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朕相信你
「朕總想,你若是作了昭儀,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朕嗎?真心實意,不虛不假,在朕面前,依舊那麼歡快?」
廢話!佳人心中恨恨得想,我若是那樣,不出三天就被你整死了!
「就像,朕從前與你一起的時候?」
她那瞬間微微一愣,猛然抬起頭,看到的卻終究還是那張臉。他為什麼要這麼問,不是他,明明不是他!是,赫連睿是故意的,故意讓她難受!
「臣妾會,也會盡好為人,妾,的責任。」
妾,是,她不是正妻,就算要了昭儀這個身份依舊是妾!赫連睿逼著她說,逼著她去想起從前逼著她認可她到底是妾!
「朕相信你。」
終於寶冊寶印落在她手裡,佳人只覺得手中的東西忽然千金重,衝動得想要把它扔了,卻沒有,只是默默再次拜下。
「禮成!」
王順再喊一聲,佳人站起,兩腿已經覺得微微酸麻。許多年沒有被罰跪,居然都不那麼耐跪了。
眾官員參拜,佳人看著那一地黑壓壓的人,只覺得自己被凌空到了某個位置,上不去下不來,心也被抽空,連個踏實的地方都沒有。曾經,她的心有過一片地方,可是,他活生生得抽走了。
歡天喜地之中,佳人也如同個傀儡,把自己裝扮得甜甜蜜蜜高貴嫻雅。上了車,與皇后回到未央宮進了廣明殿,早有太監通傳過,後宮諸嬪妃等候在殿內。皇后親自攜了佳人的手與她進殿,下面嬪妃依舊如官員般又黑壓壓得跪了一片,有些人居然還帶著孩子,甚至有帶著兩個三個的。
佳人苦笑,她真的好像是多餘的,忽然參與進這個別人的大家庭里!
「妹妹,這位是陸婕妤,這位是張婕妤、這位是高美人、這位是柳容花,這位是趙良娣。」
皇后拉著佳人的手,一層一層得念下去,佳人盡量讓自己記住這些名字和各張不同的臉。可依舊只記住了各人的服飾。
柳容花和趙良娣似乎很是不滿得瞪著佳人,看著皇后親自拉著她的手做介紹。可佳人不可能放開皇后的手,只得依舊裝作高興,一起走著。
陸婕妤和張婕妤面無表情,一如其他妃子。如此轉了一圈下來,已經有人報皇上駕到,於是一眾女人再嘩啦啦得湧出來。佳人直到那時才明白,她們打扮的美麗,不是為了她的冊封,而是為了赫連睿得到來。
「都起吧,自家人,無需多禮。」
赫連睿手一抬,人已經近前,居然並沒有伸手給皇后而是把手伸到佳人面前。這一招,佳人料到了。
「陛下。」
她俯身拜下。赫連睿手未收回。
「陛下寵愛臣妾,臣妾心中惶恐。然論大小,皇后姐姐為大,臣妾為小,論輩分,皇后姐姐年長,臣妾年幼,論功勞,皇后姐姐侍奉陛下多年,臣妾才剛剛得此榮幸。請陛下扶皇后姐姐!」
她說完又是一拜,自始自終沒有抬頭。她想若是他,她做不到這樣,可對方是赫連睿,她清醒他們之間沒有那樣的深情。
赫連睿手一收,眯著眼睛盯著她,好一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旁邊的嬪妃們自然也聽到了這句話,有膽大的,悄然抬起頭看赫連睿的臉色。膽小的只垂著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赫連睿的性格素來清冷,很少和哪個嬪妃親近的,就是最受寵的柳容花和趙良娣,也不過是一個月里多被翻牌幾次而已。再加上朝堂之上他處理事情手段殘酷,嬪妃們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偶爾聽到也是膽戰心驚,多數也不敢和赫連睿親近。
所以這些年來,從王爺到皇帝,他從來沒有主動扶起過哪個嬪妃,今日伸手扶佳人已經是破例,她竟然還敢不受,簡直是不要命了!
「徐昭儀,你可知道,朕從未伸手扶過哪個嬪妃?」
赫連睿負手而站,神色冷厲,聲音中的威嚴更是令聽著膽寒。
「臣妾不知。」
佳人又一拜,仍舊沒有站立起來。
「臣妾蒙受盛寵,剛剛入宮便被陛下封做昭儀,皇后姐姐念臣妾年幼,連日來為陛下排憂,為臣妾解難,皇后姐姐如此德行陛下尚且不扶,臣妾怎敢接受。請陛下成全臣妾,扶皇后姐姐起身。」
她不能,她就是死也不能接受赫連睿的這一扶,否則後宮之中,無需樹敵,已經人人視她為敵了!
赫連睿臉迅速垮下來,死死得瞪著佳人,森森冷意砭人肌鼻,歡快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
「好,你既不肯起,朕就成全你!除徐昭儀,其他人都給朕起來!」
一聲令下,早已較弱不堪長跪的嬪妃們紛紛起來,唯有皇后依舊陪著佳人跪著。
「皇后,你也要違抗朕的旨意嗎?」
赫連睿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才來了一天,就把他的皇后哄得跟她一起受罰!不簡單,確實不簡單,他實在是低估了這個女人!
「臣妾,臣妾不敢。」
皇后遲疑片刻,拉了拉佳人,讓她給赫連睿認錯。
「姐姐不必如此,錯的是妹妹,請姐姐起身吧。妹妹抗旨不尊,甘願受罰。」
佳人依舊跪著,一副怯弱無能之態。她不能鋒芒畢露,萬嬤嬤說的對,昨天她已經做的過份了,長的過人已經太過矚目,她必須想辦法把鋒芒都掩去。
赫連睿依舊站著等,皇后不敢再呆著,只好站起來,只是一步三回頭得看著佳人,眼裡滾著滾滾的心疼。
原本是封昭儀之後賜宴,如今昭儀跪在門外,赫連睿右側便空出一張凳子。那裡原本都是張婕妤坐,今日諸位嬪妃都看著,只等赫連睿下旨讓她繼續坐回去。然而赫連睿並未囑咐,張婕妤也只好在右側空椅子旁邊坐下了。
歡宴到如今,眾嬪妃已經猜到不可能。一個昭儀跪在門外,赫連睿又只是喝酒,一口菜也不吃,下面誰也不敢多話,只低著頭各吃各的。瞭然無味。
「陛下,昨日臣妾收到家書,說今年家裡的菜地里種下的白菜都已經成熟,長的大,看起來又水嫩,特地讓家裡人送來幾顆,臣妾看著也確實不錯,不敢先吃,想等陛下哪日得空了,親手給陛下做一道白菜栗子卷請陛下嘗鮮。」
張婕妤一番話終於打破了沉默,諸人都看著她,再偷眼看赫連睿,其他已經不敢盼望,只好等看戲了。
「朕記得去年你提起家裡試種蔬菜的事情,朕還曾想未必能成,沒想到今年竟長成。好,好,吃過飯朕就隨你去看看,至於晚膳,不必拘泥白菜栗子卷,不如擺一道白菜宴,就擺在飛翔殿。」
赫連睿微微一笑,雖如此,可顯然很高興。一句飛翔殿,也已經決定他今日夜裡十有八九是要住在張婕妤那裡了。
眾人嘩然,果不其然張婕妤最了解赫連睿的喜好,居然用白菜!再看看依舊跪在門外的徐昭儀,各人心中已有算計。
接下來因為張婕妤的話,宴會恢復了往常的熱鬧,再加上幾個孩子紛紛給赫連睿講了近來所讀的書,均得到他的讚賞和賞賜,宴會氣氛更加融洽。多數人已經把門口那個人當作隱形的,只剩下皇后一言不發。
赫連睿喜飲酒,宴會結束已經微醉,因說了晚膳在張婕妤那裡擺,便由她的幾個宮女太監及王順陪著送到飛翔殿。
「妹妹這是何苦,為了姐姐。」
等到眾人都走了,皇后才走到佳人身邊蹲下來,一句話沒說完,已經紅了眼眶。
「姐姐不必如此,妹妹心甘情願,況且冒犯天恩,本來就是錯誤,陛下罰妹妹,也是理所應當的。」
皇后欲言又止,終究什麼都沒說站起來離開了。赫連睿沒有下令,佳人也不能起來,春桃和萬嬤嬤也跟在那裡跪著。
「春桃,扶萬嬤嬤起來吧,陛下並沒有罰你們。」
佳人聲音平穩,並沒有絲毫不同。
「姑娘,奴婢不懂。」
春桃並沒有起來,而是湊到佳人身邊,同樣是眼眶通紅。
「娘娘這是韜光養晦。皇后雖無所出,卻是陛下糟糠之妻,最為信任的人,娘娘今日若是真起來了,其他嬪妃倒不要緊,皇后先就不能忍。至於張婕妤等,陛下雖寵愛,卻不及皇後娘娘,娘娘如此做,只是給他們個錯誤的信號。」
萬嬤嬤替佳人答了,也同她一樣跪著,並沒有起來。春桃理解,卻仍舊為佳人苦,也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春桃,扶萬嬤嬤起來。萬嬤嬤,不必如此,嬤嬤有腿疾,不可久跪,本宮以後還要仰仗著嬤嬤,嬤嬤可要保護好自己的身子。」
佳人又吩咐了一次,萬嬤嬤倒是確實沒有再據理力爭,在春桃得攙扶下站起來,吩咐春桃去拿一件披肩,取點吃的過來伺候佳人。
「娘娘只好再忍忍,明日老奴定會想法子。」
她又在佳人耳邊說了幾句,佳人點點頭,待到春桃回來,萬嬤嬤便走了。
這一跪直到夜裡,赫連睿也沒有下令。北朝夜裡寒氣尤其重,甚至還降了霜,佳人跪在地上,兩條腿已經沒有多少只覺。春桃給她墊了兩個膝蓋墊子,觸到地上的冰冷,又流出淚來。
「姑娘若是還在那裡,怎麼會受這樣的苦!從前春桃從來不敢怨他,今日眼看著姑娘如此,再不願,也要氣他,怎麼就捨得把姑娘送到這樣的地方來!」
佳人聽著春桃的話,苦澀一笑。他是明知道這是虎狼之穴,還把她送過來的。可她卻寧願看著赫連睿與其他人熱鬧,也不願意是看著他,因為,她還愛他!
次日赫連睿下了早朝,宮女們正伺候著凈手,王順從外面進來,臉色愁苦,立在他身旁,只不斷的看他,就連上茶的時候,都上錯了位置。
「你這是怎麼了?」
赫連睿奏摺一扔,蹙著眉頭看他。素來他是不會出這樣的錯。
「陛下,奴才斗膽,徐昭儀暈倒了!」
王順往地上一跪,顫著聲音回話。
「怎麼回事?」
赫連睿倏的站起來,才想起昨日命她罰跪的事情,因著本來就喝多,和張婕妤聊了一會兒菜的事情,高興又喝了幾杯,越發覺得瞌睡,便在她那裡歇下了。今日起來上朝,沒人提,也沒想起這件事。
「早朝的時候昭儀的宮女春桃就來過兩次,因陛下正在上朝,奴才不敢通傳。陛下回來之後,奴才得知春桃一直跪在飛翔殿的外面,恐怕是想請張婕妤幫著昭儀說句話。奴才只怕她鬧出什麼事,這才心神不寧。」
彬了這麼一夜,她那種身子骨,能不暈倒嗎?真是見過倔強的,沒見過她這麼倔的,鬧也不是這麼個鬧法!
「站起來,朕不罰你,快去把太醫請到合歡殿!」
吩咐了王順一句,也不等人喊擺駕,也不管春桃,抬腳就往廣明殿走。一路眉頭緊鎖,竟不覺心中一陣陣的擔憂。
便明殿門口早就聚集了許多宮女太監,有人遠遠看到赫連睿,叫了一聲,這才嘩啦啦跪了一地,露出了裡面的情形。赫連睿走近,皇后正跪坐在地上,懷裡躺著佳人,膝蓋上清晰的血印,沒想到一夜之間,竟然跪出血來了!加快腳步衝到她眼前,蹲身下來親自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