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溫柔鄉是英雄冢2
花朝月愣了一愣,低頭瞥了一眼,腦筋忽然慢慢轉了起來,他拉著她向外走,一直走到壁邊,抬頭看著貼在壁上的鬼面,微微搖頭:「真是面目可憎,我們還是快點出去罷!」
「慢著!」花朝月反手就拉住他的袖子,欺身上去,瞪著他的眼睛:「你準備用甚麼法子出去?」
管道長笑著挑眉:「怎麼,不放心我么?」
她點頭:「對,不放心,你先說說看。」
他輕咳一聲,有些無奈,溫柔道:「小花兒。」
「甚麼小花兒大花兒的!」她雙手抓著他衣襟,凶的不得了:「趕緊說!」
管道長微微抿唇,花朝月哼了一聲,冷冷的道:「其實你在入定之前就已經想明白了對不對?你入定不是為了想事情,只是緊急讓自己恢復一點靈力對不對?你以為我想不到嗎?這個地方,既然是不知哪個神仙儲存邪氣的地方,那別人且不管,他自己必定要在這中間出出入入,這出入一定是很簡單的,不可能次次自己跟自己的邪氣倉庫打一架。所以我們要出去就要效仿他的方式……」
她說的極順暢鏗鏘,管若虛慢慢的斂了笑,只靜靜的瞧著她,花朝月續道:「但他的方式是甚麼呢?這些邪魔雖然獰惡,可卻是些烏合之眾,是沒甚麼神智的,不可能認識他,所以他必定是用大神通來震懾,那種情形就好像……就好像冥界的鬼見到陽光一樣,自然可以輕鬆抽身,但是我們沒有這樣的大神通……所以你想,你想怎樣?」
管若虛輕嘆了一聲,伸手扶住她小手,將她的手從自己衣襟上慢慢拉開:「好花兒,你已經想到了,又何必問我。」
她氣的臉都白了:「你,你……」
管若虛點點頭:「對,我要自爆元嬰。只有這一個辦法,但是,你放心,我不會死,大不了從頭修起,小花兒,你可知,我能感覺得到,端木九華那兒,一定有事情即將發生,且將危及當世,我們等不起。」
花朝月又氣又急:「那又怎樣,我不許!就算你不會死,端木九華在那兒虎視眈眈,你沒有靈力還不是等死!」
管若虛柔聲道:「等出了這結界,你就可以傳訊陸壓……」
「不!」花朝月咬牙道:「我要跟你並肩做戰,一起解決無尾山之事,我不要傳訊我師父!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自爆元嬰,我們也有可能離不開這結界?你又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們離開這結界,有可能仍舊傳不出鶴訊?到那時你怎麼辦?你的犧牲豈不是毫無價值!」
「對,你說的很對。」管若虛輕嘆一聲,此時,好像又回到了當日的霜天島,他安心等待結果,她卻不管不顧的強破結界,卻竟鑄就奇迹……一念及此,忽然微微一笑,柔聲道:「溫柔鄉是英雄冢,古人誠不欺我也!」
這時候,他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花朝月不由一愣,忽然就一點也不怕了,嗔道:「什麼冢不冢的,不吉利,不準說!」他只笑著看她,花朝月做勢翹起嘴巴,卻忍不住嫣然一笑,伸手掛上他的頸項,「我就是喜歡你這樣,不論甚麼時候都這樣笑笑的。」
只偎依了一下,她便鬆開手,蹲下來,雙手托著腮,賭氣似的盯著那些鬼面,開始用力想,管若虛嘆了口氣,也在她身邊盤膝坐了下來,法器吱嘎,兩人卻一動不動。管若虛是道心堅穩修行高明的道士,所以他千萬年來習慣了依遁自然,對已身得失並不看重,花朝月卻從來不管這些,又天生極護食,所以在這樣的時候,他真的希望,她可以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時間漸漸流逝,識海中似乎有一個沙漏,沙子不住滑下……只聽嘶的一聲,金甲琉璃盞已經裂開了一道縫,數個邪魔嘰嘎亂叫,一邊拚命拚命的想要擠進來,身子像麵條一樣扭動……
花朝月只得分心加持法器,將即將攻入的邪魔硬生生擠了出去,就在這當口,管道長猛然張開了眼睛,笑道:「我想到了!」
花朝月一喜,回頭看他,他已經取出了一架瑤琴,笑道:「端木九華號稱琴帝,我琴技縱不及,琴心當遠勝於他。這也是襲你爹爹當年制毒之法了!」一邊說,一邊就將瑤琴擺在膝上,略閉目凝神,便起手撥弄。
花朝月早已經會意,急施法令琴音外放。此時情形,就好像人如果跳進毒水中,就算不被毒死,也很難不被沾濕外裳,當初設結界的人所用的法子,是令毒水自行退避,「獨善其身」,這種法子別說他們兩人,就算紫微帝君也未必一定能成,不在於神通,只在於所修之道不同。而管道長的法子,是把毒水洗凈,便是「兼顧天下」……當年紫微帝君解決天下毒族之事,不是一昧斬殺,而是引導毒族自休,以毒為始,將身體中的毒性漸漸洗凈,亦可稱之為「兼顧天下」。現在管道長的法子也是如此,理論上這個法子需潛移默化天長地久,但是外面的邪魔說白了是一股氣,極容易受音韻引動,而管若虛奏琴用的也是以自身靈力,頗有幾分當頭棒喝之意,所以,也許還來的及。
花朝月聽琴音曠達慈悲,隱有佛性,急將已經疊好的蓮花祭起,在金甲琉璃盞中轉圈飛動,以造聲勢,又折出幾個喇叭,令琴音更加高曠及遠,手法看似兒戲,卻顯然頗有效驗,琴音化為道道金光,自管若虛掌底生髮,鋪射向外,外面邪魔的攻擊,終於一點一點弱了下去,雖然極緩極緩,卻能感覺得到這份希望……花朝月又驚又喜,看管道長時,卻是面色晦暗,薄唇灰白,顯然在強自撐持。
花朝月戒指中還有太上老君的靈丹,原本極符合他的修為路數,可是管若虛內傷未愈,虛不受補,吞下去也沒甚麼用,花朝月想了一想,再揮手加持了自家法器,然後就跪了下來,從身後抱住了管道長,一對嫩生生的小手掌,便按在了他丹田處,吐語嬌糯,在他耳邊低喃,「我們一起。」口中說著,靈力自掌心而出,流轉在他的體內,一如霜天島之危時,他對她做的。
琴音微亂,然後漸漸流暢,清曠高遠的倫音中,漸多了些不能自抑的纏綿。她靈力極弱,但屬於她的陰柔靈力,這樣無私無隙的擁抱與支持,於修習鍾情道的管若虛來說,是無上的良藥,甚至超過太上老君的靈丹……
琴音渺渺,也許只隔了一個時辰,也許已經隔了一個亘古,外面的邪魔終於化做飛煙,花朝月艱難的站起來,抬手收了千瘡百孔的金甲琉璃盞,管道長亦跟著站起,收起瑤琴,挽了她手,兩人連一刻也未遲疑,便飄身而出。本來這處地方是一個只入不出的結界,就算邪魔已除,破陣也應該不易,可不知為何,兩人竟未碰到絲毫的阻礙。
幾乎是在離開結界的同時,兩人已經看到了那道光柱,也看到了鏡面反射的幾乎已經是圓滿的白光,月光,湖光,鏡光,三點,正堪堪匯成一個奇異的圈……管若虛腳尖點處,兩人已經衝到了那片空地,卻被結界彈出,滾落在地。
空地中央,端木九華側頭看了他們一眼,微微挑眉,顯然驚訝,卻一言不發的轉回頭去,仍舊盯緊那月光,神情有些緊張,圓圓的月華已經移到了頭頂,還有極細的一線,便要將整面銅鏡全都填滿……
管若虛彈身站起,身圍霧氣迅速絞扭,匯成無數個人影撲了上來,管若虛急將花朝月護在身後,祭出長劍招架,眼神仍舊注目鏡中,忽失聲道:「靈力聚集之地!」
花朝月也取出劍來與霧妖對戰,兩人百忙中交換了一眼,都是滿眼的驚訝,如果說方才兩人逃出的結界,是一個邪氣庫,那此時端木九華欲打開的,便是一個靈力庫,這顯然出自一位神仙之手,同樣是千萬年的累積,方才的邪氣庫有多厲害,此時的靈力庫就有多充沛……不,不對,這靈力之豐沛,顯然遠超過那邪氣,因為邪氣好比熬藥的殘渣,靈力才是那治病的藥物。
管若虛掌中一緊,道:「花兒,破陣。」
花朝月也看到了即將圓滿的鏡光,急應了一聲,將劍一收,就放出靈力專心破陣。身後霧妖齊上,卻都被管道長擋了回去。兩人都不擅長打架,且剛才也早已經筋疲力盡,可是卻都極擅長破陣……何消片刻,便聽花朝月一拍手兒,手中放出數朵蓮花,在黑暗中綻放出淡淡金光,向霧妖擊去,與此同時,管若虛飛也似的向她躍去,伸手挽了她纖腰,花朝月掌中繞指柔彈出,三下五除二,將腳邊一枝古樹斬成了碎屑……
陣眼毀,陣法破,就是這般容易。端木九華大吃一驚,急站起揮手,瑤琴應手而出向空飛出,花朝月舉劍便刺,管道長踏步旋身,兩人一擊瑤琴,一擊端木九華,彼此未交一語,卻配合的天衣無縫!
而此時,銅鏡中月光已經全滿,匯為溫潤的一團,好像一顆巨大的靈力丹,宛如天邊日出,緩緩自鏡面中逸出,漸漸成為一個圓,與鏡面只余了一點點粘連……端木九華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竟是拼著受管道長一劍,也要將這靈力團迅速吸納入體……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
只聽嘩然一聲,好似江河倒流,花朝月外放的靈識已經將銅鏡掀翻,已經成團的靈力迅速消失,天空中成柱的月光也隨之隱去,端木九華怔了一怔,頓時大怒而起,俊美無倫的眉目間迅速變的青氣隱隱,他雙手結印,向空舉起,瑤琴竟似乎被無形的手兒撥弄,嘈雜的音色化為無數把鋒利的長刀,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花朝月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她雖然聽管道長說過,但仍舊沒想到這個自稱妖王的人,實力竟是如此強橫,那一瞬間的殺氣,竟令人喘不過氣來……
而在她退這一步的同時,管道長卻適時踏上一步,他本已經是強弩之末,又是直面其鋒,頓時就是一個踉蹌,已是受了傷。他隨即手指一轉,同樣祭出了瑤琴,迅速起手撥弄。這其實是以彼之短,攻敵之長,可是此時毫無辦法,兩人琴聲俱已經成形,管若虛的琴音宛如流水道道,端木九華的卻似利刃飛擊,雖則抽刀斷水水更流,但是水流不能傷人,利刃卻會。
兩人節節敗退,被音刀密密包圍,竟抽不出半分間隙,就算想施展踏月引逃走也不能夠。花朝月空自著急,可在這種對戰之時,又完全插不上手,只聽錚的一聲,管若虛掌中瑤琴已斷了一根琴弦,端木九華的攻勢陡然暴漲,宛如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隨時隨時會撲上來噬人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