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家宅不寧
兩下一猶豫,抬眸已見屋裡的幾個下人雖有棒棍防身,卻依然不是少年的對手;有一人很快便被少年撲擊在地,其餘人早已嚇得面如土色,想上前卻畏縮不敢再靠近,只有眼睜睜看著地上的那人雙目死閉,一臉絕望地等著被咬斷喉嚨的可怕後果。
「別咬他!」雲鏡一瞬間嚇得魂不附體,尖叫著猛衝向前欲試圖阻止,驚得同樣被意外怔住的蕭煜心頭一突,反應過來忙不顧禮數地從后牢牢摟住雲鏡身體,死死攔著不讓她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眾人意外瞧見那原本兇猛齜牙撲壓在下人身上的「狼」性少年,此時竟聞聲轉頭看向二夫人方向;而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但見他目光兇狠地仰頭「嗷嗚」一聲,便閃電般直直猛撲向雲鏡后心。
「啊!」
所有人驚得失聲低呼,沒想到那小獸會無端棄了到手的戰利品轉而攻擊別人。
就連蕭煜亦是心頭一驚,下意識中他只來得及抱著雲鏡向後驟閃,卻依舊未能擺脫那少年閃電般的迅猛速度;眼看著少年雙手作前爪地直身撲立上來,他眸子一緊,顧不得身份乾脆抱著雲鏡就地一滾,總算免強避過。
可他快,少年卻也絲毫不比他慢。
他前一刻剛借位躲過,后一刻那少年便已如影隨形,容不得他有半點遲緩,泰山壓頂地猛力撲襲上來。
雲鏡但覺一陣頭暈眼花,身體已經連翻帶滾中被蕭煜牢牢壓在身下。
還未弄清什麼況狀,卻聽頭頂傳來一聲悶哼,張眼便見蕭煜俊眉緊擰,似乎正承受著某種極大的痛苦。
「喂,你受傷了?」雲鏡目光微訝,沒想到蕭煜會這麼好心為救自己而受傷。
方才那情況她雖不明,卻從他一路始終緊護著自己的動作不難發現,他明明可以放開她獨自閃避,卻根本沒這麼做。
換了旁人,怕是不僅不會顧她,還會為求自保將她推向「虎」口,任她自生自滅吧!
由此看來,這個看似腹黑邪惡的小叔,到也不是那麼可惡惹人嫌。
蕭煜咧了咧嘴,捕捉到身下的女子正為他擔心的眼神,心中一暖卻未敢有所滯留;單手攬著她輕輕撐地一躍,便險險避開身後少年的再度追擊,緊跟著身形一個急旋,已抱著她重新站起,「還好,比起二嫂先前那幾十下子,也就算個血肉模糊罷了。」
他到真沒誇張。
那「狼孩」何其兇猛,方才那無可避免的一抓,饒是他穿了一身厚厚的綢襖也未能倖免抓破。
這會兒他只覺后心火辣辣的疼,又添一股子冰涼透骨的寒氣兒直鑽,當真是冰火兩重天,生疼得緊。
「喔喔,真的冒血了嗎,我摸摸……」
雲鏡簡直哭笑不得。
竟然還能不咸不淡地開起了玩笑,想來不是傷筋動骨,疼不死他。
可一連翻被他抱著躲來閃去,他不累,她還嫌勒得慌。
趁著他忙著避閃的當口,她瞅準時機從他胳膊下環伸至后,當真說到做到伸手往他被抓破皮肉的地方用力一按,不動聲色地點壓過他心俞穴,瞬息令蕭煜身體驟然一僵,再欲凝力攬扣時卻已讓她靈巧一鑽,成功掙脫出他的懷抱。
「二嫂,快回來。」這一系列的小動作外人皆霧裡看花,不得其境。
便是蕭煜本人,也只是覺得被那隻冰涼涼的小手陡然一激,才使他疼麻交加,神志有所鬆緩。
這一會兒眼見那女人不要命地迎頭轉向那發狂小獸而去,他不覺又急又氣,惱她的不知輕重、胡鬧添亂。
情急下,他連忙大叫著追了上去。
可惜雲鏡已快他一步,直生生朝著那個呈現撲抓之勢的野性少年迎頭而上,袖中藏有銀針的手已悄然拈捏成勢。
然說時遲那時快,雲鏡但見先前還狂性大發的少年在她掙脫回身的剎那,一雙黑亮的眸子無端驟然放光,連帶著一張滿是怒意的臉孔也跟著立時變化,竟似隱隱生出喜意來。
那樣子,分明似一隻拚死護主的小獸在得見主人平安歸來后,所流露的歡喜,與雀躍。
眼眶莫名一熱,雲鏡突然間有種不能抑制的心酸泛濫成災。
這孩子,先前一直拼了命地發狂攻擊別人,原來並非是他又狂性發作,而是因為他見到自己被人困住,想要撲上來救她。
而她,卻是那個親手抑制了他的全身氣力、讓他硬生生被人暴打的狠心元兇。
這一刻的觸動,讓雲鏡果斷放棄先前打算,冒著失算被其咬傷的後果,微笑著張臂迎接那一頭撲來的瘦弱少年。
「噝!」
身體相擁的剎那,雲鏡只覺全身似被一頭力大無窮的大熊緊緊抱住,用著不屬於正常人類才有的野蠻動作,力道大得一下子將她直接撲倒在地。
四周的抽氣聲此起彼伏,俱被眼前看到的這一幕生生嚇呆。
卻只有雲鏡欣慰得揚起了笑臉,同樣用力地抱住身上少年,低低在他耳邊輕聲安撫:「乖孩子,沒事了,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少年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卻覺得她溫溫軟軟的聲音很舒服,低頭用著懵懂無知的眸子認真盯著那張白凈帶笑的俏臉,小獸般嗚咽著算是回應。
雲鏡唇間的笑意不覺間更濃,慶嘆自己總算賭對了一把。
倘若為求保命再給這少年來一針,雖說可以制服他,卻再也不會收穫這樣溫馴的孩子了。
如此她到該感謝那蕭煜一回,若非他不辯因由地試圖阻困自己,這少年也不會看明白自己是這麼多人中唯一想保護他的那一個!
然而讓她未曾想到的是,身上的少年見她笑得開心,竟破天荒地也跟著她扯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倫不類的奇怪笑容來。
這讓雲鏡先是一愣,隨後滿滿的笑意怎麼也掩藏不住,忍不住開心大笑起來。
這一笑不止讓先前的眾人大出意料,也讓正準備出手襲擊「狼」性少年的蕭煜動作一滯,眼中溢出些許遲疑來。
這一短短怔愣,他緊跟著又見那「狼孩」突然頭一低,竟當著這屋裡屋外所有人的面,伸出舌頭無所顧忌地徑舔起那被他撲壓在地的小女人來。
不知為何,蕭煜立時只覺頭腦呼地一熱,身體便不經思考地一把拎起還緊趴在雲鏡身上不放的「狼孩」少年,出拳「砰」地一聲,直將少年打得面孔驟白,「噗」一口吐出鮮血來。
雲鏡萬沒料到這一出,儘管她同樣被那少年突如其來的舔吮弄得尷尬不已,卻很快便明白這只是少年經年來在狼群中養成的動物習性。
是以見到自己所喜歡的人,便會以這種方法以示親近。
誰想蕭煜竟會出此狠手,生生打得那孩子吐了血!
靠,她收服的孩子,還輪不到旁人教管。
「誰讓你打他的?」不待李婆子上前來扶起她,雲鏡已經快速從地上爬起。
跟著她兩步便竄奔至雖已受傷不輕、卻仍低吼著就要反撲的少年,張手護抱住他暴動生抖的身體,一邊極力安撫著他的怒氣,一邊扭頭質問蕭煜。
這一刻的她,已然不見了一絲傻氣。
相反她目露寒光的神色,使得在場的那些下人皆見之一怵,恍悟著難怪那小獸對她與眾不同,原來這傻子瘋傻起來,也真是凶得嚇人。
顯然那小獸已當她是同類,才獨獨不傷她、跟她親厚。
蕭煜卻並不這麼認為。
從昨日到方才的觀察,他發現這個傻子有著太多讓他意外的異處,總在傻與精明之間繞得他暈頭轉向。
如果說方才她掙脫自己僅是偶然,那麼此時此刻的凌厲氣勢,又豈會是一個真正的傻子所能擁有?
這個女人,肯定不傻!
亥時,前院里主屋的暖閣之內。
從蕭煌屋裡出來的丫鬟冬竹正安份地低垂著眼帘,靜靜候立在老夫人床下。
身前寶藍色的軟煙羅紗帳半撩半放,早已安歇的華氏此時正靠著絲絨靠背倚在床背,聽了冬竹前前後後的回稟,她臉上初時的驚異之色也漸漸變得尋常。
「這麼說,奶娘和老四都依了二夫人,容她將那小獸收在房中?」
良久,冬竹才聽到老夫人懶懶問了一句,忙點點頭應道:「是的老夫人。四爺因著受了傷,被二夫人胡攪蠻纏地打鬧一通,便再無多話,沉著臉回了西苑。那李大娘則恐眾人再惹事端,讓著大伙兒先且依著二夫人,有事待二爺回來再定奪。奴婢怕誤了事,這便趕著先回老夫來了。」
華氏面色緩和,淺淺點了點頭,滿意道:「嗯,到底是從我屋裡出去的,都夠伶俐。往後要好好侍奉著二爺,一切須以二爺為重,凡事莫自作主張、先問了二爺再作定奪。至於像今晚這樣的事,你做得很好!二爺不在,便記得及時來報於我知道,莫等到出了亂子,連個管事的人都還蒙在鼓裡。」
「奴婢知道。」冬竹面色一緊,忙將頭埋得更低。
華氏見狀卻笑了,擺擺手,讓跟前的丹珠賞了二兩銀子,便讓冬竹先回去了。
丹珠待冬竹離去,才問出心下疑問,不解道:「老夫人,您怎麼也同意讓那小獸住進二爺屋裡頭,萬一不小心傷到二爺可怎麼是好?」
華氏聽了只是搖搖頭,非但一點也不急,相反還一臉的輕鬆之色,「你放心,老二身手不凡,能抓那小獸一回,便能再抓他一回。白日里你也看到了,老二似乎對這個傻子頗為愛護,這是連我這個做娘的都難見一回,卻偏偏啊,那是一個傻子。」
說到這裡,華氏略頓了頓,丹朱神色一恍,已是有所領悟。
華氏長嘆一聲,接著又道:「如今便讓那傻子鬧鬧也好,等回了門使得蕭家跟雲家關係穩定下來,估計老二也該被鬧得煩了。唉,其中若她不是個傻子,只要老二喜歡,我自巴不得他們好。可惜呀……」
「老夫人……」
丹朱欲言又止,華氏卻擺擺手,由著她重新替之鋪蓋好,便讓丹朱下去休息。
燈火吹熄的當口,丹朱聽老夫人悠悠又說了一句,細聽卻是――「老四竟然能被那小獸抓傷,秦氏那頭今夜怕是要睡不著了。」
於此同時,後院東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