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滿城燈火1
一晃新年已過,當家家戶戶歡歡喜喜忙著走親訪戚之時,蕭家卻從上至下陷入緊張而忙碌的狀態中,為木行近時所陷入的困局人心惶惶、愁雲籠罩。
老夫人而今也顧不得限管兒子睡不睡在雲鏡房裡的事了。
事實上,自那日從鋪子回來,蕭煌統共在宅里睡的次數就那麼一兩次。
還全是半夜裡一身寒氣地鑽入床帳,哪怕跟雲鏡隔著兩床被,依然能夠被他滲醒。
好在二人有約在先:她安份做個傻妻子,不管他在外做任何事,包括玩女人。
他在她主動爬進他被窩之前,不得強迫她圓房。
他要她何時不再裝傻示人,她便隨時找個法子,恢復清明。
她要他配合整治下人,他是縱容是無視亦或玩失蹤,都不得干擾。
基於雲鏡睡覺不老實的習慣,則外加一條,非本人自願、不得騷擾!
這樣的約定,作為一個本該處於弱勢的妻子,蕭煌能夠爽快答應,雲鏡初始也著實費解。
按說自己就算不傻,又有個小有後台的老爹,到底嫁了人便比不得在家。
他作為一家之主,什麼話不是他說了算,尤其是那種對外難以啟齒的夫妻之事,說給誰聽不是覺得雲鏡無理取鬧。
偏偏他看似冷漠無情難應付,這點事兒卻是懶得計較,好說話得很。
後來,雲鏡卻隱隱發現一些異常。
這人看似為了木行的事務忙得不可開交,卻又有著其他她看不到的事沾身。
以至好幾回她隱隱嗅到他身上帶著奇怪的葯腥味,明明沒個感冒傷風的,也沒見家裡他喝過一碗葯來著。
不過這種事,他既不說,她便聰明地不問。
只是總算知道他當初那般好說話的原由,原來需要她這個對外裝傻的傻子對一切「傻」到底,尤其是不得過問他的任何事!
眼看著上元節將至,大街上的商鋪陸陸續續都掛滿了嶄新的花燈,蕭氏木行卻一燈如舊,根本無人有心思將之裝扮一新。
十四這夜,蕭煌跟家人宣布有事要出遠門一趟,家裡事務已跟大哥蕭炫交待,他快則三五日,慢則七八日即回。
老夫人眉頭緊鎖,本想一家人能團團圓圓過個元宵,卻深知老二這是為家業奔波,只交待他在外照顧好自己,再無多話。
臨行前,雲鏡看蕭煌幾乎啥也沒準備,忍不住問嘮:「都不用帶個丫環跟邊的么?」
「帶丫環?」蕭煌挑眉,一時不解她此話何意。
雲鏡掃一眼外面等著的李銘,將疊整好的幾件衣裳一股腦兒打進包袱,頭也不抬道:「即便帶了銀子出門好辦事,但衣服總得換洗,李銘看著也不像會洗衣裳的人哪!」
蕭煌換衣的動作微微一頓,轉頭便盯著雲鏡注目不動,眼底生出一抹難測深意來。
雲鏡只覺室內氣流突然一緊,見他如此,忙展顏討好一笑,主動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可不是要過問你的事兒,純屬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是嗎?」蕭煌唇角一挑,眼底隱隱帶起笑意,「我還以為笑笑是在關心為夫我呢!」
雲鏡耳根一熱,最難抵擋他淺淺帶笑的模樣,到習慣了他平日面癱不笑的樣子。
這「為夫」兩個字,平日她在人前聽著到也極度自然,卻在此時此刻,只覺有種說不出的曖昧來。
擦,他這是在跟她調情么?
「自然是關心的。」厚著臉皮故意不去對視那雙好看攝人的鳳眸,雲鏡整理好包袱順手往他懷裡一塞,道:「這家裡就算你一個人對我還好,我原還指望你能在上元之日帶我上街看一回花燈呢,你一走,我怕是再也找不到借口出去了!」
她說的這到是事實。
這幾日雖說家中氣氛緊張,人心不安。
她卻還是聽到苑裡的幾個丫環在私下無人時,悄悄說準備要在上元之日去放花燈的話題。
儘管她前世曾看過各種各樣的花燈,但看這古代的花燈卻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還能順河放花燈這樣有趣好玩的事情,她真想也玩上一回。
可蕭煌早不出門、晚不出門,卻偏偏趕在上元節時出門,她那點小指望,便只能壓到肚子里了。
蕭煌眸子微動,一時再未應聲。
雲鏡還道他不願再跟自己扯皮,無所謂地聳聳肩,轉身出門找黑米玩去。
卻不知,身後的男人怔怔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半晌未動,周身驀然籠上一層淡淡陰霾……
送行時,雲鏡帶著黑米悶悶不樂地站在蕭煌身後,暗暗埋怨這廝沒事非要她摻什麼熱鬧跟來送他,是嫌她不夠礙老夫人眼么……
正無聊地揪著他衣擺使勁蹂~躪,卻猛聽身邊的男人忽然提起她名字,跟著便一臉寵愛地將她伸手輕攬入懷,「我不在時,笑笑就要勞煩娘費心照看了。她不懂事,不管做錯了什麼,還請娘多多寬容,凡事等我回來再治管,莫讓她平白受了委屈。」
雲鏡腦中一轟,整個人便因此傻在當場。
「笑笑想要什麼禮物,等我回來帶給你?」那人卻一徑說完,便低了頭凝目看她,好看的唇角微微上揚著,說不出的溫柔迷人。
雲鏡心頭驟跳,望著這張近在眼前的俊逸面容,心底忽然湧上一片濃濃感動。
才知,他之所以帶她與大家一起,只是想幫她完成之前那隨口一說的看花燈的心愿。
離家前,蕭煌應雲鏡要求,交待四弟蕭煜明晚帶她上街玩耍、看花燈。
之所以是蕭煜而不是其他人,是因為大哥蕭炫事務繁忙,大嫂與姚婧幾個女眷畏怕黑米,而家裡的護院最近多抽調去了做其他事,無法多安排出幾個來看護一個她「傻」二奶奶。
而娘是不須指望,只有蕭煜素來遊手好閒、自由散漫,整個丹城的街市巷道沒有他不熟的。
由他帶著雲鏡,即便不是最合適的,也是最合理的。
十五這日天晴氣朗,萬里無雲。
雲鏡美美地睡了個懶覺,等到醒來已至隅中時分。
苑裡比平時相對熱鬧,因著蕭煌不在,下人們要比平日里散慢得多。
幾個粗使婆子草草做完手上的活計,便聚到後院或納製鞋底或縫補衣裳,邊曬著太陽嘮著家常,不時傳出幾聲鬨笑,一掃平日苑中清靜。
丫環們則聚在偏房裡做著各自喜歡的花燈,見到雲鏡自行穿衣從房裡出來,幾人也俱不慌不忙,剪紙的剪紙,打麵糊的打麵糊,扎燈架的扎燈架。
端的是分工明確,合作歡愉。
只有負責添圖繪彩的冬竹抬頭看了雲鏡一眼,目光在雲鏡隨意選的淺藍色菊紋衣裳停留片刻,轉而對著正忙乎做燈座的小蓉呶了呶嘴,示意道:「二奶奶起了,小蓉你去幫著二奶奶收拾一下,這些待會兒再弄便是。」
「這麼多人為什麼是我去啊,姐姐可真偏心。」小蓉有些不情不願地嘟嘟嘴,一時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再說今日姑爺又不在,難得讓人偷回懶,姐姐就饒了我吧!」
冬梅聽了到也沒生氣,旁邊的春梅卻是抿著嘴「撲哧」笑了:「不是你還能是誰呀?你這口口聲聲還叫著姑爺呢,服侍自家小姐的事兒難道叫我們搶著去么?」
一句話說得房裡的其他幾人都逗笑起來,小蓉也是又氣又羞,扭捏道:「哎呀,就知道你們欺負我是新來的。明知人家只是一時改不過口嘛,又不是故意的。」
說著倒也不賴坐著,起身走到了雲鏡跟前特特叫了一聲「二奶奶」,又引得屋裡一陣鬨笑。
「黑米呢?」
雲鏡沒有搭理她,若非起來沒看到黑米在外間里等她,她也不會找到這兒來。
「二奶奶怎麼頭髮沒梳就跑出來了,若教二爺看見,又會害我們挨罵了。」
小蓉如同沒聽見雲鏡的問話一般,只滿臉不快地板著臉抱怨,好似跟雲鏡的主僕身份換了個個兒,半點也沒有身為下人該有的恭敬。
「黑米呢?」
雲鏡重複一聲,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到教小蓉略略不適。
下意識地回句黑米跟了李婆子去吃東西了,卻說完便心底便生出一抹異樣來。
說起來,她跟了小姐這許多年,便看著小姐傻了多少年。
可自去年病過一場之後,小姐卻傻得跟從前有點不同。
往年成日獃滯無神的模樣自那會兒便沒怎麼瞧見,卻開始瘋言瘋語得更厲害,時常又做出讓人哭笑不得的犯傻事兒;讓她們那些從前還喜歡捉弄逗耍她的下人們全都躲她遠遠的,生怕鬧出了什麼大亂子,到時吃不了兜著走。
而今嫁進了蕭家,她覺得小姐又跟在雲府時傻得不同了。
至於哪裡不同,她卻說又不上來。
只覺得小姐的神情一天比一天生敏靈動,即便還會做些讓人無語的傻事,卻只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在無理取鬧,從前的傻氣……到似乎不太那麼明顯了。
尤其是最近經了二爺的教導,就更漸漸乖巧懂事起來。
衣服頭亂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上一刻還梳得好好的,一眨間又被扯個湊亂。
而此刻,像這樣面無表情的平靜模樣,更是無端教人生出一絲冷意。莫非……真應了那民間的沖喜一說,這傻病,也能沖得去么……
心底一經生出這個念頭,小蓉不由得渾身一激凌,態度便不敢再過度怠慢。
有意識地放輕了聲音好言好語提出帶雲鏡回房梳妝,得到雲鏡點頭,方才靜靜跟在她的身後目帶觀察地隨之一同而去。
這一切,僅在片刻之間。
屋裡的說笑之聲依然繼續著,除了敏感的冬竹略感詫異地抬頭看了小蓉與雲鏡的背影一眼,其他人俱各忙各的,毫無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