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頂多是認為她可以利用而已

因大婚就在三日以後，次日徐繼洲就將佳人送到了皇上特賜的府邸內。

佳人也只有那麼一時半刻站在門外，看了看街上來往的人群，看了看城內的河，城內的煙柳，城內的春光。

「姑娘想看就多看看吧，去了北朝怕是。」

春桃陪她站著，傷春勸道。想想此去兇險，不知能否活著回來，又不知何年何月能夠回來，也無限留戀這江南的好風光。

「北朝自有北朝的廣闊。」

佳人不經意的掠過一絲傷痛，那廣闊的天地里，再也不會有她的身影。嘆息一口氣，推門進去，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門外是重兵把守，門內哪怕是簡單的僕婦都謹慎小心，時時刻刻盯著她。

屋子比起徐繼洲給她準備的那間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佳人這才明白原來奢侈的極限是沒有邊境的。譏笑著坐下來，想南朝子民的苦難，想皇帝的奢侈，想當年的師傅和如今的自己，更是苦澀了幾分。

他們既然不會顧及子民的生活疾苦，怎麼還會對她們這樣的風塵女子有所眷戀，一個不過是為了滿足獸慾，一個，頂多是認為她可以利用而已。

罷坐下，便有人敲門，春桃開了門許久，才引進來個老婦人，看春桃的樣子，到好像互相認識似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笑意。

「公主萬福！」

老嬤嬤請了安，佳人抬手示意下她站起來。

「奴婢姓萬，宮裡人都稱奴婢萬嬤嬤，依皇上的旨意來伺候公主。」

萬嬤嬤立在當地介紹自己，佳人點了點頭，看向站在身邊的春桃。

「公主放心，萬嬤嬤是當年太後娘娘身邊的，論資質宮裡沒幾個嬤嬤能比得上。」

佳人略笑了笑，對春桃使了個眼色，她便悄然進了旁邊的小卧室里。

「也沒什麼放不放心的，嬤嬤不嫌棄本宮資質鄙陋，又願意隨本宮去那蠻荒之地，本宮心中已然十分信任，十分感謝了。」

她說著從春桃手裡接過一支碧玉貓兒石的金簪，順手插在萬嬤嬤頭上。

「奴婢不敢，既跟了公主，自會為公主謀划。」

萬嬤嬤是見過世面的人，這一根簪子她並不放在眼裡。這事兒是太子殿下親自來求的，她看著殿下長大，對殿下疼如親子。況且她年事已高，在宮中已不能有何作為，思來想去，倒確實是跟著新公主好些。

所以來時，萬嬤嬤已經抱定意念幫助她，此時有沒有這支簪子，她倒是都無所謂了。對有些人來說，把一個又一個得女人扶上位，是種樂趣，萬嬤嬤即是如此。

「那就擺脫嬤嬤了。」

佳人笑著站起來，看了一眼春桃。

「春桃，代本宮好生照顧著嬤嬤。萬嬤嬤，有什麼缺的少的盡避開口，本宮雖不是豪門大戶，該有的不會少。」

說完她嬌嘆一聲，掀了帘子自進屋裡。春桃這裡忙引著萬嬤嬤出了門，進了旁邊一個院子里。那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

「萬嬤嬤，我說的沒錯吧，跟著我家主子，只有好沒有壞。只是形勢危險，以後還得依仗著嬤嬤。」

春桃一邊帶著她進屋，一邊笑道。

「公主這行事，確實是萬里挑一的。」

萬嬤嬤不知其中內情，又有太子殿下的承諾，自然對佳人好幾分。不過佳人這等美艷驚人的姿色，天然一段眉骨在其中，做事又懂得分寸，在沒有進過宮的姑娘里算，也的確高人一等。

「嬤嬤以後有的是好兒。」

春桃笑一笑，安排了萬嬤嬤的起居便要退出去，卻被萬嬤嬤叫住了。

「這是殿下讓帶來給公主的。」

說完將一本冊子放進春桃手心裡，輕輕拍了拍。春桃心領神會，點點頭放進懷裡，悄然出去了。

轉回屋裡，佳人正坐在鏡前，左手托腮，慵懶之態愈發嫵媚。只是她目光暗淡，早已沒了剛剛進入徐府時候的神色，春桃站定了，嘆一口氣，掀開珠簾進來。帘子碰撞的聲音令佳人頭一抬，扯出一抹笑。

「公主。」

春桃喚一聲，欲言又止。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她當初的青春勃發，今日的寂寞孤獨，竟似隔了千百年般。她知道也許太子殿下是無奈，可眼看著身邊相親的姐妹受傷害，卻忽然不知道是否該理解他了。

「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姑娘吧，進來時候是小姐，後來是姑娘，現今都是公主了，你越叫，我越老了。」

佳人站起來，懶洋洋的坐下來，唇上依舊盪著笑容，只是眼神冷清，自和徐繼洲商議妥當之後，她一直如此。再加上公主身份，規矩嚴謹，她便是不想，也必須擺這個姿態。

「公主高興些吧，我們要的東西拿到了。」

春桃無可辯駁，她有許多勸她的話卻說不出口。因為那些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她經歷的這般感情痛苦，並非她能夠扭轉，更非她能夠理解。春桃只是本能得替佳人傷心，可深究下去，她卻尋找不出錯誤在哪裡。

說著將萬嬤嬤給的冊子交給佳人，自轉身沏茶奉上。

佳人未加疑惑，接了展開，卻一眼便認出居然是，他的字跡。不想再看下去欲丟掉，卻終究撿回來，盡量讓自己不要注意字跡，努力讀其中的內容。可那些字兒卻彷彿忽然變成了無數個會動的東西，平原、馬、戰車，她猛地扔在桌邊，拚命搖了搖頭，不，都過去了，過去了，這些對她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春桃跟隨墨台康多年，看一眼便也認出來。從地上撿起，輕輕彈了上面的灰塵，一個男子的心在裡面，怎可蒙塵？

「公主，奴婢讀給您聽吧。」

佳人點了點頭，萬分無奈，只好如此。她再難過，也不能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只好拚命得抗爭，拚命爭取活下來。

「北朝後宮嬪妃，共十五級。第一級皇后，位比皇帝，爵比皇帝，第二級昭儀，位比宰相，爵比親王。第三級婕妤，位比上卿，爵比列候。第三級妗娥，位比中二千石，爵比關內侯。第四級容花，位比真二千石，爵比大上造。第五級：美人，位比千石，勢比中更。第七級良人，位比千萬，爵出左更。第十四級：級內分六等，舞涓、共和、娛靈、保林、良娣、夜香，位比百石。第十五級：級內分兩等，上家人子、中家人子，位比斗食。」

佳人漸漸聽進去，原來宮中竟然有這麼多女人。她知北朝宮女人數並不算多，可如此算下來，就算一級一人，堪堪也有幾十，更別提十四十五之後又有眾多宮娥，算來至少七八十人。

而南朝後宮人數素來就多，聽這幾日教導她的嬤嬤說，單是後宮等級就有三十幾級，除皇后外各級最少三人，其餘宮女無數，天哪，她竟然幾乎要和上百上千人分享同一個男人！便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這些女人也足夠他三年享用，待到想起她的時候，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帝王之愛，真是薄毖得令人心涼！

「算來，赫連睿的後宮只皇后一人，加上姑娘，有昭儀一人，再有婕妤二人，容花美人各三人，良人六人，舞涓保林良娣夜香各八人，因赫連睿剛剛登基，還未選秀，故家人子人數不定。如此算來，共整整三十人。」

佳人聽著，只覺得心涼，她居然要和二十九個人爭男人！不過這樣也好，這樣赫連睿也許永遠都不會想起她，或者，她可以安安穩穩得在北朝度日了。可，可能嗎，也許有可能，他再恨她，能恨到不顧國事的折磨她嗎？

「如今看，姑娘的對手不多。赫連睿的皇后子乞伏暮慕是北涼沮渠蒙遜王的女兒，不過幾年前北涼已經併入北朝，如今這些年連王的封號也被取了，徹底歸服北朝。據說皇后本人一心向佛，後宮之事均交由陸婕妤和張婕妤二人。這二位婕妤也是王爺戰爭俘虜所得，赫連睿對她們也不錯，但最寵愛的卻是柳容花與趙良娣，至於其他，據說赫連睿都不怎麼中意，似乎只是出於聯姻的必要。」

這厚厚一本，春桃讀過之後將最精鍊的講出來，又看下去。佳人只是淡淡聽著，她甚至在心底覺得可笑。

「這位陸婕妤，名陸爾雅，父親是南朝投誠過去的，在徐大人安排的名單之內，雖不得寵，卻到底有些身份。至於張婕妤，聽說是西遼國進獻的，最善玩弄心機，頗得赫連睿信任，至於柳容花，倒是北朝人，得寵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她父親，趙良娣，似乎也是北朝人，不過得寵得原由卻是她姿色過人且溫婉賢淑。如此看來，赫連睿喜歡的無非就是這樣的女人，還有，趙良娣善歌舞。」

春桃似乎把希望賭在趙良娣身上了，論美麗，佳人可謂傾國傾城，論歌舞，怕是莫說北朝，便是歌舞盛行的南朝，也沒幾個人比得上她。

只可惜她先天不足，偏偏射了赫連睿一箭，只怕他心中記恨，縱使她美麗多情，卻毫無益處。

「我記住了，春桃，好生收著，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多費些心思吧。」

她無奈，必須面對。一心向佛的，並非清心寡欲，溫良賢淑的，也並非沒有心機，得受榮寵的，卻可能單純善良。她並不知道這些女人如何，只是想起要周旋其中，又想起赫連睿可能來的打擊，身心疲憊。

三日的時光一晃而過。

大婚前夜，佳人便是一夜沒睡，凌晨便被穿戴整齊，手裡捧著個蘋果等在那裡。雖說是公主出嫁，卻並未從皇宮裡走，而是從她的宅邸。

傾城公主的名號早已在南朝民間傳遍了，關於她的愛情故事被演繹的如詩如畫。她如何射了赫連睿一箭，這一箭如何令北朝最美麗的皇帝傾心，他如何軟硬兼施請求皇上娶她做昭儀，她又如何滿心歡喜得出嫁。總之無論多少個不同的版本，結局都是一樣的，她歡天喜地的在今日嫁給了赫連睿。

因不是皇后，赫連睿無需親自接親，只要在北朝宮門前等候即可。

鞭炮響過，吉時已到，佳人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扎了鮮紅紗簾的車，左側是萬嬤嬤，右側是春桃。徐大人親自開道送行，皇帝皇后登上城樓，親送她這個所謂的女兒。

「公主，殿下沒有來。」

春桃一直在找墨台康，可佳人沒有。她知道他不回來，如果他會來，就不會在昨日送來那東西。那是絕情之物，當一個男人肯把另一個男人的隱秘告訴你讓你去爭奪他的時候，佳人想，這個男人的愛已經蕩然無存。

扎著紅紗的車，一直走過了南朝得大街，然後出城，朝著虎口關而去。這一路上，佳人再也沒能見到他們。

童勛、大牛，那些曾經陪伴過她的人。她唯獨只剩下一個希望，到邊關時，能夠看一眼秦豐，哪怕只為了證明，她的愛，真實存在過。

那紅紗的車，離南朝越來越遠了，儀仗隊仍然不敢怠慢，佳人的淚，已經濕了半片衣裳，縱然春桃如何說，如何擦，好像都永遠擦不完她的淚，只是跪在她腳邊，跟著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