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玉佛·嫌犯鴻懷古
原來這爆炸氣流太過強烈,驚得那高頭駿馬紛紛失了理智,拉著龍輦飛快地往前疾奔,馬蹄踏在青磚上,如同戰鼓,帶得那龍輦東晃西晃,邊角時不時猛地撞上哪處宮牆,驚得裡面二人連聲驚呼。
雁妃驚魂甫定地扶著椅背緩緩起身,又扶起灰頭土臉的皇帝,龍輦冷不防又一個踉蹌,將兩人雙雙跌回御座。方才爆炸發生之時,兩人也迅速躲在了車座下,所幸沒有受大傷。
「抓緊了。」清清淡淡的聲音入耳,本應是車夫的位置,卻儼然坐著那年輕權貴!
皇帝一驚:「你什麼時候上來的?!」
「微臣方才看馬驚了,就順勢上來了。」
馬車顛簸傾斜,漸漸甩開後方無數大呼小叫的宮人,皇帝震驚之餘望著他的背影,眼看著遠方便是朱牆死路,這四匹馬依舊沒命地往前衝去。
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人的嗓音卻依舊彷彿沒有情緒,他雙手緊緊抓著韁繩,抓得太緊,順著手心慢慢浮起血色來:「微臣控制不住了。」
「那怎麼辦!朕不想死在這裡!」皇帝幾乎是咆哮著喊出聲,今天真是連續飛來橫禍。
年輕權貴一手抓著韁繩,他從自己衣襟摸出一面銅鏡,回身遞過來,望著二人,眼神堅定,「用這個回去,只能傳送兩個人了!」
雁妃愣了愣,連忙接過銅鏡,已是在風中透出幾分哭腔:「那你呢……你怎麼辦!」
皇帝驚訝地望著這兩人,聲音顫抖:「好啊,你們早就……」
「你的確應該見過我。」馬車瘋狂的顛簸聲中,對方的聲音卻顯得無比冷靜,語調微冷,剎那間唇齒開合,說出一個名字。
皇帝一瞬好似墜入冰窖,那夜夜糾纏著他的噩夢,彷彿此時此刻要透過這個年輕人深邃的眼睛,直面向他撲過來。
他不是人……
他是千百年來的鬼……
「咱們回去吧,一起回去……」雁妃哭道。
「不……我不回去!不回去!」皇帝的聲音近乎癲狂,被雁妃果斷一把抓住了手。
雁妃束髮的金釵不知何時已掉落,她的長發在狂風氣流中翻飛,她抬起頭,與年輕權貴對視一眼,深深點頭,一手撥下了藍盈盈的銅鏡界面,二十一世紀的某天。
兩人身上亮起藍盈盈的碎光,在瘋狂前行的車上片片消失,傳送去了千百年後那個車水馬龍的時代,雁妃的身影先緩緩消失。眼看著自己也泛起藍光,皇帝發出驚恐的叫聲,忽然狠狠一甩,生生甩開了雁妃的手。
年輕權貴皺起眉。
「不……離開我的時候我才多大,現在都過去這些年了!」皇帝驚恐地連聲驚叫,全然不似個自幼接受皇族教導的王室,「我已經不能回去了,她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只見對方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原來那年輕權貴竟鬆開了馬韁繩,越過車轅大步邁入了車廂內!他一手扶著車座,一手忽然狠狠一把揪住當今天子的禮服衣襟,眼中好似冰封的森涼。
「你不回去?要是沒有你……我何苦徘徊這些年!要是沒有你,這歷史又何苦多了個不存在的朝代!」
皇帝終於認出了這張臉,當時在魏子陽古墓旁看見對方,對方還穿著黑西服,戴金絲框眼鏡,與這古裝截然不同:「你、你是鴻懷古……你是那個局長!你這妖怪……」
鴻懷古的眼中此時布滿血絲,他的眼神被冷冷的仇恨籠罩,倘若局裡人看見這一幕,恐怕一眼難認出是平時冰山似的局長。他緊緊揪著對方的衣襟,冷喝出聲:「你明知道這天下不是你的,這天下是李家的,史書上那位皇帝,不是你!」
九五之尊此時好似被一道驚雷劈中的蛤蟆,張著嘴說不出話,只直勾勾地盯著對方,雙腿顫抖。
後方氣喘吁吁追逐的宮人聲音隱隱傳來,跑在最前面的正是秦漠與重明,震驚地看著車上發生的這一切。而車上人的視線里,朱紅宮牆眼看著放大,那四匹受驚的馬不顧一切,下一刻便要狠狠撞上朱牆。
鴻懷古鬆開對方的衣襟,在顛簸中緩緩站穩了身子,低頭掃一眼車輪下飛速倒退的青磚路,深吸一口氣,向著車下跳了下去。
四匹瘋狂的馬拉著龍輦直直往牆上撞去,只聽得那牆猛然裂開,四匹馬腦漿迸裂倒在塵土裡,車轅撞上馬身方停,車內發愣的皇帝猛地一下摔了出去,被塌陷的磚塊壓在下方。
「陛下!」
「皇上——」
後方宮人哪兒見過這場面,霎時一片哭喊聲,連那冒犯皇上的年輕權貴和縱火犯也不顧了,紛紛向著龍輦的方向涌去。
「咳咳……」
後背落地的下一瞬,體內有骨頭清脆地咔嚓一聲響,想必是斷了,鴻懷古強忍著劇痛在塵土裡滾了幾下才停,額角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來,他伸手一摸,滿手的血。
鴻懷古倒在地上,半晌也沒起來。
「局長!」
隨後鴻懷古聽見秦漠的喊聲,撕心裂肺地響起。
秦漠比重明快不少,提前幾步跑至鴻懷古身前,他在鴻懷古身邊跪坐下來,看著對方蒼白得嚇人的臉色,與那流了滿臉的血,慌亂中居然感到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里局長一向走冷淡風,要不是他還喘氣兒,自己估計都會錯以為他是個非人類。
此時此刻,鴻懷古卻如此真實。
他會受傷,他會憤怒。
他會死。
秦漠這輩子沒幾次這麼慌張過,他的大腦甚至空白了一瞬,有個聲音冷冷告訴他「局長死了,把他帶回去交差吧」,秦漠立刻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這才拉回神智,他顫抖著伸出手探探局長的鼻息:「局長……」
局長還活著。
鴻懷古似乎察覺了他的動作,慢慢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了漫天鋪面而來的雪,隨後是秦漠那張幾乎喜極而泣的臉:「局長你沒死……」
那一刻,鴻懷古視線模糊了一瞬,另一個相似卻又不相似的臉龐忽然浮現,漸漸與眼前的秦漠重合,徹底化作了秦漠的臉。
那是殿下……還是秦漠?
他的記憶很悠久,從臣民都穿寬袍大袖的漢服的歲月起,到外族入侵,讓他們脫下這漢服換上馬褂剪掉長發,再到聯軍入侵這片飽受風霜的土地,再到某一天大街小巷都傳我們勝利了的那天……然後,再到如今車水馬龍天天上班打卡的日常。
無論是熙熙攘攘的京城,還是清寒落寞的山水間。
他換了無數個名字,卻始終是他一人。
這些年有很多人為他哭泣,為他笑。有女人不顧一切地愛上他,說他可遇而不可求,最後卻是美人老去不會復來,有想改變歷史者不惜一切想納他入麾下,寧可殺他也不容他離開,最後卻被他冷靜地目睹了慘敗的結局。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不想再與任何人保持任何關係。
直到今天。
鴻懷古躺在地上慢慢地喘著氣,看清秦漠分明蓄滿在雙眼中,卻又被強行擦去的眼淚。
「局長,你跟我回去吧,我帶你自首……」秦漠喃喃開口,「不對,我先送你去醫院……總之你不能一錯再錯了。」
他聽見鴻懷古的聲音微弱響起,一改昔日的冷淡風,聲音急促,語氣里簡直藏著瘋狂的火焰:「秦漠……如果我讓你跟我走,你我不管局裡對錯,不管時空條令,什麼都不管……在我最後這段時間,我們一起實現我這些年的夙願,你願意嗎?」
秦漠耳中此時只盤旋著鴻懷古的聲音,張了張嘴,他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他猶豫了。
他從小接受的都是忠於任務、忠於組織的洗腦式教育,可這一刻,他的確猶豫過。
鴻懷古靜靜地與他對視。
半晌。
「咱們自首吧,局長……」秦漠的聲音顫抖著響起。
聽清秦漠的回答,鴻懷古眼裡難得一見的光彩慢慢地恢復了平淡,他的聲音像是一聲嘆息:「重明……」
秦漠微微一愣,他居然忘了少年一直不存在似的站在自己身後。回頭的那一剎,重明的拳頭已至眼前,重重砸了下來,秦漠被砸得眼冒金星,鼻血橫流,翻倒在地。
「怎麼辦?」重明蹲在鴻懷古身旁。
鴻懷古示意他將銅鏡交給自己,他在衣服上抹去指尖的血,慢慢地滑動屏幕,一手抓住重明的手腕。
重明遲疑一下,望著對方的眼睛,沒有動。
兩人的身影很快化作片片藍光,消散在虛空里。
秦漠這才從短暫的眩暈中清醒過來,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茫然地看看四周,見宮人們已經營救出皇上,正轉身朝著自己這邊趕來。他咽下一口血,也迅速撥動了銅鏡,啟動最後一次穿越機會,消失在這個時空。
宮人們又撲了個空,恐懼地面面相覷。
「妖怪……他們是妖怪啊……」老太監顫抖著指著那些妖怪消失的方向,想到生死未卜送去太醫館的皇上,忍不住抬手拭淚,淚眼婆娑,不顧宮女太監的攙扶,倉皇跪地磕頭,「先帝……無論是誰坐龍椅,這瀛朝不能沒有皇帝啊……」
宮人們眼前忽然亮如白晝。
隨著老總管的哭聲一同響起的,還有猝然炸開的盛大火幕,三宮六院一個接著一個地爆開巨響,整個後宮霎時淪陷在一片火海之中,亮如白晝,火中無數人影瘋狂逃竄搖擺,磚瓦在爆炸中飛濺,如同九天星火,一朝墜落於這個王朝。
現代,深夜。
秦漠拿著通訊器,在局裡人驚訝的目光里滿身灰土地現身,他顧不得跟胖子和其他人說話,一手抬起帶有證據錄像的銅鏡,掃視一眼這些表情震驚的臉,深吸口氣,疲憊地緩緩開口。
「胖子,把這段錄像放出來,小白去向上頭通報,我申請從今晚開始……古今情報局全時空追捕嫌犯鴻懷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