黑影很快倒下，在趙凌戈直起身的瞬間，七八人從黑暗中現身，將他團團圍住。
趙凌戈冷眼看了一圈，心裡道聲「好」。這一聲「好」，若是不熟悉趙凌戈的人只怕會有些莫名，只有知他甚深的譬若司空玄珞之流會知曉，這一路行來馬背顛簸，難免腰身酸痛，亟待舒展。而殺人，卻是舒展筋骨的好法子！更何況，趙凌戈一招撲空心中已是鬱悶，心情也需要紓解。
此時，只他一人在，虎營的將士還在趕來的路上。敵人不多，趙凌戈心裡估算著，怎麼出招好來個痛快。敵人卻不待他琢磨出個子丑寅卯，他們互相看一眼，三倆一組，分三路殺了過來。或刀或劍，在月光下閃著偏光，那是殺人要命的光！
趙凌戈身子一竄，點腳騰空的時候心裡不由得嘲笑自己。要什麼招，要出就出殺招！這些人可不是什麼玄珞啊！
心到手到。方才殺了一個人的大刀又被他猛地揮了出去，激射而出的刀身在半暗不亮中是黑影，也是白光。那黑影，那白光，在趙凌戈身前向下的範圍內劃出一個半圈。
滴答！
首先發出聲音的在刀背血槽而下的血，濺在地上的聲音。趙凌戈在下一瞬已經撲身而來，一把將刀重握手中。他的身前，已經接連倒下的人發出重重落地的聲響。
手握刀把憑空一抖，那血槽里的血傾泄而下，流了一地。趙凌戈沉默地看著飲足了血的刀，開口：「這些人是哪邊的？查清楚。」
「是。」已經趕了過來的虎營的將士，訓練有素地分工行動。一組跟在趙凌戈身邊，一組去查那些屍體，一組隱身在黑暗中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