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得返祖宅
許嘉彤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反正她們的處境也再差不到哪兒去了,她繼續道:「何況雖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但這說的是為大義捨身取義。若是為了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就損害了生身父母賜予的身體髮膚,豈不是不孝,豈不是更大的失節?」
「四娘,如今你忤逆長輩,豈非也是不孝?」許孝賢冷笑道。
「三叔說笑了,才剛剛與三叔相見,我如何有機會忤逆三叔?若是三叔指的是不再讓我把自己織出來的綢緞布帛賣與別家,只要祖母和我能夠三餐溫飽,我自然不是那種不肯享福和顧全名聲的人。」許嘉彤不自在地輕扯了下袖子,許孝賢的目光讓她不大舒服。
許孝賢沒料到她會不講情面,一時間面色陰沉下來。他若是不應,便坐實了他苛待老幼的事實。若是應了,他心裡的氣則再難平息。
曹太夫人忽然笑了起來,看看許孝賢,又看看許嘉彤道:「四丫頭平日里悶壞了,難得你過來,便多說了幾句,是有些放肆了。四丫頭,給你三叔賠個禮。」
「是。」許嘉彤應了,甚至又向許孝賢福了福,「方才是我言語放肆了,唐突了三叔,是我的不對,這就向三叔賠不是。」
「老三,你如今是祖宅的主人,該有的度量一定要有。這回既然老二來信要讓四丫頭回去,你也不必顧慮太多,四丫頭能去和他父女團聚,自然會感激你這些年的照顧,老二也只會念著你的好。我看就這十來天,讓四丫頭啟程。」曹太夫人一錘定音地道。
「恐怕倉促了些,這些年四娘疏於教養,總要找人教教她規矩,免得去了西都,開罪了貴人。」許孝賢阻撓道。
「祖母,三叔,我與五妹妹甚是親密,此次回了西都,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我有個不情之請,這一回想邀五妹妹同行到西府小住,日後三叔想五妹妹了,再接她回來,就是不知道三叔舍不捨得?」許嘉彤輕聲道,這也是間接滿足了許孝賢送許嘉晴到西都謀前程的願望。
許孝賢迅速尋思了一下,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意:「你們姐妹情深,甚好,甚好,這兩日你便與五娘住一處,擇日一道去西都。」
曹太夫人點頭,趁勢道:「這樣才是一家人,四娘的規矩就不必你請人教了。你恐怕忘了,當年我可是鳳凰宮中的八品承衣,這裡沒有人能比我能教她更多。」
「是,一切交由太夫人做主。」許孝賢只遲疑了一下,在崑山,曹太夫人無疑最懂西都的禮節,若是能指點許嘉晴一二,定然如虎添翼。可若是她教了不改教的,教壞了他的乖女兒就得不償失了。
他又拿腔作勢地說了幾句,便告辭回去準備,留下兩個下人幫他們收拾東西,約定了第二日便回祖宅。
「人這一世,有進便要有退,想把便宜都佔了是不可能的。老三就是吃了這樣的虧,你那父親則是上半輩子吃了太多的虧,下半輩子都想賺回來。要我說,這帳不能這麼算,還得看造化。」曹太夫人感慨道。
許嘉彤不以為意地道:「我不管什麼進退,只要咱們不再過這樣的日子就好。」
「安生的日子不是咱們想過就能過的,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從眼下起,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曹太夫人彷彿已經看到了日後的腥風血雨,她早已不再明亮的目光望向了悠遠之處,那裡有她逝去的過往,有那致她一生慘淡的東西。
第二日一早,許家祖宅派了一輛馬車過來接走了許嘉彤,原本說好要將曹太夫人一道接回去,許孝賢終究有所顧忌,沒有履行承諾。
這時天才蒙蒙亮,許家派來的馬車並不顯眼,跟著的幾個下人也是一聲不吭的,半點不引人注意。不過還是有幾個沿街負責洒掃的留意到了,嘀嘀咕咕地小聲議論。
沿路灰黑的牆壁漸漸被簇新、乾淨的牆壁取代,有些人家門口有了石獅子,也有了些剛剛擺出來的賣零嘴的小攤位。
這些年除了賣織錦繡品,許嘉彤幾乎沒有來過這裡,因為她要織錦、刺繡才能掙得她和祖母的吃用,旁的空閑不多,還要學一些可能這輩子都用不上的東西。
不遠處的茶樓二樓處有一扇窗虛掩著,有一人坐在窗邊,暗影之下看不清面目,只覺得他十分閑適,仿若遺世獨立。許家的馬車經過時,那人將窗開大了些,涼如寒冰的目光望了下去,與那珠玉般晶亮的眼眸甫一碰,那人「嚯」地一下把窗關上了。
許嘉彤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涼意掃過頭頂,猛地一抬頭,只看到一抹模糊的影子。她並不認識這些茶樓里客人,這人看她的目光與旁人不同,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人的目光就好像她那天擺脫了盧玉柔之後在暗處觀察她的那人,好像能夠穿透她的一切偽裝,讓她很不舒服。
「碧水,你看到那個人了么?」許嘉彤問。
「姑娘說哪個人?」碧水歪著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搖了搖頭。
許嘉彤想了一下,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估計是我眼花了。」
「姑娘,咱們回去了,就怕太夫人留在這兒會出事。」碧水擔心地問,她跟著許嘉彤走,曹太夫人身邊只剩下一個端茶盞都手抖的老麽麽和一個看門小廝了。
「眼下擔心也是無能為力,只能找機會幫補一些吃用。碧水,咱們得先站穩腳,才能把祖母接來。」許嘉彤將窗幕掀開一個小角。
一旁放著的包裹里有東西在鑽來鑽去,慢慢地有一團毛茸茸、雪白雪白的東西鑽了出來,看著像一隻小兔子。但它的耳朵比普通的兔子短,眼睛更是大許多,毛也要略微長一些,像寶石一樣的深紅,腦袋鼓鼓的像個飽滿的包子。
此刻它正歪著頭,使勁兒睜大眼睛看著許嘉彤,微微露出一點白眼球,白色的眼瞼看起來像寬寬的雙眼皮,眼睛的輪廓是淡粉色的,它這雙兔眼彷彿不用動就能說話了。
「糖寶寶,你又餓了?」許嘉彤摸摸它溜光水滑的小兔毛,剛剛四個月的兔子,正是可愛的時候。
糖寶寶咕咕地哼哼著,像只鴿子。碧水眼睛一亮,眉開眼笑地道:「小兔精,到碧水這兒來,有好吃的果脯。」
看著眼前的狗腿兔立刻蹦躂了過去,許嘉彤恨不得揪它一把小兔毛。它的父母是曹太夫人養了近二十年的一對老兔,尋常兔子活上十年便是難得的了,所以說它們是兔精一點不為過。
在她有本事讓曹太夫人離開那冬天漏風、夏天漏雨的院子前,她的身邊對她真心真意的,恐怕只有碧水和這隻傻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