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他端過去

童勛試探性的伸出手，盡量輕輕得抱住佳人的肩。佳人沒有動，沒有拒絕也沒有依附，她只是抱著被子，把眼淚和痛苦完全發泄在那裡。童勛第二次感覺到了無力，她似乎，已經不再需要他們。

他忽然很想問她，你還愛著皇上嗎？卻不知如何問出，抽回手，佳人也毫無反應，他只好坐在那裡，看著她哭，而不知如何安慰。

書棋進來的很是時候，佳人剛剛停止了大哭，正在輕輕抽泣，而童勛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坐在一邊捨不得離開，又十分尷尬。好在書棋端著獐子肉湯進來，給他找了一件事情做。

「佳人，獐子肉，你不是說想吃么？」

他端過去，完全有點獻寶和諂媚的意思，他現在唯一得願望就是她能笑一笑，或者高興起來。

可佳人看到獐子肉，卻淡淡得搖了搖頭，似乎已經沒有食慾「童大哥，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吧。」她疲憊得背對著童勛躺下。

童勛吃了閉門羹，只覺得難受。可依照佳人此時的心情，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只好放下肉湯，站起來，吩咐書棋照顧好佳人。出去前，他還是不太放心「佳人，這裡沒人會打擾，你安安靜靜得想想。皇上，等了你那麼久，想見你很正常，他明天來，你不要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會很難受。」

「恩。」佳人背對著他，點了點頭「童大哥，我不會連累你。」她想起剛剛墨台康的霸道和強迫，心裡一陣絞痛。

童勛臉上一紅，他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可是不知如何解釋，又不想她太難過，只好轉身離開。

出來一個人，也無心去辦公，在院子里瞎逛著。這兩年他還沒娶親，府邸是皇上賜的，大，所以顯得越發空蕩。此時正是夏季的炎熱時節，空氣悶熱，但花樹依舊生機勃勃得樣子，各個挺直著身子享受著陽光。童勛看著卻只覺得煩躁，他明白佳人心底的糾結。她說了，她還是很愛皇上的。但是，赫連睿對她那麼好，好到其實她已經動情了，卻偏偏在她動情時離開，讓她放不下，更加無法立刻接受皇上的愛。如此下去，只能依靠時間來解決問題，可顯然，墨台康根本沒那麼打算。

也是，這事兒要是放在童勛身上，也急。本來就該在一起的兩個人，兩三年前就已經定下終身的兩個人，中途變故，致使二人分開，皇上這些年又抱著愧疚和痛苦，從沒有愛過別人，越發對佳人給予了所有的希望。

卻哪能想到她回來之後，竟然好像變了個人，變得連他也不能接受了，何況於皇上，那麼用情至深？

童勛盯著一顆花樹，想起皇上年年暮春對著桃花嘆息，深深得嘆了口氣。

「勛兒，一個人，嘆什麼氣？」

聽到這聲音，童勛就想到是娘來了，忙走了兩步上去，從丫鬟手裡接過來，扶著娘走到樹蔭下「娘，這會兒太陽正旺著呢，您又出來！」

童勛如今的娘親並非他的親娘，而是，大牛的娘。他還沒來得及告訴佳人，大牛一年前在對霍火國的戰爭中殉職了，童勛將他娘接過來，當做自己的親娘侍奉著，也算是對大牛這個朋友的一點安慰。

此時大牛的娘穿著碧荷色的外衫，上綉著銀線，衣衫不算突出，但料子好，做工精緻，被照顧得十分得當。聽到童勛的話，只是笑。

「娘聽說，青城那丫頭回來了。」

書棋遠遠得見老夫人過來，湊過來看看似乎正在睡覺的佳人，左右為難，在地上轉了兩圈，老夫人已經進了院子。只得先上去行禮。

「二小姐呢？」老夫人站在門口問了一句，書棋忙回話「小姐睡了，奴婢去叫醒。」說著就要起身進去喚，卻被老夫人攔下了「不要叫，咱們家，沒那麼多規矩。」說著拍拍她的手，安慰書棋下去了。

佳人其實並沒有睡著，聽到老夫人說話，心中納罕只好，轉身坐起來，卻見個雍容華貴的老太太過來，一時間不得不搜尋著，童勛哪裡還有個娘。

「青城啊，不認識了？」老夫人見她起身，笑眯眯得趕了幾步過來，香雲忙搬了椅子給她坐下。

青城？佳人微微一愣，再仔細看，才認出是大牛的娘，想起當初的事情，竟有些臉紅，忍不住笑起來。「大娘，你怎麼在這兒啊！」

老夫人笑了笑，佳人並沒有看出她掠過的一絲難受「好好，還認得大娘！」說著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乖孩子，這些年，受了不少苦，人也瘦了。」佳人如同聽到母親說話般，紅了臉，只是低頭搖了搖。

「早就聽說你回來了，可是皇上日日夜夜的守著，大娘也不便來看你。」老夫人不問佳人話，只慈祥得笑著說話「皇上啊，可真是用心。不過今兒總算回去了，大娘就想著，怎麼也得來看看你。這麼些年不見，都不知道你變成啥樣了。可這一看啊，還挺高興，咱們青城穿了女兒的衣裳，可真漂亮！」

佳人被說的臉紅，可老夫人蒼老得聲音中蘊著的慈祥，卻終於讓佳人有了些許的歸宿感，她覺得不那麼陌生了。

「青城啊，大娘人老了，嘮叨。可有些話，總得跟你說說。」說著，老夫人微微嘆了口氣。

「你大牛哥去年做了大官，大娘不曉得那是什麼官兒，總之帶著許多兵，風光著呢。大娘就想，肯定是家裡祖墳里冒了青煙了，才讓他這麼個莽夫撞上這樣的好時候。」

老夫人說話像是講故事，娓娓道來，佳人聽著也入了神。

「皇上重視他，讓他帶著兵去大夏國打仗。走的時候，娘就對他說，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皇上的期望。大牛這孩子，還真是爭氣，給打了個大勝仗回來！」佳人聽到此，眼裡放出了光芒，原來，大牛哥這樣好了。

「可是，咱們本來就是庄稼人，當了官，就把好命都佔全了，老天爺不答應了，把大牛的命收回去了。」佳人眸光頓時暗下來，大牛哥，不在了嗎？可老夫人卻笑了「他是打仗的時候死的，娘心裡也很難受，可是後來就想，他這輩子，最高興的事兒就是能打仗，能為國效力，能給咱們南朝人揚眉吐氣，他打了勝仗，就算是死了，也肯定是高高興興得死去的，在天之靈，也不會覺得遺憾。」

說著，老夫人刻意得看著佳人。

佳人雖然仍舊沉浸在悲傷里，可看著老夫人真誠的笑，竟也忍不住笑起來。是啊，也許老夫人說的沒錯，大牛哥這樣死去，才會覺得開心。可是那樣一個人，那樣一個可愛的人，佳人還是忍不住別過臉，落了淚。

她甚至開始覺得她也許是命硬，喜愛她的人，都不能長長久久好好的活著。可想到這裡，她卻被自己得想法嚇到了。什麼時候，她竟然開始相信這些，竟然會想這些！從前，不都認為是無稽之談嘛！

「青城啊，大娘聽說，那個北國皇帝也死了，你為了他，難受得厲害？」老夫人的手摸索著佳人的手背，那雙粗糙得手那樣溫暖，竟將佳人心底的傷，一點點得撫平了。她只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哎，他要是有在天之靈，看著你難受，肯定也過不好。」老夫人的一聲長嘆，令佳人微微一愣。

他看著她不開心，也一定會不高興。是啊，他送她回來，就是為了讓她幸福啊，他一直待她那麼好，一直很希望她快樂，所以這些年，他都從來沒有真正勉強過她什麼。可是，她到底在做什麼，她怎麼能這樣破壞他為了她做出的一切！

佳人懊悔得想著，可想到墨台康，依舊無法釋懷。再幸福，也不能那麼快得背叛他，況且她現在，越來越覺得對璟瀾，是完全不認識的！

「孩子，大娘是過來人，知道你想什麼。」

「你沒錯，皇上也沒錯，這人和人之間，講究的就是緣分。就像大娘當初吧，那也是村裡的一枝花兒！」說著，老夫人竟有些臉紅和羞澀，摸了摸耳邊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才繼續說「村裡也有不少好男人，可大娘偏偏就看上了大牛的爹。那時候大娘的娘就問我，你看上他啥了？大娘細想，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可就是喜歡他。就那麼著的，大娘就嫁過去了。」

「到了他家，過了幾年，慢慢知道，過日子和別的不一樣，得踏踏實實得，大牛的爹窮得只有一身本事，又笨，不會討女人高興。大娘就後悔，咋跟了這麼個人，當初肯定是瞎了眼睛。」

老夫人在這停頓的空蕩，還對佳人眨了眨眼睛。

「可等到他爹死了，大娘還是老是想起他，想他當初年輕的時候，想他那會兒對大娘得好。村裡人看著大娘一個人帶著孩子挺辛苦，勸我改嫁，可是大娘不願意啊，總覺得感情還在，再看另外的男人，咋都不對味兒。」

「丫頭啊，你說說，你當初跟了皇上，是為啥？」

佳人沒想到故事一下子轉到自己身上，愣住了。為什麼，她也不知道，只是那一夜，她想她必須救他。可後來也想過，若是換了人，她也許就不會去。

「為了緣分吧，這麼一看，他就是你等了十幾年的人。」老夫人卻沒等她回答「北國的皇帝對你好，可你們之間沒有那個緣分，上天就不能讓你們在一起。」

老夫人頓了頓「大娘知道，你心裡難受，北國皇帝才死了幾天，就讓你跟著皇上走，你重情，不能那麼做。可你也喜歡皇上，也覺得皇上很好，可是乍眼看上去，又覺得皇上變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心裡就沒底，不知道該咋辦。這些都不怕，有的是時間呢，慢慢來，人是什麼樣的，看多了，才能看清楚。」

佳人心中漸漸明白了，老夫人說的一點沒錯，她只是點了點頭，也只是希望，璟瀾能給她點時間。她不想那麼輕易得決定自己的歸屬。

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就走了。

佳人端著書棋送來的獐子肉，本想平平靜靜得吃幾口，可看著碗里的肉湯，聞著那似曾相識的味道，眼淚就滾下來，落進湯里。

她想起赫連睿吃的那碗面，也全部都是她的淚水，可他，一點都沒有嫌棄。她想起那時候他問她，佳人，朕穿的是你做的鞋子吧，庭之，為什麼你要這樣靜靜得走，連讓佳人送你一程都不願意！

書棋在旁邊看著著了急，不曉得吃一頓飯，小姐怎麼也能哭出來「小姐要是不喜歡，奴婢讓人再換。」她只以為她不喜歡廚子做出的味道。

佳人搖了搖頭，想要擠出一抹笑容，卻苦澀得連挽起唇的力氣都沒有，端著飯碗，只管不停得往嘴裡填著肉和湯，直到再也塞不下，胃裡泛出一陣噁心，連湯帶肉得吐出來，把胃裡吐得乾乾淨淨。又要端起來吃，卻被書棋搶走碗「小姐，別吃了，小姐，奴婢去叫少爺來，你等等，等等！」她說著就衝出去，佳人想攔，已經沒有力氣，摔倒在床上，蒙上被子，合著眼睛，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