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看他似乎明白些了

「六年前，洛邑衛只管轄洛邑治安，五年前，洛邑衛卻成為皇都及皇上的私人侍衛，五年前的中秋，洛邑衛由皇上轉交三皇子。太子想想，童勛是何時去丁憂的呢？」

說到這裡，佳人把目光收回來了，端起碗，夾菜，繼續吃飯。

「對，確實是那時不錯！」

墨台康驀然有些明了了。但童勛究竟是不滿朝政，還是不滿三皇子，他可就不敢確定。只是照現在的樣子來看，是不滿朝政吧？

「既然當年公叔痤能勸魏惠王殺掉商鞅這個奇才，那麼未必不會有人勸說三皇子殺掉童勛。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童勛之所以逃，不是不想為太子效力，而是不想因為為太子效力而死。童勛之所以不見，不是因為擺架子，而是因為確實不想見。恐怕當初他恰恰是料到會被三皇子拉攏而不情願，才想出這種招數。」

看他似乎明白些了，佳人才慢慢得道，語氣悠悠，如同講述平常的事情，但目光冷靜，又別一番風情。

「童勛家有老母不假，可他是童家的養子，他的老母親不是親生母親，而是舅母。他的親生母親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所以他說丁憂絕不是假話，只是時間不對而已。童勛所作的兩件事，至少可以說明三個問題，第一，童勛雖非怕死之人，卻絕不魯莽，不願白白送掉性命。第二，童勛不想為三皇子效力。第三，童勛是個仁孝之人。」

墨台康不禁愣住了。她怎麼好像對這個童勛比他還了解！當初童勛也與他有過幾次交談，太子黨中也有許多事童勛的同僚，可能夠如她這般對他的身世個性侃侃而談的，他卻是第一個見到。

「還不明白么？」

佳人每段已蹙，怎麼關鍵時刻反而傻了呢？平時看著挺聰明的一個人！

「額？」

墨台康回過神兒看著她，點了點頭。他是明白了，讓童勛為自己效力無非三個辦法，第一給他另外一個身份，讓童勛這個人徹底消失。第二得讓他看到他的實力和誠信，讓他心甘情願認他做主子，第三，當然是從他的老母親下手，畢竟女人心軟，而且哪個當媽的願意兒子一輩子碌碌無為？

可是，他復又看向佳人，他怎麼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其實才是最難對付的，這個女人其實很複雜呢？

「吃完了。」

佳人看他一眼，推開眼前的空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頓飯吃的，真夠累！

「佳人，你認識童勛？」

別怪墨台康多疑，實在是她知道的太多，多到不屬於一個普通舞姬該知道的範圍！

「不認識。」

她搖搖頭，看了他一眼，不耐煩的嘆了口氣，返回去坐在小凳子上，仔仔細細的看著他。

「太子爺難道就沒調查過我？」

真難以置信，他還是太子呢，隨隨便便就敢跟一個完全不知底細的女子談戀愛。他也不想想，若她是三皇子派來的，他豈不是要死在美人手裡，做那個死在溫柔鄉里，被千古唾棄的昏君漢成帝嗎？

墨台康瞬時一愣。調查？他從來沒想過，他是太子，他確實有權利懷疑任何一個接近他的女子。

那天晚上她的出現本來就太過奇異，他大可以懷疑她是三皇子派來的人。可他卻從來沒這麼想過，因為她的眼睛，因為來到軍營后她的迴避，許許多多，她的真誠，她躲藏得愛，是逃不過他眼睛的。

縱然真是那樣，他也無所謂。他這個太子本就做的不穩，不知道哪一日便死了，那時候她若還活著，便是他的幸福，她若是死了，也是他的幸福。若是死在她手裡，也算是此生做過一件撕心裂肺的事情。

但，以上都不是，他看得清她眼裡的愛，所以總是纏著她，所以相信不會發生那些，所以為了她，才願意努力坐上皇位，保住性命。

「佳人，我此生都會信任你，無論如何。」

他站起來，肅然道。佳人呆住，竟而眼眶也紅了。剛剛還覺得他笨，他傻，可現在才明白，都不是，而是他愛她！

「你總是讓我哭。」

眼淚滾落出來，她慌忙避過去不願意讓他看到，帶著鼻音責備道。

「我不想讓你哭，佳人，你不願意說，就不要說了，我不問，以後再也不問。」

他湊過去抱住她的胳膊和肩，將她摟在懷裡，輕聲細語。只要是你不高興的事情，我都不會做！

「胡說，誰說我不願意說來著？」

佳人扭頭過來，話都到這份兒上了，不說不是給兩個人添堵嗎？

「你坐下。」

她指了指小凳子。墨台康無奈一笑，隨著她的小性子鬧，把兩張凳子和在一起，拉著她在桌邊重新坐下來，只是這次，抱著她。

「我告訴你，我師傅叫李婉婉，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我是被師傅撿來的，那日下著大雪，我被扔在妓院外面，快要凍死了，師傅回妓院的路上看到我，就把我撿回去撫養。那日，師傅說是被請去跳舞，其實是見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聖上。當時，好像還是太子吧？師傅覺得我是上天賜給她的，待我很好，一直把我養到十三歲，培養我跳舞唱歌，也告訴我怎麼對付男人。後來，我十三歲那年，師傅卻忽然跳崖自盡了。她去世前和我說過許多話。」

說到這裡，佳人意味深長的看一眼墨台康。

「她說，這世上的男子本就無情，皇家的男子，最無情！」

她看著他，眼裡已經溢出了淚花。當年師傅的愛情如何驚天動地她不知道，當年師傅與皇帝究竟如何海誓山盟她也不懂。

她只知道曾經師傅愛過的男人用一紙詔書便輕易將她賜給北朝的王爺，師傅氣恨之下跳崖自殺，從此，他們生死相隔。

墨台康心中一凜，才算終於明白為何他們有了一夜的夫妻之實她還要離開，為何他再次見到她時她眼中分明有說不清的思念和愛，卻不願意被他接近，甚至於對他的觸碰都反感至極，因為，她怕做第二個李婉婉！

正是因為當年李婉婉與父皇驚天動地的愛情，她才知道了許多常人所不知的事情。

「童勛雖說是六年前應舉的，早先卻已經見過他。你知道那時候侍衛和洛邑衛還沒有合在一起，童勛便是從侍衛應舉，又做了洛邑衛都尉的。皇上每次出來，童勛都必跟在身邊，有一次我不小心掉下馬，還是他救得。童勛此人話不多，但有一次師傅與皇上徹夜談話，他和我一直等在外面，那時候我還小，他喝了點酒，話就多起來。我是那時才知道他身世，知道他想要應舉的。」

佳人看出了墨台康的疑惑，慢慢的解釋道，暫且把自己的那些傷痛都隱藏了。

「師傅死後，童勛又來過幾次，多數是給老鴇送錢，不希望我接客。可他從來沒見過我，總是遠遠的看著，也沒有帶我走。」

後來的事情，她不必再說。童勛考上了武狀元，當了官，不再方便進青樓這樣的地方。再過一年，回鄉，他們也沒有見過。

「原來，佳人，你受苦了！」

他抱緊她的身子，疼惜和同病相憐一起湧上來，他要保護好她，讓她從此以後再也不用生活在那種恐懼的環境里。他要讓她幸福，讓她相信皇室的男子也能有情，讓她快快樂樂，忘了從前。

「苦，沒有。比起那裡其他的女孩子，我已經夠幸福了。若不是師傅，我連幸福和不幸都來不及感覺。」

她抬起頭，望著他，眯起眼睛笑了。無論如何，那都是過去了，她想的該是現在，既然不知道未來，只能再賭一次。

「你出去的時候，我就猜到你要去找他。童勛是個奇才，製造的多發弓弩無人可敵，早在幾年前他就想過造一輛戰車，為了丁憂，應該擱淺了許多年。你在沙盤上畫了那塊地，是想以少勝多，用巧著，所以一定想找他造這種東西。」

瞟到沙盤，她便立刻給墨台康解釋了，說完又挑起眉看著他，掙脫著從他懷裡出來，默默收拾碗筷。

但眼角的笑意還是被墨台康看到，她這是不服氣他小瞧她呢！可是確實如此，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這麼聰明！

那麼昨天她其實是看懂了，或者今日才想通，無論哪種，她能說出這些，已經是聰明至極，就是他自己也做不到。

「既然是舊相識，明日你替我請他出來？」

墨台康湊到一邊幫忙，所謂無事獻殷勤，果真是非奸即盜！

「我就知道告訴你，你會這麼說。」

佳人停下來斜睨著他搖著頭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既認識他，又是舊相識，又有那樣一份情意，無論如何他總不會拒絕見你，你們說起話來，也容易許多。我請你去幫忙，還錯了么？」

墨台康不解。這種事情應該挺容易的吧，她既然說也說了，必定是會幫助他的，卻為何在此時拒絕。哎，難怪這兩個人好，原來同樣都是怪人！

「錯了！」

佳人復又坐下來，眼裡依舊盛著笑意融融。

「我原先說過，童勛之所以不見你，有三個原因。如果你帶我去，豈不是告訴他你已經知道他的底細？童勛此人，雖然怕死，卻不是沒有骨氣的人，反倒很有些自傲。你如此威脅，他怎麼還會為你辦事呢？」

她歪著小腦袋笑意融融的看著他，如同是看個學生一般，烏黑的眼睛中閃爍著晶亮的光芒，純潔、智慧，墨台康覺得，便是天上月亮里的嫦娥，也不及她美麗！

「如此說來，我明日倒要換個法子了！」

他的思維漸漸又集中回來，心裡已經有了個成熟的想法。佳人笑一笑，指了指眼前的盤子碟子，便扭頭走了。

墨台康無奈，只好把這些收拾起來放好在托盤上，春兒早已經在門口站了許多時候，見此情景，慌忙上來主動端走。這世上敢讓太子殿下做這些事情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幫忙，我還是可以幫的，不過有條件。」

佳人鋪好了床，端坐在那裡。春兒已經換了茶進來，墨台康一眼掃到，衝過去從他托盤裡取了一隻茶碗親自端過來奉到佳人面前，搖著狐狸尾巴坐到了她身邊。

春兒端著茶，眼前黑線無數。

「什麼條件，你說，我一定做到！」

墨台康打著保票，心裡卻慌得很。這個丫頭不簡單，又是個怪人，也不知道會提出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讓他來做。

「你準備什麼時候對北朝開戰，無論如何必須帶著我。」

佳人指了指沙盤，墨台康隨著看過去，心臟卻興奮的幾乎跳出來了。原來她說的是這件事情，他正愁著如何跟她溝通呢！

「有何不可，不過，你要聽話！」

墨台康滿口答應，伸出手點住她的額頭。佳人躲了躲，懷疑得看向他，怎麼覺得怪怪的，他居然就輕而易舉的答應了！可一時半會兒，她也想不出為什麼，只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