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多謝大人
可兩者之間,她就輕而易舉得給自己選了後路。公主禮出嫁,就算再不濟也有南朝數十萬子民做後盾,赫連睿再膽大也要有所避諱。至於嫁去做昭儀,北朝現在不可能輕易改變後宮品級制度,那樣她手中便有了實際的權利,赫連睿做事更加是捉襟見肘,再加上她那個脾氣,讓她吃虧怕是難。
但徐繼洲也知道,這世上真有無所顧忌的人,偏偏除了佳人就只剩下赫連睿了,她到時候的日子絕不會好過,只要不是大事,不鬧大,也沒人敢管,至多赫連睿留個罵名。她依舊是步步驚心,時時危難。
這樣的日子,徐繼洲想起來都覺得害怕,去要她一個女子去獨自面對,於心何忍。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了。
「老臣會儘力為姑娘辦到!」
徐繼洲站起來,不敢多留。這是她唯一自保的方式,就算是拼上官級老命,他也要為這個女兒準備好一切,哪怕是,最後幫她。
「多謝大人。」
佳人鬆了口氣,還好他沒有討價還價,否則她未必能抑制住胸口這股悶氣。
「佳人姑娘。」
到門口時,徐繼洲忽然站住。
「有件事,老臣覺得無論如何該讓姑娘知道,殿下企圖孤身前往虎口關,卻被皇上半道攔截下來,押回洛邑,再度幽禁。皇后和皇上已經替殿下選了一門親事,兩個月內就要辦事了。」
徐繼洲走了,佳人卻陷入沉思。
他孤身去虎口關?做什麼,難道是要和赫連睿拚命?那麼早先為何讓徐繼洲來逼著她嫁給赫連睿呢,還是,根本不是他而是皇上的意思?或者說,之前徐繼洲說的話都是真的,皇后病了所以他沒去,闖過去又被幽禁。真真假假,佳人只覺得腦袋裡變成了糨糊,怎麼也分析不清。
又想起徐繼洲說他要娶太子妃了,他並未說太子有任何反抗,看來他是答應了並且準備服從了。
從皇位的角度考慮,他確實應該如此。本來就不招皇上的喜歡,三番兩次企圖獨自調動軍權已經觸動了皇上的敏感神經,若是沒有五皇子被劫持的前提,定然不是幽禁這麼簡單。如今他該明白形勢如此,乖乖留在京城裡娶親,韜光養晦討皇上喜歡才是最主要的,畢竟空有一腔報復卻沒有權利,什麼都做不了。
「姑娘。」
春桃不知何時回來的,佳人神經一跳,站起來笑著看她。
她的臉色卻並不好,望著佳人的眼神里滿滿都是心疼和憐惜,反倒讓佳人有些難過。
「剛剛徐大人問奴婢,願不願意跟著姑娘。」
原來如此,她是知道究竟那件事還是發生了,替她難受。
「你怎麼回答的?」
佳人,其實也恐懼前方未知的路,她要多少行李能夠保證萬無一失呢?誰也不知道,所以她只能選擇最重要的。可她希望丟棄春桃,因為那並不是一場快樂的遊玩。
「奴婢說,願意跟著姑娘,無論姑娘到哪裡。」
春桃殷切的望著佳人,同病相憐的帶著苦,雖因身份之別沒有握住她的手,卻已經兩心相通。
「春桃,你跟著我未必好,還是回宮吧。你也不小了,再有幾年出了宮,也許還能找個好人家。」
那樣的溫暖令佳人留戀,她卻不敢留戀。一個人走,多麼辛苦都是自己的,兩個人,瞻前顧後,卻也許並不會更好。
然而佳人話一出,春桃卻在她腳下跪著哭起來。
「姑娘,請讓春桃留在姑娘身邊吧!春桃知道北地嚴寒,北皇殘暴,姑娘不讓跟著,是怕春桃受苦。可姑娘一個人在那裡,春桃留在宮裡也過的不舒服,日日擔心著姑娘,焦急著姑娘,還不如守在身邊,有苦一起吃。姑娘不必擔心春桃,更不必愧疚。春桃今日就跟姑娘交底了。春桃原先並非伺候太子,而是伺候皇上,一日皇上喝了酒,強要了奴婢,醒來后自然不認,還將奴婢打發給幾個軍官享用。奴婢受盡了屈辱,正想跳井自殺的時候,太子爺救了奴婢,還親自和皇上要了奴婢做貼身的丫鬟,幾年來奴婢也算是跟著太子享福了。可奴婢已經是殘缺之身,早就不可能嫁人,父兄本指望著我升官發財,過幾年放出去,寄居兄弟家裡,也不會給好臉色。奴婢想跟著姑娘,實在也是有私心的。一則能伴著姑娘,苦了難了有個陪伴,說說話也好。二則,北朝民風開放,太子曾勸奴婢去那裡尋個知心人,如今有了機會,姑娘就當是做好事,答應奴婢吧!泵娘放心,奴婢雖愚鈍,卻在宮裡七八年,多少還懂些規矩,就算幫不上姑娘,也絕不會連累姑娘!」
一番話情詞懇切,佳人竟無可辯駁,只是傷心痛苦,又氣恨非常,只扶起她點了點頭,竟說不出話了。
春桃的事情令佳人連著幾日都睡不安穩,常常在夢中聽到一個女子凄怨的哭聲,醒來時越來越覺得生活可貴。
「柳堤芳草徑,夢斷轆轤金井,昨夜更闌酒醒,春愁卻過病。」
唱完了這一支,佳人沉默了一會兒,枝頭桃花依舊絢爛,她卻想起了另外一支關於櫻花的曲子,再要唱的時候,卻住了。
「姑娘唱這是什麼曲子,一支比一支好聽。」
春桃伴在身後,聽她已經唱了不知多少,思春悲春,唯有這一支,聽著卻令人傷痛萬分,彷彿正是幾天前得她。
佳人回頭對春桃笑了笑。
「這是一首叫應天長的曲子,是南朝皇帝李,不說了,就是個皇帝寫的曲子,沒什麼稀奇特殊的。」
春桃煞是奇怪,怎麼好好的說到李就停下來?只可惜她不懂歷史,根本不知道有個人叫做李璟,是南朝的第二個皇帝,曾以「小樓吹徹玉笙寒」聞名。佳人避諱的,就是他名字中這個璟字。
「既然要多多了解,就不必用尊稱,你以後,叫我璟瀾即可,我也只叫你佳人。」
「璟瀾,佳人,你叫一次我聽聽。」
「佳人,有我呢,我是太子呀,我什麼都能做到!」
璟瀾,璟瀾,我多希望你是璟瀾,不是墨台康,不是太子。不,不要想了,他是璟瀾還是墨台康都無所謂,他已經背棄了所有的承諾,他說過什麼都能做到,說過要娶她做太子妃,說過要給她唯一。可是現在,一切都灰飛煙滅。她即將是赫連睿的女人,是他親手把她送出去,而他,也要有真正的太子妃了。
「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擦擦臉,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佳人,有我呢,我是太子呀,我什麼都能做到!」
到底還是哭了,哭的肝腸寸斷他也不會再出現,不會哄她說哭了就不漂亮,不會告訴她什麼都不要想,一切有他。到頭來,承受的仍舊是她自己!師傅,師傅,佳人真該聽您的話,就不會今天這樣!
她到底該恨還是該痛,原來,這就是比病了還要痛苦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夢斷時的絕望!
「姑娘,姑娘,別胡思亂想,也別這麼哭,咱們不能糟蹋自個兒的身子。」
春桃見她忽然搖頭忽然流淚,慌忙掏出帕子替她拭淚,可越是如此,她的淚卻越多,好像已經止不住了。
璟瀾,璟瀾!她叫了多少次的名字啊,她為什麼要和他鬧彆扭,現在他要娶別的女人了,他不愛她了!不不,他從一開始就只是利用她,根本就沒有愛過她的,這只是他的計謀,沒必要當真,沒必要記住!
佳人猛地站起來,舉目四顧,高牆深院,鎖著她的身子鎖著她的心,她好想出去,好想那一夜,哪裡都沒有去!上天啊!她是作了好事的,她給了那守城官錢,為什麼卻讓她經歷這樣的痛苦!
「春桃,去,拿酒來。」
如果不要醒,就不會覺得心痛,那麼她寧肯醉死。她要喝酒,要醉死,這樣,什麼都沒必要想了。
春桃哪裡肯,她那一病雖不嚴重,已然令她心驚膽戰。心知她是為太子殿下傷心,卻無法勸解,只好就那麼站在當地,不肯移動。
院門被敲了兩下,春桃忙過去開門,佳人也借著此時擦乾淨眼淚。
門口站的是徐繼洲,一眼便看出春桃神色不對,探尋著向她看了一眼,春桃點點頭,徐繼洲才進來。
佳人眼眶通紅,顯然是哭過的,面對徐繼洲時已然神色淡漠,屈身行了一禮。徐繼洲忙扶了,原想行禮,卻究竟沒有,只是隨著佳人進了屋內。
「徐大人來,是有結果了嗎?」
她接了春桃端來的茶,放在桌邊,低著頭問道。她了解情勢逼迫,她的要求皇上必然會答應,就看赫連睿的意思了。
「是。」
徐繼洲點了點頭,看看周圍,終於從袖子里取出個兩個鮮黃色的布軸遞給佳人。
佳人愣了一愣,放下方才端起的茶杯,接了。果真都是聖旨,內容也正如她所想,誇大其詞得說了些什麼才德過人的空話,然後便是收她做養女,以公主禮三日內出嫁。第二個是赫連睿寫的,照舊說了半幅的虛話,最後總結一句『封徐昭儀,賜鳳藻宮』。
「都夠急的。」
佳人苦澀一笑,將這兩卷東西扔在桌上。
此時徐繼洲也無所謂驚訝了,就知道她根本不會恭恭敬敬得對待對別人來說視若珍寶的聖旨。
「姑娘放心,老臣已經寫信給北朝舒適的幾位朋友,姑娘到北朝之後,自會有人主動接應。皇上也從宮裡選了個穩重的老嬤嬤跟著姑娘,禮儀規範,嬤嬤自會教授姑娘。殿下,殿下把春桃也給了姑娘,多少讓姑娘身邊有個伴。還需要什麼,姑娘都可以說出來,只要老臣能辦到,一定儘力。」
天高地遠,無親無故,赫連睿又對她恨之入骨,他為她做多少準備,也許去了都是沒用的。可是他只能如此,只能如父親般盡量為她準備好一切,然後親眼看著她,送她奔赴人生的刑場。
佳人端著茶抿一口,細思量。她還需要什麼。正因為無親無故,她需要有人幫助,所以徐大人已經為她準備了宮外的靠山,可是赫連睿那般聰明,怎容得她與外官通信。皇上賜了老嬤嬤,應是在宮中呆了許久,女人之間的鬥爭最熟悉不過。可她面對的不只是女人,而是更為可怕的對手,皇帝!
「若可能,我想要赫連睿後宮各個嬪妃的出身喜好,地位高低等資料,越詳細越好,最好,誰和誰之間怎樣的關係,都摸清楚。」
略作沉思,還能準備得就只有這些了。況且,那些女人與她為敵,無非是怕她爭寵,她能走的路只有兩條。要麼如陳妃般權傾後宮,要麼便和她們搞好關係『雨露均沾』。既然赫連睿是敵人,第一條不可能,她就必須走第二條。
徐繼洲先是不解,畢竟他一個男人,對後宮那些事雖然略知一二,卻並不明白,但接著聯想到官場爭鬥,大約也了解了幾分,不禁點了點頭,又在心內佩服了一番佳人的聰明和實事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