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鳳來朝,宮院深深深幾許(四)
「臣妾參見聖人!」眾嬪御見宋無雙走過來,異口同聲地福了福身子給她行禮,吳若菡因為自己剛才的言行而惴惴不安。
「平身。」宋無雙聽見了她的話,卻並未加以理會,只是微笑著看著她們,又看看這滿園的芙蓉花,欣然讚歎道:「真美。」
眾人見宋無雙麗雅高貴,寶相莊嚴,都在心裡暗自讚歎,誰也不敢隨便接話,氣氛有些凝滯。
俄而,孫嬙噗嗤一笑,盈盈說道:「可不是嘛,您看這一朵一朵的,可不就像仙子似的?要是給它們配上樂曲兒,說不定就會跳舞了呢!」
眾人都被她逗得笑起來,氣氛瞬間大好。宋無雙本來就是想欣賞一下景色散散心,聽她這樣說,不禁也燦然一笑,但是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個人來,暗想:這滿園的芙蓉花都是為她而栽,如今滿園花開,如此艷麗,她卻已經不在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宋無雙心裡忽然湧起了一陣悲涼,剛念完這句詩,就看見李神福一溜小跑,急急地沖著她們跑過來。
「聖人,官家有請!」李神福對著宋無雙尖聲細氣地說著,腰彎得很謙卑,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眾人都看著李神福,不知道皇帝找宋無雙有什麼事。尤其是吳若菡、孫嬙和高阿滿,她們都是皇帝的女人,在她們眼裡,小叔子找皇嫂,總歸是一件很彆扭的事。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看著宋無雙和李神福漸行漸遠,吳若菡心裡才開始輕鬆舒服,但是臉上卻並不表現出什麼來。
「可能是想念先皇了吧?又或者是懷念花蕊夫人?」孫嬙也對當年後宮的事略有耳聞。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聖人是想告訴咱們,要珍惜當下吧。」高阿滿溫言款款,不禁引來吳若菡讚賞的目光,心中暗想:此女子不簡單,以前還真是太小看她了。
「娘子說的極是,昨日之日不可追,明日之日須臾期。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知足,懂得珍惜。」吳若菡語帶雙關地看著高阿滿,面不含怒而威,又笑意盎然地看著趙元偓說:「你們的爹爹什麼時候來看看咱們呀?你們長大了一定要爭氣!知道嗎?」
趙元偓正在跟趙元偁玩耍,看到吳若菡的眼神有些害怕,便走到母親身邊,伸出手來拉著母親的手,仰起粉嘟嘟的小臉來,怯生生地說:「娘娘,我想回去。」
高阿滿見趙元偓俊秀的小臉嚇成這個樣子,心疼地握住他的小手,看了吳若菡一眼。
她心裡不是不明白,吳若菡這是在警告她,老老實實的在後宮待著,不要試圖爭什麼搶什麼,要不然她可能沒有明天和以後,趙元偓也有可能長不大。
吳若菡覺得再呆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思,便順手捏了一下趙元偁的小臉蛋,溫柔笑道:「走吧,咱們也回去。」
本來大家都是想出來散散心,結果弄得心裡更增添了一層鬱悶。
孫嬙看見吳若菡和高阿滿都有孩子,只有自己形單影隻,心裡很失落。她無精打采地跟在高阿滿的後面,看著趙元偓的背影,心想自己什麼時候才會有個孩子啊?哪怕是個女孩也好!
她們走後,張縭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
張縭原本是想去找德妃李慧娘,沒想到卻在這裡偷聽到了這番話,心裡這才知道自己做的美夢原來只不過是一枕黃粱,多麼可笑!
潘美、馮繼業和李謙溥的大名無人不知,他們的女兒也都聲名遠揚,張縭自然不會不知道。
本來就只有五個皇子選妃,這下倒好,又去了三個,就只剩下兩個了。
張縭感覺到很沮喪,那顆高傲的心頓時也萎蔫起來,步子竟然不似剛才那麼矯健有力了,如綁縛上重物一般,腳底下不再呼呼生風,臉上也不再神采飛揚。
李慧娘住在西宮嘉慶殿,張縭來到嘉慶殿,殿中的小宮女朱珊告訴她:「德妃娘娘去了乾元殿。」
乾元殿乃是皇帝趙炅處理朝政的地方,張縭自然不敢找過去,有心等她,又不知道她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不等又不甘心,心裡不禁有點煩躁。
「要不您就進來等一會兒吧,我先給您倒杯茶。」朱珊聲音柔柔的,就像個稚嫩的小黃鶯,她長得長胳膊長腿,身材纖細窈窕,給人一種嫵媚妖嬈的感覺。
張縭心裡有些失落,感覺到自己的希望好像很渺茫,她看著朱珊淡淡地應道:「不用了,我待會兒再過來吧。」說罷沖朱珊勉強一笑,就走出了嘉慶殿。
人若是心情不好,看哪兒都不順眼。張縭盯著這滿眼的繁花,心想要是選不上,再美好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她冥思苦想著,到底用個什麼辦法才能讓自己脫穎而出。
走著走著,她突然感覺到眼前一黑,砰地一下就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她心中那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就被點燃了,立刻火焰萬丈,幾乎要把她燒焦了。
她憤怒地抬起頭來,本想著破口大罵一番,出出心中這口惡氣,但沒想到在看到這個人的剎那,她卻像塊木頭一樣,竟然一下子就怔住了,連身上掉出來珠寶都沒有覺察到。
她長這麼大,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美的男子,後宮中這些所謂國色天香的美人,比起他來全部都黯然失色。
他長得劍眉星目,面如美玉,標準的五官如同玉雕般精緻絕倫,肌膚勝雪潔白誘人,丰姿殊美俊逸若仙,羞煞嫦娥,氣死牡丹,無論男女老幼,只要見過他一眼,便會如飲甘醇般深深沉醉,令人痴迷不能自拔,是位風度翩翩的絕世美男。
他的氣質高貴出塵,星辰般閃亮的眸子冰涼如水,蘊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憂鬱,骨子裡的清雅淡然透露出聖潔之光,任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要疼惜他,想把所有的愛都給他。
他身穿一件墨竹圖案的月白色雨絲錦長袍,周身散發出縹緲空靈的銀色光暈,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輪明晃晃的月亮,美得如夢似幻,人們無論怎樣喜歡,都只能遠遠地仰望,就算站在他面前,也只能像是對著水中月鏡中花,實際上的距離永遠都是那麼遙不可及。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珠寶?!」張縭還在傻傻的仰望著面前的男子,手卻一下子就被人反扭到了後面去。
她盯著散落在腳旁邊的珍珠,有的還在地上滾來滾去,似乎是在慶祝獲得了自由一般,閃耀著瑩瑩的光芒。
她嚇得花容失色,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辦才好。
「你是哪個殿里的?快說!」高繼勛冷著一張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眸子里寒光四射。
高繼勛是名將高瓊之子,高瓊不識字,就告誡兒子們不要依仗父輩的功績作蔭庇,要勤奮讀書,把自己打造成器。高繼勛也有骨氣,對外人從不提自己的父親是誰,在右班殿直值班時,因為丰姿俊逸引起趙炅的注意,詢問他的家世才知道他是高瓊之子,就晉封他為內殿崇班。趙元佑與他惺惺相惜,出閣開府時,便將他調到自己身邊,讓他負責王府的安全。
「我沒有偷!」張縭看著高繼勛,短暫的呆怔之後馬上就回過神來,趕緊為自己爭辯。
她還有那麼多美好的夢想沒有實現呢,可不能把小命稀里糊塗的就丟在這裡!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隨意的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珠寶,淡淡地對高繼勛道:「放開她吧。」
張縭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她的心猶如小鹿亂撞般,看著他的目光已經近乎崇拜了。
她暗暗地思忖:他是誰呀?怎麼連聲音都這麼迷人?老天,我不要參加什麼選妃了,觀音菩薩,您一定要保佑我,不要讓任何一個皇子選中我,我……我已經有自己喜歡的人了!……
想到這裡,她那張已經被嚇得發白的俏臉上不禁爬上了一抹緋紅。
高繼勛不解地看著趙元佑,驚訝道:「她可是個賊!」
「別嚇著人家,你看她像賊嗎?」趙元佑聲音依舊淡淡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高繼勛把張縭的胳膊放開,恨恨地道:「這次算你走運,若是再有下一次,絕不饒你!」
他的話就像是一陣陰冷的寒風呼呼地刮到張縭的耳朵里,張縭想和他理論但又不敢,心裡生著氣,又怕被趙元佑看見,影響自己的形象,只好不停地揉著自己的胳膊,一副柔弱無助的模樣,裝乖扮小可憐。
趙元佑卻不再看她,對高繼勛說:「走吧。」
他徑直朝前走去,高繼勛見他走了,也顧不得理張縭了,趕緊去追他。
他們兩個人的背影都很英秀挺拔,不同的是趙元佑身上有一種英雄皇霸之氣,而高繼勛則較為高大魁偉,感覺一絲不苟,即威武又嚴肅。
張縭見趙元佑連背影都是這麼魅力四射,心中的愛慕之情越發濃郁起來,高興地蹲下身子,一邊撿拾掉落在地上的珠寶,一邊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臉上現出幸福的表情。
遠處傳來高繼勛極其認真的聲音:「她真的不是賊嗎?」
「就算她是賊,難道要因為這麼一點東西就毀了一個人嗎?」趙元佑的聲音悠悠地傳過來,繚繞在花間樹上,有一種虛無縹緲的美。
張縭氣得忽地一下子就站起來,跺著腳沖著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我不是賊!」
她瞪大著眼睛希望趙元佑能回過頭來看一眼,如果回頭就表示他聽見自己的話了,就可以還自己一個清白,可是他卻並沒有回頭,只有高繼勛回過頭來瞅了她一眼,她心裡覺得特委屈,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朱珊從她身邊經過,她趕緊抓住朱珊的手,急切地問道:「這個人是誰呀?」
「什麼?你不認識他啊?!」朱珊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奇怪地說:「他可是二皇子呀,陳王殿下!」
「二皇子?陳王殿下?」張縭不解地問:「他們不是都已經出閣了嗎?」
朱珊笑道:「這不是要選妃嘛!官家特意讓他們回宮的。」
張縭一下子就懵了,她想起來自己剛才許的那個願,心裡後悔不迭,趕緊再重新許願:觀音菩薩,剛才我許的那個願不算,您一定要保佑我,讓二皇子選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