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玉佛·少年
「來來來,喝!」
「光喝酒沒意思,來划拳來划拳!」
客棧大堂里人聲沸騰,被許多外地來的官兵佔了場子,吆五喝六,把酒言歡。許多百姓食客連連皺眉,被官兵們一瞪,頓時如同縮頭鵪鶉,訕訕上了樓。
這些官兵是要往京城押送犯人的,縣太爺自掏腰包,恭恭敬敬地安排著住進了當地最好的客棧,沒人惹得起,只暗暗期盼明早趕緊押著犯人離開了事。掌柜的早已笑彎了眉,喜笑顏開地讓店小二傳菜去。
這偌大的大堂,放眼望去幾乎全是官兵裝束的漢子。
「軍爺,您的酒菜來嘍!」店小二端著酒菜恭恭敬敬地在桌上擺開,聞著熏天的酒氣,強忍著咳嗽便要往回撤,冷不防瞧見角落裡還有個百姓裝束的食客,愣了愣,心道這兒居然還有食客?怕不是平凡人物,如此想著,連忙賠著笑過去。
「客官,您要點兒啥?」
坐在角落位置的食客正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穿布衣,佩長劍,面相生得頗俊,一看便是個爽朗遊俠般的人物。男子正在角落裡瞧著這些官兵,不知靜靜想著什麼,聞言朝店小二一笑:「勞駕,來壺酒。」
「好嘞……」店小二正要麻利地往後堂去,忽然被一個官兵出聲喚住。
「哎哎,別了別了,這位小兄弟怎麼一個人坐著?」官兵們正在興頭上,興沖沖地伸手喚他,「來跟咱們喝兩盅?」
男子將手中一面銅鏡收入衣襟中,笑著起身過去:「那就叨擾了?」
「哈哈,小兄弟真是個客氣人,那小鏡子,給家裡婆娘買的?」
男子坐在熱熱鬧鬧的官兵之間,倒也不拘束,接過酒便喝:「家裡娘子缺個鏡子,讓我給稍一個,見笑了。」
「這有啥見笑的,兄弟我連個婆娘都沒討著!」
眾人大笑,男子也跟著笑,在呼聲中喝空杯中酒,擦擦唇邊再續滿,信口聊了些家常事。
酒過三巡,客棧內鬧哄哄的聲音也漸漸散了些,不少官兵倒頭便睡,鼾聲如雷。男子臉上也多了幾分迷迷糊糊的醉意,他端著酒杯,打了個嗝兒,不經意開口:「哎,軍爺,你們這是打哪兒來,要往哪去啊?」
旁邊一官兵喝高了,毫無防備,大著舌頭一把攬住他的肩膀,醉醺醺道:「一般人我可不告訴他……咱們是運一批犯人去京城,明早就動身,小兄弟是去哪兒?若是同去京城,再喝兩盅?」
「在下還要停留一陣,改日再敘。」男子笑。
「哎呀……小兄弟這自由自在就是好,不像咱們,看著風光,其實整天聽上頭的訓,整天受氣,晦氣!」官兵罵罵咧咧,「你說這上頭吧……要咱們大早晨起來晨練,自己呼呼睡著了!這要是押送半路再出點事兒,兄弟這人頭可就不用要了!」
男子笑了聲,好奇道:「那些犯人如此重要,究竟是犯了什麼事?」
「這我可不知道。」官兵搖頭如撥浪鼓,「上頭下了海捕文書,我們只負責把人捉回來,其他的管不著……不過聽說是直接從京城那邊下發的,肯定又是啥大案子。」
男子似有所思地點頭,再一看,那人已呼呼睡著了,客棧大堂里橫七豎八地倒下一片。
看來問不出什麼了,這些官兵裝備精良,要直接去見被關押的犯人們,成功的幾率不大。
官兵果然要押送那些年輕特工去京城,至於古人為何會知道現代人的信息,只能是一種情況。
局裡有內鬼。
這個內鬼……不僅要對古代了如指掌,還要對局裡的資料了如指掌。
秦漠慢慢地放下酒杯,腦海里不由自主地閃現出某個冰山人影,心中莫名地苦澀了一下。
但願不會是他。
他決定再留下來看看發展,這些古人有目的地捉這些現代人,究竟是有什麼動機?
「胖子,胖子?」秦漠拿出銅鏡,打開通訊喚了幾聲,胖子那邊居然沒動靜。
胖子該不會又出什麼事了吧?
秦漠皺了皺眉,站起身來,他正要再撥一遍胖子的通訊器編號看看,鏡面忽然藍光一閃,分明檢測到附近還有另一個通訊器,正緩緩接近。
編號0003
0003?
秦漠愣了愣,從一到五的通訊器不是作廢了么?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局長派了其他特工在附近執行任務?
秦漠猶豫一下,沒有撥通0003的通訊,決定坐回原位按兵不動,他趴在桌上裝作酣睡的模樣,留意打量著四周。
如此已是入夜,萬戶沉寂,連掌柜和店小二也打著哈欠倚在了柜子后,大堂內一片鼾聲起伏。隨著0003號通訊器的漸漸接近,客棧門帘卻是無聲被人掀開,是個用布蒙著面的黑衣少年,手裡拎著一個布袋走來。
少年?
這少年至多算是個高中生的年紀,局裡沒有年紀這樣小的特工。
秦漠低伏在桌面,目光投過臂彎無聲望去。
冷風灌入,躺在門邊呼呼大睡的官兵嘟囔著打了個冷顫,少年警惕地瞥過去,見對方翻了個身繼續睡,這才繼續往前走。他腳步無聲,跨過滿地躺屍的醉漢,一邊打開手中的布袋,細細地將什麼粉末灑了下來。
這是要下毒?
秦漠忍住起身的衝動,按兵不動地盯著少年,一縷熟悉的幽香忽然鑽入他的鼻子。秦漠吃了一驚,這少年,居然是在灑含有致幻劑作用的藥粉?
給官兵下這些致幻劑,肯定是和他們手裡那批囚犯有關,可迷暈這些押送兵……意欲何為?莫非是現代已經派人過來,要救他們回現代?
這少年卻是不像現代人,舉止動作分明就是古人。
秦漠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
少年終於灑完了袋子里的粉末,自己似乎也有些受影響,揉了揉額頭,拚命地晃晃腦袋,將袋子小心翼翼地收起,又拿出銅鏡,嫻熟地撥弄著藍盈盈的鏡面。
終於露出尾巴了!
自己再不行動,估計也要給熏出幻覺來了。秦漠抓住一瞬間的機會,飛速地從桌旁掠起來,將那少年狠狠擊倒在地,伸手去搶那滑落在地的銅鏡。
少年吃了一驚,迅速翻身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腳腕,從腰間抽刀刺去。
好快的速度,這少年居然頗有武功底子!
秦漠不得不暫時放棄奪銅鏡的想法,他踉蹌一下,踢開少年的手,向著對方不致命處踢去,對方目光沉著,在地上翻身一滾,反而順勢將那銅鏡攬入手中。見秦漠抽刀斬來,少年橫刀格擋,武器碰撞聲驚得一官兵哼唧了聲,無奈深陷幻覺之中,只看見兩隻碩大的鬥雞纏鬥。
「好……好,打得好……」官兵虛弱喝彩,「我賭黑公雞勝……」
秦漠與少年打鬥間同時沉默一下。
秦漠再抽刀一劈,刀鋒一轉,將少年手中的匕首咣當掀飛在地。少年似乎察覺對方是個高手,不再戀戰,伸手掄起長凳朝著秦漠的腦袋砸了下來。
嘩啦——
「喂,我不想傷你!我也是局裡的,你是哪的人?!」
秦漠丟了刀,劈手搶過長凳扔在旁邊,卻見那少年一言不發,飛身便要逃。他連忙起身追去,嗅著詭異的粉末香味,秦漠只覺得腦海中陣陣恍惚,四周光景瞬息如水墨變幻,一瞬千變。那逃竄少年的背影也化作了一個單薄的影子,要漸漸消失在門口。
秦漠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倒吸涼氣清醒片刻,快步沖了上去,再次將少年撲倒在寒風裡,二人在厚雪裡掙扎拼殺了一陣,互相打得眼冒金星,沾了滿身的碎雪。見秦漠的力氣佔上風,少年自知不敵,又察覺對方似乎有所顧忌,手底留了三分情面,他忽然朝著秦漠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秦漠一聲驚呼,連忙抽回手,再低頭望去,自己手背頓時多了一排牙印,鮮血直往外涌。
他怒上心來,死死壓住少年,伸手奪下他的銅鏡,沉聲低喝:「說,你是誰,這鏡子誰給你的?」
少年不答,一拳朝著他的面門砸來。
秦漠偏頭躲避,被少年掀翻在雪地里,他衣襟內的銅鏡滑出,被少年劈手撿走。秦漠驚呼一聲,卻見對方已毫不猶豫地撥動銅鏡,身影化作片片藍光消失。
這小子夠狠啊……果然不是現代人。
秦漠揉著臉上的傷,齜牙咧嘴地從雪地里爬起來,輕敵了,到底是沒抓住這小子。
不過有銅鏡就夠了,這小子所有的穿越記錄,時間地點位置,都能查到。
秦漠懶得去追落跑的那小子,眼下歷史已經被變了個模樣,當務之急也不是追蹤少年,而是摸清古代少年從哪來,受何人指使,此舉背後有什麼目的。
事情愈發蹊蹺了,有現代人的步伐,踏入了這片本不應被打擾的歷史進程。
秦漠深吸一口沁涼的雪氣,慢慢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走了一會兒,此時萬家不見燈芒,整座縣城都已沉沉睡去,只有打更人綿長的吆喝聲從遠方傳來。
由於這猛烈的致幻劑作用,這番古代寂夜光景在秦漠眼中紛紛化作了魑魅魍魎,街頭巷角里有鬼影嬉笑著竊竊私語,籠罩於整座城之上的黑夜彷彿要化作大口將他吞噬。
秦漠閉上眼睛,感受著風雪拂面,繼續慢慢地往前走,如同散步。
都是幻覺,都是幻覺。
終於徹底化解了致幻劑的影響,秦漠望向手中銅鏡,掃一眼穿越記錄和坐標,正是不久以前。
他的身影化作片片藍光,消失在這個雪夜裡,彷彿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