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珍珠1
三小子輪流瞅了眼包成小枕頭的弟弟,齊齊嘆了口氣:「哎!」
五歲的小孩做出大人的模樣,逗得岑三娘和杜燕綏直樂:「嘆什麼氣呀!」
蕎面直爽:「又是個臭小子,將來不知道聽不聽我的話呢。」
麥面輕聲說道:「像大哥就麻煩了。」
蕎面不懂:「什麼叫像我就麻煩了?」
麥面不理他,轉身走了。讓蕎面充分發揮想象力去。
米糕對岑三娘說道:「娘,我沒有嘆氣,我是高興。終於有人管我叫哥了。」
也不知道是岑三娘算計準確還是別的原因,生了小四后,一直沒懷上。一晃十年過去。三小子由小竹筍長成了婷婷青竹。小四也十歲了。
十年發生了很多事。
武后成了天後,與高宗並列二聖。轉眼間高宗病逝,太子弘登基。改天換地的消息遙遙的傳到了偏僻的嶺南青溪村。
這樣的大事,只讓大人們發出了幾聲感慨。該下田仍下田,該進山狩獵照舊。生活依然平靜。
可是兒子們大了,不僅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對姑娘們也充滿了好奇。
長安鄒家來了信。杜燕婉希望杜燕綏能讓一子回長安,繼承杜家三房的香火。
時間早沖淡了杜燕綏對長安的記憶。加上岑三娘根本不希望自己兒子和未來的武氏朝廷有牽連。兩口子都犯了難。
宗族還好說。杜燕婉卻不好應付。她提到了杜老夫人和爹娘。她無法看到杜家三房從宗族過繼一個兒子繼承香火。
於情於理好像是說不過去。畢竟當初杜燕綏也答應過的。
「你瞧著吧,天後娘娘可不會甘心讓兒子親政。」隔了這麼多年,岑三娘終於透露出口風來。鐵口神判的高人模樣讓杜燕綏更加猶豫。
杜燕綏對現狀很滿意。回想當初自己的經歷,實在不想放一個兒子回去認祖歸宗,繼而讓全家又卷進朝堂之事。
反正嶺南離長安遠,拖著吧。
兩人忘了杜燕婉的脾氣。
三個月後,青溪村來人了。
「少爺,前面兩里的路口有個茶寮!」前頭探路的夥計騎著馬走到馬車旁稟道。
鄒珍珠掀起帘子,吩咐道:「先去前面照應著,避過午時歇歇再走。」
夥計自去安排。
她縮回馬車裡,拿起摺扇不停的扇:「這地方怎麼這麼熱呀!騎馬曬得頭暈,坐馬車又悶得慌!」
穿著小廝衣裳的丫頭銀子拿著大蒲扇賣力的給她扇著風,安慰她道:「應該快到了。」
茶寮離青溪村口有十里路。是杜家設在這裡望風的。三小子大了,杜燕綏讓他們輪流值崗。今天輪著老大蕎面。
蕎面穿了身小二的服飾。嶺南的陽光把肌膚晒成了小麥色。沒有半分養尊處優的少爺模樣。擦桌送水也做了好些日子,動作熟練,扮成小二看不出半分破綻。
守茶寮的是原先府里的一名老侍衛。經驗比蕎面多。一見打頭來了四個夥計打扮的人,簇擁著一個管事。看膚色就知道是常在外面跑著的,給蕎面使了個警醒著的眼色,迎了過去:「客人請坐,要喝什麼茶?」
管事是鄒雄傑從前的貼身小廝五兩。如今做了管事,陪著大小姐來尋親,五兩知道此事非比尋常。往四周看了眼,茶寮里只有一個老闆,一個年輕的小夥計。再看煮茶的灶頭,牆面。煙熏火燎的痕迹很重。先前又看過地形,處在兩條道的交匯處,是個開茶鋪子的地方。知道定開了很長時間,不會是黑店。
「把涼茶備好。我家少爺馬上就到。借貴店歇腳,避避午後的日頭。侍侯好了,賞錢少不得把你。」五兩算著自家的人數,摸出了半錢銀子放在桌上。
先聽他口氣,又是少爺,又是賞錢的。沒想到只掏了半錢銀子。蕎面轉過身拿茶碗,忍不住偷笑。
三小子來這裡干夥計的活。主要是讓他們學察言觀色,待人接物。順便懂得庶務。
不多時,鄒家的五輛馬車和隨行的夥計在茶寮外停了下來。
蕎面大聲呦喝著麻利的在幾張方桌上擺好茶碗,拎起大茶壺,將夏天熬制的草藥涼茶衝進了茶碗。他偷偷一數,心裡再一默。驚了。一碗涼茶五文錢,來了四十人,每人兩碗,就是四百文。多出來一百文正好有人渴了多喝一兩碗,賞錢么,堪堪能落下十幾二十文。這管事算得真精呀!
蕎面幫著老闆招呼客人,搬凳子安桌子,眼神不自覺的瞟向管事。見他正陪著個穿輕綢長衫少爺打扮的人進來。
沒等少爺坐下,先有夥計收走了桌上的茶碗。小廝抖開了一幅青布墊在了椅子上,又抖開了一幅布墊在了桌子上。這才從手裡的竹籃子里拿出一隻茶碗放在桌上。又端出幾碟點心。從筷套里抽出雙筷子。
青布沒有繡花,就是幅普通的布。茶碗也是只普通的白瓷。筷子是普通的竹筷。可那筷套卻是青色綢緞,上面綉著朵白色的玉蘭。
簡單幹凈,又透出股不凡來。
蕎面上涼茶的時候,刻意睃了眼那位少爺。寬額細目,瓜子臉,有點秀氣。可皮膚卻是一等一的好。
她一隻手正擱在桌子上。蕎面倒茶的時候,看了眼自己的手。自己的是黑炭,人家那叫白玉。黑白對比太鮮明,不由有些發愣。以至於茶水沖得太滿,等他收起茶壺的時候,茶水正停在杯口處。
「喂!你怎麼倒茶的?這樣叫我家少爺怎麼端杯子?」銀子怒了。
有道是茶滿欺客。倒茶時不能倒太滿。茶倒的太滿,客人只要一端碗,茶水就會晃出來。
蕎面下意識的道歉:「對不住,小的給您換一碗。」
他手一抄端起茶碗,半分茶也沒灑出來,往旁邊空地上倒了。重新擺在鄒珍珠面前,滴水不漏的又倒了半碗茶。
一般大度點的客人也就算了。蕎面就等著聽這聲。
鄒珍珠看了眼管事五兩,開口問道:「給了多少茶錢?」
「五百文。」
鄒珍珠哦了聲,對蕎面說道:「下去吧。」
蕎面不明白叫自己退下前問茶錢是什麼意思。他倒了水在鍋里熬茶,突然想明白了。這少爺是在算自己倒掉的那杯茶需不需要多給錢。他鄙夷的想,五文錢一碗茶,爺請你喝!真小氣。
「小二!」小廝又叫他了。
蕎面哎了聲,拎著茶壺過去。
「青溪村還有多遠哪?」
蕎面挑起了眉:「不遠,還有二三十里路吧。諾,順著那條道往前走,繞過前面那山口,不遠。」
門口兩條道。一條是近道,一條是遠道。
有問題的都指遠道。遠道另有人盤問。若是不懷好意的,就永遠進不了村。近道又有幾條岔道,不是自己人,會看山跑死馬,找不到村口。
來了四十號壯漢。都帶著刀。蕎面想都不想就指了遠道。順嘴問道:「聽客人的口音是外地來的吧?」
鄒珍珠不否認:「我們自長安來。聽說青溪村有好茶,想販點回去。」
哄鬼去吧!青溪村種稻子種小麥種菜種果子,偏不種茶。家家戶戶零星種幾棵茶,那是自家喝的。蕎面更加警惕。
後面棚子里養著鴿子。他回了話,順手放了只出去。
今天守山口的老二麥面。那小子忒賊,定會好好盤盤這細皮嫩肉少爺的道。
過了未時,管事呦喝了聲,眾人簇擁著鄒珍珠上了馬車,離開茶寮踏上了那條寬敞的車道。
掀起車簾看著茶寮被拋在身後。珍珠這才皺緊了眉吩咐丫頭銀子:「叫五兩叔來我車裡。」
銀子哎了聲,去叫了坐在後面一輛車裡的五兩。
五兩上了馬車。鄒珍珠道:「五兩叔,你跟著爹那麼多年,就沒看出茶寮里那夥計不對勁?」
五兩也有些不解:「小的打量著那茶寮,的確是開了很多年,不像是新建的。應該就是這一家。舅爺信里寫的是用買茶做暗語。那夥計雖說給咱們指了道。但他和老闆的神色不像是聽明白了的。」
鄒珍珠道:「那夥計抄茶碗時滴水不漏,像是有武藝在身的。小心點好。」
五兩點了點頭:「小的這就吩咐下去。大娘子要不要換身衣裳騎馬?」
「好。」
走了半個時辰,馬車拐進了山坳。
道旁立得一株老榕樹,數人合抱的樹身,氣根如林。將陽光完全擋了出去,遮出一大片陰涼。
遠遠的瞧見車隊來了。麥面小心從青石上站起身,仔細的把身上的薄繭綢長衫抖了抖,確信沒有坐出褶皺。這才解了氣根上栓著的馬,躍上馬背笑著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