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顧郎,我來了(2)
且不說唐拓被獨自留在了半峰之上要如何下來的焦急,就說古悠然幾乎把她如電似箭的輕功發揮到了極致。
要是此刻但凡有人經過看到的話,視線里所能留住的也不過是一道殘影而已。
古悠然自己也不知道她急切間全力之下,竟然能如此之快。
她只是目光惶急地開始環顧和搜尋整個四周。
找尋那令她心律不齊,各種按捺不住的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再一次從有些發黃卻並不幹枯的高野草從中鑽了出去,清澈的河水,已經整個顯露到了眼前。
果然如同唐拓所言的那樣,從山峰上往下看,河道似乎就在下面,可真正下來了,才發現,離河邊還有不少的距離。
若非古悠然的聽力和內力都進步的突飛猛速的話,找到水流邊上所花的時間還要更多一些。
不過現在,她終於如願以償的來到了清河邊上,雖然只是一條支流。
目光就在這樣欣慰和激動中再度環視搜尋整個視線所及的寬闊河面。
然後猛地,就停駐在了遠處河道中間的一艘船上。
準確的說那應該算是一艘沉船了。
因為整個艙底的部分已經全部都浸在了水中。
船的前端也已經被水浸透平行了,不用問,就能肯定,那船艙中如今也已經全部被水灌滿了。
勉勉強強就船尾的部分,以及船艙的頂部三分之一以上的位置,還翹著露在水面以上。
當她看到那艘船的時候,古悠然的心頓時就深深地揪了一下,痛的鑽心。
一種不知名的悲傷和憂急就籠罩在了她的心頭。
幾乎立即她就騰身,想也沒想的就朝著船的方向的水面掠了過去。
在陸地上還沒顯出多有進步的輕功,此刻一落到水面上,古悠然立即心中大喜了起來。
蓋因這一掠,竟然足足在水面滑行了將近三十丈,才餘力用盡,落入了水中。
冬天的清河水即便沒結冰也不等於不冷,古悠然的雙腳剛剛陷進水中,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然而下一秒,另一種自然而然的溫熱感就從腳底開始在身體里打轉了起來。
古悠然感覺到了腦海里灰霧qun們的輕微跳躍,知道這股子暖意不是因為她本身的那個新出來的感覺能力,而是來自於灰霧qun們的幫忙。
「謝謝,qun們!」
古悠然腦海里快速地感激了一句。
既然落了水,也沒有準備借力的東西,再想飛起身來,自然是不現實的了。
好在比這深再多的水域,古悠然也算是狗爬式的游過,這條河道因為地震的關係,已經淺了不少。
古悠然快速的在河裡游著,目標自然是那船的位置。
按說這種做法是盲目的,也是不可取的。
畢竟他們選擇走直線取道近路回來杭城這邊,本來就是臨時起意的一個決定。
這裡又是清河的上游支脈,離發生地震的清河杭城流域,還有足足好幾百里,且不在同一片區域。
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在這裡見到她的熟人之類的。
可是心頭的感覺卻是那樣的不同尋常。
令得古悠然完全沒法子更耽誤哪怕一秒鐘。
果然,這水道也是受到地震的影響的,一些地方形成了斷流,以及水下的小漩渦,若非她內力精深,然後反應也來得快,加上有灰霧qun們的預警。
不然的話,光這短短百多丈的水面,就危險萬分,一個不小心,她自己就有再次葬身水中的危險了。
不過總算,當她靠近船的位置時發現,這一段的河底竟然特別的淺。
還有大石頭戳出河底,這也是為什麼這艘船會被卡在這裡的原因,就是那兩塊大石頭正好戳在了河道之上,又隱在了河水之下,才造成了這麼巧的局面。
既然發現腳可以踩到河底,古悠然自然毫不猶豫的就站直了身體,快速地把頭探進了船艙內。
一股微微的腥膻味立即透鼻而來。
這是血的味道!
對於已經殺過了人,也算是見識過各種血腥的古悠然而言,血的味道就算是淡了也瞞不過她的鼻子的。
然後目光犀利敏銳間,也看到了水下一角衣袂的漂浮。
當即就伸手抓了過去。
這一拉一拽間,果然一具人的屍體就被她拖拉了出來。
頭髮已經全部如同水草一般全覆到了臉上,膽子小的人光是看到這畫面估計就要嚇的大喊鬼魅,然後撒手了。
然而古悠然卻在抓到這具屍體的瞬間,就如同被電噬了一般。
幾乎立即她就把人從水中搶了出來,慌忙中也沒忘輕柔的撫開覆蓋住他臉面的髮絲。
待那冰涼的、卻熟悉無比的消受面容,顯露到眼前時,古悠然幾乎要瘋了!
「顧郎!顧郎!不,不會的!」
「顧郎,你醒醒!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是我,我回來了!顧郎!」
當即就緊緊地保住顧希聲的身體,失聲便開始痛哭了起來。
懷中的身體,已經僵僵硬,別說呼吸,就脈搏之類的也一點都感覺不到了。
這個季節又是冬天。
別說本來就是一個病了的人,就是身體健康的人,這麼長時間泡在冰冷的河水裡也是要凍死了的。
古悠然不至於天真的以為懷中的顧希聲還是活著的。
可正是因為確定他不再活著了。
古悠然的心才越加的痛,越加的悔,越加的恨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不在恢復了記憶的第一時間就趕回來呢?
若是第一時間就往回趕,興許顧郎就還不會死,她還來得及見到他最後一面,還來得及救他!
都怪自己!都是自己的錯!
古悠然一手抱緊顧希聲的身體,一手狠狠地就在自己的臉上重重的煽起了耳光。
打的臉腫起來不說,血都出來了,她都不停止。
似乎想要借著這樣身上的痛,壓一壓心底的傷,然而卻無濟於事。
再多的耳光能換回顧希聲好好的活著嗎?
還是能打回到過去的時光里?
「顧郎,對不起,對不起……啊——我對不起你!啊——」
那大吼聲,聲震雲霄,悲傷盡宣,傳出去很遠。
讓還在半峰上找尋另外的下來的路的唐拓,聽得幾乎當場就心跳驟停。
這是阿然的聲音!
她在喊顧希聲的名字,到底出什麼事了?
該死的!
「阿然——阿然,你在哪裡?出什麼事了?阿然——」
唐拓的聲音也灌注了內力,傳的很遠,料必古悠然是能夠聽見的。
然而卻是沒有半分回應。
甚至於連帶著之前她悲愴的呼喊顧希聲顧郎的聲音也跟著不見再響起了。
這種寂靜無聲以及他無論怎麼的呼喚,都不見回應的情形,在唐拓這看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
把唐拓更是急的瞬間額頭都布滿了汗珠。
越加要急著趕緊下去。
想著悠然那邊一定是發現了什麼非常不同尋常的情況,極有可能是和顧希聲有關,所以她才會那麼悲愴痛苦的大喊大嚎!
可回頭想想又覺得不可能,這裡離發生地震的杭城清河流域還有不少距離呢!
而且這裡是上游的位置。
就算顧希聲的屍體沒有被震垮的地殼埋住,可是也不可能逆流而上的浮飄到這清河上流來不是?
再說了,從地震發生到今天都多少天了。
就算天冷,屍體不易腐爛,這麼多天下來,完全不腐爛的情況也是不可能發生的,那麼悠然她何以突然冒出這樣的話,仿若顧希聲的屍體就出現在她面前一般!
橫思豎想,唐拓都不明白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不行,他必須趕緊想辦法下去!
而此時,剛剛從洞里鑽出來的沈烈,則側耳聽了好一會兒才猛地轉身問身後的納蘭洛,「喂,書獃子,你之前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什麼聲音?」
「就是好像是我姐姐的聲音,在喊什麼人一樣!」
沈烈很認真地想了想后回答了一句。
納蘭洛沒好氣的朝著他翻了個白眼,「好了,我說你個小痴情種,你別沒玩沒了行不行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就算了,這會兒剛天亮不久,你就開始恍惚了?」
「哪裡來的古夫人的聲音在喊人?我怎麼沒聽見?」
「書獃子,你真的沒聽見?」
事實上,沈烈自己也不肯定他聽到的那似是而非的聲音到底是真的聽見了,還是只是他的腦海里太想姐姐了,所以不自覺的就把那聲音象聲成是姐姐在呼喚了。
「我真的沒聽見!要是可以我也希望你早日能見到活著的古夫人,我們也可以結束這地老鼠一樣的洞穴|生活!問題是,我的確沒聽到什麼聲音!」
「好吧!那可能是我太想念了,所以恍惚了!」
「來,我們出來放風一陣子,你在洞口周圍和小寵活動下,我去弄些吃食過來,這些天總吃一些乾巴巴的麵餅之類的,我都快要把自己吃成乾麵餅了!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抓條魚烤一烤!」
「喂,沈烈,你自己當心點!其實麵餅也沒所謂的,耐飢扛餓,也易於保存,你弄了條魚回來,就必須生火烤,這一烤味道隨風散出去,萬一引來不該來的人,又是麻煩!」
「那我也不管,不能總吃麵餅,也應該補充點別的!總之,你透一會兒氣后,就下去,在外面未必安全!我去去就來!」
說完,沈烈就轉身朝著清河河面的方向跑去了。
納蘭洛見他走遠之後,卻把懷中突然醒過來的白-虎,給舉到了他的正臉正前面,然後自己也一臉正色的看著它的眼睛。
看得白-虎小寵的眼睛都快也要和他對視成木魚珠子了。
納蘭洛才沉聲問,「小寵,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剛剛也聽到古悠然的聲音了?」
白-虎依舊木獃獃的看著他,似乎不懂他在說什麼一樣。
按說演的已經很像了。
納蘭洛卻立即眉頭一皺,臉一黑,然後就把它放到了地上,「你還跟我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其實聽得懂人話!」
「你明明挺聰明的,本身也是一隻老虎,你又為什麼要扮豬?」
「古悠然都說扮豬是為了吃老虎,你難道要自己吃自己嗎?」
「還有,我昨天偷偷出來的時候數了數屍體,發現數目不對,少了十幾具,可是兵器卻是對的,小寵,你說,你幹什麼壞事了?」
「你是一隻老虎沒錯,你喜歡吃肉食也是對的,可你不能吃人啊,還吃的是死人!」
「你吃了死人也就算了,你居然吃完死人還要鑽到我懷裡來睡覺,我說小寵,做人也好,做寵物也好,都是該有些底限的,你這樣也忒沒無恥了點吧!」
「你看看我和沈烈那瘋子,為了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存在的希望,這麼冷的天,傻了吧唧的住在這地洞裡面,天天吃乾麵餅,喝半煮開的水,你身為古悠然的寵物,就一點都不著急找你自己的主人?」
「沈瘋子說剛才可能聽到古悠然的聲音了,我有些擔心他的精神狀況會不會開始恍惚了,所以我要你說,你有沒有聽到!」
「你要是也聽到了,你這就去找她,趕緊把她領回到我們這裡來!」
「要是你沒聽到,那你就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要去做吃屍體這麼噁心的事情?明明我和沈瘋子都已經把弄回來的肉乾大部分都給了你了……」
納蘭洛一動不動的盯著白-虎,就是一連串感覺都不用換氣的數落和質問。
白-虎小寵從一開始還木獃獃的繼續裝傻,到聽到後面身上本來服帖的毛,都一根根的豎起來了。
爪子似乎也在忍耐的在地上刨了兩下。
嘴角邊的幾根鬍鬚也跟著開始顫抖了起來,眼眸的顏色也從淡淡的淺綠,越變越深,最後都形成濃郁的深翠色了。
而所有的這一切變化,都是在納蘭洛一點一點的話語數落中,逐層積累出來的。
對此,納蘭洛宛若視而未見般,還在那喋喋不休,滔滔不絕著呢!
直到看到白-虎把嘴巴都不耐的張開來,露出裡面犀利尖銳的牙齒時,他才驀地反應過來似乎激怒眼前這小東西了。
按照正常人的邏輯,這會兒該害怕和連忙安撫還來不及。
結果納蘭洛這廝愣是還直愣愣的有些發傻的看著它,「小寵,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教育你,你不檢討也就算了,你居然還張大了嘴巴打哈欠?你這態度也太成問題了,我可跟你講……喂喂,小寵你去哪裡?你給我回來!我還沒說完呢,喂喂——」
卻原來是白-虎小寵轉身竟然跑了!
一邊跑,它還一邊心裡鬱卒不已,它堂堂高貴的白-虎,什麼時候吃過屍體啊?
它要吃肉,還需要吃屍體嗎?
還有那個白痴書獃子,看不出它是在發怒了嗎?
居然說它張嘴是為了打哈欠!難怪沈烈那傢伙也要叫他書獃子,這傢伙可不就是又呆又笨嗎?
它缺失的那部分魂契,真的會在這個笨獃子身上?
當真是蒼天啊!要不要這麼折磨人,呃,折磨虎啊!
還是趕緊把古悠然那個女人給弄回來,這些個或蠢或笨的男人,它是扛不住了,別說和他們交流,多聽一會兒那書獃子類似於剛才的嘮叨和數落,白-虎都覺得它自己會發瘋了!
難怪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家裡人卻一個保護的人也沒配給他,顯然是知道他有這門說話把人說瘋掉的本事了!
那邊白-虎被逼得不得不一路奔跑的去找古悠然。
而這邊古悠然卻已經抱著顧希聲的身體,一步一步的在水中往岸上的方向走去。
她沒有發現船艙裡面還有另一具男人的屍體。
她也不是神仙,能夠未卜先知的知道在顧希聲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知道,從顧郎的屍身情況來看,他斷氣到現在肯定超不過一天時間。
也就是說倘若她能提前上一天就從那個家裡出發的話,顧郎還是很有希望能夠活下來的。
需知她的腦海內懷有灰霧qun這樣的殺人救人的大利器。
而且按照灰霧qun們對她所講的那樣,起碼有三次機會可以逆天救命,連帶她自己無意中用掉的一次,還有一次,足夠能救顧郎的。
可現在卻來不及了!
「顧郎,顧郎!我來晚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
「你應該多等我一下的,哪怕就多等一天……對不起,我該死,我不該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肯定是儘力了!沒看到我之前,你怎麼會捨得死……顧郎——」
古悠然的眼淚和她的心臟一樣,都已經被痛楚深深的鑽入了。
所以淚如斷線,纏綿不決。
心也如同碎冰,再無法合攏聚齊。
好不容易抱著他的身體上到岸邊,古悠然的臉色也一邊如紙般慘白,一邊高腫淤紫的如同毀容鬼魅。
可她自己恍若不覺,只是小心的一點點的撫著看著顧希聲沉靜冰冷了的面容。
原來一個人的心可以痛到這樣的程度還不死的。
原來深深愛一個人,再失去了他,會是這樣的難以忍受的!
「顧郎,我終於體會了你幾次為我體會到的擔憂和心痛,這算是你對我的報復嗎?你也要讓我體會一次你體會過的痛?」
「顧郎,我……我現在很痛……真的很痛,你摸摸,你摸摸我的胸口——」
古悠然握住他已經都抬不起來了的手,更加哭的撕心裂肺。
只是這一次,所有的痛苦悲愴都深埋在了喉嚨深處,她連喊都不願意喊出來了!
這一刻,只是屬於她和顧郎的,她不想有任何的人來打擾他們。
哪怕只是天地里的一縷風!
倏地,古悠然覺得嗓子眼一甜,嘴微微一張,一口接一口的深紅色的血,就這麼從她口中流淌到了顧希聲的胸前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