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你到底是誰?這樣裝神弄鬼的想要做什麼?」
若非場合不對,冷憂寒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的鎮定了,居然只短暫的驚駭了下,就以最快的速度冷靜了下來。
頂著顧希聲的面容,實則真正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的神侯大人,似乎也有些意外於冷憂寒的表現。
不過對於一個習慣並一直不曾失去過對他所算計過的世界的種種掌控的強大靈魂來說,冷憂寒的反應縱然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卻也不能令他有絲毫的害怕和失望。
相反,他眼眸里淡淡地宛如睥睨螻蟻一般的自信和強大,很輕易的就能擊垮很多人用上一輩子才能積攢且豎起來的勇氣心牆。
「寒兒,你果然不愧是為師最得意的弟子,反應之快,也不枉我一直看重你!不錯!不錯!」
這輕描淡寫的兩句誇獎,頓時讓冷憂寒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而在他旁邊原本肯定會是自己一方人的忠伯,卻在眼前的這個『師傅附體』說出這麼兩句話后,『撲通——』一下地便跪倒在了地上,納頭就磕拜了起來。
口中還欣喜不已的大聲叩喊,「老奴阿忠叩見主人!」
「忠伯!你這是在做什麼!顧希聲魔怔了開始胡言亂語,你也跟著魔怔了不成?這是你哪門子主人,你莫忘記了,師傅他老人家已經於四年前就仙逝了!」
「你趕緊給我起來,且把離魂盤給我!待我剝離了這裝神弄鬼,妄圖假冒偽裝師傅的大膽魂靈再與你算賬!」
冷憂寒挺直了脊背,語聲清冽果決,嚴厲之氣化作一道音箭,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直接沖著忠伯的耳膜便去了。
忠伯一直在跪地叩拜的身子頓時就停頓了下,似乎被冷憂寒的這句霹靂之語給震醒了一般。
只是冷憂寒還沒來得及喜,就聽兩聲很輕描淡寫的冷笑聲便也響了起來。
雖是聽著很輕微的兩聲冷笑,卻像是破除了魔咒的最佳法箭一樣,立時就讓停頓住了動作的忠伯再度更加重重地磕起頭來了。
「主人您回來了!老奴就知道主人您驚天偉地,無所不能,不可能那麼容易就仙逝羽化的,今日,主人您果然重返人間,迴轉紅塵,老奴阿忠恭喜主人賀喜主人!」
「你起來吧!」
「是,主人!」
忠伯立即聽話的垂眉低眼地就爬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了【顧希聲】的身後,如同過去無數次的時光,他就那麼站在神侯大人的身後一樣的。
冷憂寒見到這一幕,已經藏匿回寬袖中的雙手,情不自禁地開始顫抖了起來。
神府大公子的名頭,給他足夠的時間,固然有一天也會向眼前這個男人的曾經一樣,響徹整個仙元大陸上。
但是前提是這個大陸上不再有他澹臺豐頤,只剩下他冷憂寒的情況下。
可現在,他居然就這麼回來了!
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或者說就算他曾經懷疑過如他那樣的人不可能死的那麼容易,那麼安然無聲息,可終究那也只是懷疑,沒有經過現實的對照。
然而現在,在他完全都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活』的這麼突如其來,竟然活在了顧希聲的身體裡面。
真不知道是該諷刺,還是該認命!
他其實早就該想到,古悠然既然是天命貴女,那命輪貴不可言到了脫離天地掌控的地步,他這從來算盡天地的師傅,又如何會就這麼放任她到處亂跑,而沒有施以什麼禁|制?
他活在他自己身體裡面的時候,古悠然是他的妾,是他的女人,是他的禁|臠和指下的棋子;
那麼不管他出了什麼問題,死去了,或者失蹤了,或者甚至於身體沒有了,他也該同樣不會放過古悠然才對!
這不,他變成了顧希聲!
依舊無聲無息,不著痕迹的來到了古悠然的身邊。
還取得了比過去更加璀璨輝煌的戰績——他成功的用這副皮囊,讓古悠然深深地愛上了他!
冷憂寒越想到這些,越覺得渾身冰冷發寒。
驚雷夜,雷火之氣入體后,身體筋脈所感受到的那股子冰冷,似乎此時又在他身上重現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無數次了……
他知道這是他骨子裡,意識里,乃至靈魂最深處都對眼前這人太敬畏了的關係。
就算知道他其實並不是那個慈祥的待他好的師傅,也不是真正的好人!
相反,若是沒有古悠然的那番偶然點醒,他算計他們師兄弟算計到了讓他們死了,靈魂永不超生了,他們估計還會認為師傅是天底下最了不起,最照拂他們的師傅的惡毒之人。
他還是摒棄不掉那種靈魂深處對他的敬和怕,或許還有身為弟子對師傅的愛和痛!
說到底,他養育了他幾十年。
從他懵懂無知,睜開眼睛甫開始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就已經他的面前,在他的眼睛里了。
就好像如今的糖寶兒看到自己一樣。
可以說幾乎是從小聞著沾染著他的氣息長大的。
不是父子也已經勝過父子了。
那種從骨子裡蔓延出來的熟稔和親切,不會因為他算計了他,利用了他,想要他的命去填補他自己的野心和某種計劃,就因此停止。
冷憂寒又如何會真的認不出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師傅澹臺豐頤呢?
那是忘記了自己是誰,也不會忘記他固有的說話語氣和眼神動作的篤定和熟悉!
他只是故意的強迫自己不能承認眼前的人,是那個從前養育他長大,手把手教寫字練武的師傅。
在冷憂寒的腦海里,已經早就把他的師傅分裂成了兩部分。
作為他師傅慈父的那一部分,就是古悠然未曾點醒他之前的所有好的記憶和點滴,那都是師傅活著的時候的。
而作為最大的陰|謀者,最惡毒的心機術士的部分,就是古悠然與他長談過後的一些懷疑和猜測。
冷憂寒已經自顧自的把這些他逃避的,不想承認的部分,加諸給了澹臺豐頤死後不見了的屍體,變邪了在作怪的。
聽起來這是很自欺欺人,很幼稚,甚至於也是很沒有道理的劃分。
可對於冷憂寒自身來說,這是他最能接受的也最願意這麼認定的理想。
因此,對神府的所有權不再那麼樂衷,對於能夠成為神侯第二的偉大目標也不再那麼追逐,他只想要求個真我。
而什麼是真我?
那就是完全自由的,不受約束的,不受被算計到死的命運的另一個自己!
那才是他冷憂寒該上下求索的!
而這一目標,他從古悠然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和出口。
所以嚴格的說起來,冷憂寒的心裡對澹臺豐頤並沒有多少憎恨!
畢竟再怎麼樣,養育之恩大於生恩!
若是當年沒有澹臺豐頤的收養,他冷憂寒興許也活不到今天,長不到這麼大!
再加上發現了澹臺豐頤並非好人的真相之後,那些被發現的不好,又都被他認作了是他師傅死後,不曾真正葬於地陵的異變了的邪屍在作祟,冷憂寒的心理也就更加平穩安定的過度了過來。
可是現在——
澹臺豐頤這麼突兀的,以顧希聲的身份『活』了過來,還出現到了他的面前,這就令得冷憂寒沒法接受了。
他可以面對一切師傅殘留在了這個世界上的種種布置和陷阱,以及更多殘害和設計。
因為在破除這一切后,他終歸會給予那種種的罪惡一個借口,不會讓那些髒水潑到師傅的身上去,哪怕他的心裡其實比誰都清楚!
但是澹臺豐頤不滿足於幕後充當黑手的***及野心,竟然撕破臉面的跑到前台來了,那便是迫|使冷憂寒自我欺騙的最後一層砂紙都被捅破了。
他還想要再告訴自己師傅還是那個好師傅,也不可能的了!
這令得他看似還算平靜的胸腔里,其實已經滿滿都是怒火。
這也是為什麼在發現眼前的人這麼熟悉的瞬間,就做出了否認和嚴厲回擊的原因所在。
奈何忠伯和他並非一條心。
這個老東西,從來就沒有真正效忠過自己在內的任何其他人。
在他的心裡,唯一認定的主子就是澹臺豐頤——不算他的外表已經變成了其他的什麼人。
簡直是愚不可及的混賬!
冷憂寒心底痛罵的同時,也知道事已不可挽回了。
但是對著這個有著澹臺豐頤的眼神,卻完完全全是顧希聲的臉的男人,冷憂寒還是追問了一句,「你把顧希聲怎麼樣了?」
「寒兒,這不像是你的性格,你居然會關心自己以外的一個外人的生死?看來,一段日子不見,你的心境變糟了許多啊!這對你修鍊的至寒心法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那熟稔的親切的似乎他根本不是敵人,不是對手,還是那個從前教導他一切的嚴師慈父的口吻,令得冷憂寒聽得忍不住又是發寒,又是有些暴躁。
他怎麼還能這麼若無其事的對自己說話,莫不是他真的以為一切都還和原來一樣嗎?
亦或者,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和鄧傲他們不過就是掌心的棋子,完全可以被輕易的掌控生死,所以他們憤怒也好,傷心也好,難過也好,對他而言都不重要,都可以忽略!
「你就說為什麼選的是顧希聲,你怎麼不選我?要算計古悠然,以我的資質和身份不是更容易被掌控也更合適嗎?」
這是冷憂寒最不明白的。
眼前的一幕,已經確定了古悠然當日與他說的都不是無端的猜測,而是完全變成了事實。
澹臺豐頤就是個為了追求他自己私人的某種野心和目的,而可以置天下人死活於不顧的最自私自利者。
那他有什麼理由會不就近在自己的弟子中選一個傀儡用來寄生?
總不可能是他突然良心發作,心軟了,所以反而選了個外人。
冷憂寒是絕對不相信的。
「這自然是因為他比你,比任何其他的人都更合適而已!阿忠,你沒有告訴他這孩子是我什麼人嗎?」
「啟稟主人,少主人說不想繼承神府,也不想認祖歸宗,所以少主人的身份只有老奴一人知道,大公子他們誰也不清楚,包括妾夫人!」
忠伯躬著身子,一板一眼的恭敬地回答道。
冷憂寒狹長的雙眸里,頓時驚駭的光芒一縮,「少主人?顧希聲他,竟然是你的兒子?這,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依舊是親和親切地在反問,嘴角甚至還帶著一股寧人的笑。
但是看在冷憂寒的眼裡,這笑容卻已然是比惡魔的吃人還要滲人了。
「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見過他!」
「你不是也從來沒見過你的父母嗎?」
冷憂寒的臉上再也維持不住故作出來的鎮定和從容了。
一瞬間,那眼角原本就存在著的細細的魚尾紋,似乎也在他的這句雲淡風輕的反問中,加深了很多。
使得那雙狹長的眼眸,也跟著再度滄桑了十年。
好半天,他才張了張嘴唇,「你竟然為了今天,早早的就拋棄了親生的兒子!」
「人說虎毒還不食子,師傅,我還叫你一聲師傅,你這麼做也不怕天打五雷轟?」
對於冷憂寒的不敢置信,和內心殘存的希望徹底崩塌的情形,澹臺豐頤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甚至於看到冷憂寒眼眸里那抹信仰的潰塌,他還冷笑了一聲,「天真!」
「寒兒,我記得我教過你許多,我也以為你學的很好,可是今天我才發現,你真是令我失望!」
「這麼多年你都沒學會真正的心狠和果決,還抱有這麼天真和軟弱的想法,難怪不成大器!」
「人所追求的至高道路,就好像是一棵大樹的成長一樣,只要茁壯主幹就可以了!」
「旁的枝枝椏椏都是多餘,要想讓樹長得越高越直,直到通天,那麼那些分薄主幹營養的枝椏就要更加斬斷的快和早!」
「感情也是一樣!只要認準一條線,其他的都要斬斷!」
「感情?師傅,你居然還和我講感情?」
「你這樣的人還有感情嗎?你有感情會把自己兒子的身體當成自己的寄生體?」
「顧希聲是你的親生兒子嗎?我真懷疑!」
冷憂寒聽到這些話,頓覺的有些諷刺的好笑,幾乎有種看怪物的眼神在看他了。
「我當然有感情,我這一生便是為情而生的,那種境界,寒兒你們這些孩子是一輩子也不會理解和明白了!」
「不過好在不要緊,為師也不指望你們明白,為師只要知道,你們會乖乖聽話,為我只求的至高之道做出貢獻就夠了!」
冷憂寒氣得渾身都不禁顫抖了起來,目光尖銳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發誓道,「你,休,想!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如你的意的!」
「好了,孩子,別任性了!你有和為師講條件的資本嗎?」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看看,我自己的兒子我都沒有親手抱過一次,更加沒有養過他,可你呢,可是打小在為師懷裡長大的,你不覺得你更應該肝腦塗地才能稍抱為師的養育之恩嗎?」
澹臺豐頤的口吻還是親和又隨意的。
那模樣,好似完全不是在說著要冷憂寒他的命和一切,而是在輕聲責怪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一般。
而他越是這樣,冷憂寒越覺得渾身發冷,宛如被困入泥沼一般掙脫不得,越掙越陷得厲害!
「你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