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甲殼與保護色
直覺是個好東西,但單憑直覺行事就容易盲人摸象了。入這一行,「知止」是最重要的大前提,換成術語叫作「邊界一定要清晰」。
「其實我就像個麻醉師,而你才是主刀的醫生和手術的對象。這台手術是你自己完成的,你很了不起。」空空鼓勵並認可了來訪者直面和剖析自己的勇氣。
初中生的求助
「有個13歲的初中男生求助。」小玉發起對話。
「如果問題不大,交給其他心理師搞定就OK啦。」空空正在看書,提不起興趣。
「他就是沖你來的。」小玉不依不饒。
「沖我?啥情況?很嚴重?」空空的注意力依舊放在博物學的書上,最近有好幾個相關講座要由他主講,他不敢掉以輕心。
「我不好判斷,但感覺不太簡單。你先看看資料吧!」小玉不由分說就把資料發過來了。
空空翻看著小男孩的自述,試著找出最具信息量的詞句。
畢竟是剛上初中的學生,文字表述得不那麼精準確切,有的地方得半蒙半猜,但理解大意沒啥問題。
成績原來一直不錯,現在已經開始偏科了。
全班就一個好朋友。其他的同學,哪怕是同村人,彷彿不認識一樣,甚至有的人覺得自己是傻子。
自小和家長缺少溝通,很叛逆。對於他人許多觀點不認可,比如別人說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自己偏要說有人打牌暴富什麼的。
尋常無奇,空空一目十行,直到看到「觸發事件」一欄的內容。
心裡無情緒,說話做事沒有感情。
自己在說話做事的時候都像是在重複做著別人正常的動作,說別人的話,沒有自己的感覺。
這是五六歲的時候察覺的。
感覺不到情緒?先天的?器質性的?空空有點蒙了,尋思著果真如此的話,那就不屬於自己的能力範圍了。
繼續看看再說。
在說話的時候,需要很小心打結,表達不通暢,還有就是沒有情緒。
打結?是斷斷續續還是結結巴巴?然後說得下去嗎?這得通話之後才能確認。空空只能先這麼猜測著。
說話之前必須要先醞釀怎麼說,打好草稿,但是之後表達出來還是可能讓別人誤會。
年紀小,詞不達意,再正常不過。但是造成了困擾,可能是沒達到周圍同學正常的表達水平。
如果別人說了一些很損自己的話,自己就會表現得不自然。腦子裡面全是空白,臉紅耳赤。
以前沒有這種情況,是初一下學期才有的。
就是人變了,跟別人沒有話說,也沒有以前幽默。自己認為也許是沒有情緒導致的無性格吧。
以前十分幽默,說話做事卻又不缺少穩重,有很多朋友。只是自己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對於那些比自己差勁的人不願意接觸,除非是自己和他有緣分什麼的。
「這麼看起來又不太像先天性的,之前不都挺正常的嗎?」空空琢磨著,繼續看下去。
沒有什麼情緒,有時候想過自盡、墮落,就是想破罐子破摔,傷害愛自己的人。
因為我覺得一個人活著,別人的看法和魅力很重要,與這個一樣重要的就是那個女孩。
「都有少年維特的煩惱了,這哪兒還是先天沒有感情?別鬧。」空空判斷的天平開始傾斜了。
我的心理問題讓我覺得別人都討厭我,也會在她面前表現得很差、很愚蠢。
在學校的課餘時間,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是躲在廁所的,所有這些問題讓我無心學習。
「雖然我當年沒這些問題,但光是教科書上的內容就足以讓我無心學習了。」空空為自己當年的覺悟低下紅了臉。
但是那個女孩的成績很好。我們現在分開了,不在一個學校。她也不知道我對她的感覺。
我家比較窮,但我自尊心強,所以我的學習一直不錯,但這學期名次掉了許多。我想將來有機會跟她讀同樣的高中。
「暗戀?在這個領域我可算是老前輩。」空空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於是乎,久而久之,我就變得墮落,恐懼生活,埋怨老天。因為我的運氣從小都差,抽獎中得少,買手機、自行車總是買到質量很差的,等等,以至於我認為我的家庭情況變成這樣也是因為運氣差。
「抽獎中得少才正常好嗎?」空空不由吐槽。
但是在後面的生活中,我改變了許多。比如,不再瞧不起比我成績差的人,試著跟人打招呼。
從出生到現在,感覺自己一直很怕人。見到同學、老師,就是躲、避開,即使沒有什麼過節。
因為我有許多想法都是掩飾著的,所以我覺得我兒時就有許多問題存在。就像是前面我說的有些內容,出於自尊心和能力,我可以完全讓人對我沒有了解和沒有察覺我的缺點。
「我怎麼突然對初中批改作文的老師們心生敬意了呢……」空空扶額。
我失去了原來高尚的光環,沒有朋友,只有別人給我的恐懼。看著綜藝節目,我甚至覺得我長相也很醜。所以,這個假期除了跟至交見面之外,幾乎沒有出門。
「小夥子,你可以多看看諧星嘛,犯不著和偶像拼顏值啊!」空空苦笑。
那時的我根本什麼都不懂,成績也差。有一次還被人冤枉,家長、老師和別人的家長都知道了。所以我又覺得,我的命運很差。
還有就是我可以跟許多人,尤其是小夥伴之中那個最有魅力、人際關係很好的人玩得很好,就像生死之交一樣。也許正是我太早明白這個,於是對於以前的種種,都用這個做了借口,沒有上心。
「我也挺不容易的,這種敘述方式……」空空看得有點心累,一來沒有大開大合的觸發事件,二來沒有大起大落的遭遇,三來則是他的表述確實不那麼明確和流暢。
後面還有?空空翻頁,緊隨其後的是初中生當天的補充。
這幾天又發生了幾件事,快崩潰了。
今天準備跟父母說,不讀書了。而且發現學校還有許多比我更可憐卻深陷迷茫的人。
今天好多人罵我蠢、色。可是,他們罵我,我根本就沒有生氣。
那時就像一句話也想不出來,心裡也不生氣,卻只能硬著臉皮回擊說一些破壞和氣的話。我想,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想罵的,只是我覺得別人罵我,我不能忍氣吞聲。
可是我只能獃獃地杵在那裡,心裡對於別人的嘲笑沒有一點感覺。只有恐懼,怕別人注意自己。
就算想表達出來也因為自己說話打結而且不生動——就是沒有情緒,只能憋在心裡。
如果別人說我是蠢貨,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緩和場面,只能埋頭不語。
這時別的同學都在嘲笑我,甚至這次已經傳到了別班。
我親眼看到我們班的人說我,然後別班的人看著我。我卻只能假裝生氣,看著遠處,十分迷茫的感覺。
想起那些患了絕症,還有許多痛苦的人,我感覺這世界真的好不公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是太大了,活在這個世界上,簡直……
「哎呀,這位少年是要尋死的節奏啊。」空空給小玉回復,「儘快開始吧,調整檔期,遷就他的時間。」
其實「無情」的案子空空接過不少,至於為何遷就來訪者的時間,空空也說不清。也許是因為他萌生了尋死的念頭?也許是他觸及了空空自己的童年陰影?也許是驚訝於一個鄉鎮的孩子居然願意花一筆對他來說一定很不菲的費用來了解自己的心理?或許也因為他是空空目前接到的向自己尋求心理援助的來訪者當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吧。
防毒面具和揮舞的水管
單純用通話做遠程催眠,不便於使用現場催眠常用的信息過載方式。空空通常都只進行放鬆引導,在導入階段偶爾會出現比較費勁的狀況。比如說這個初中生的案子。
放鬆引導從頭部到肩部、手部,再進展到胸部。
「我感覺自己進不去。」
初中生自己跳出了狀態,感覺想象中完全是一片黑。
這麼有趣?阻抗很強啊,且往下進展試試看吧。
空空讓他先跟著引導,大略完成身體的放鬆。接著,讓他專註於空間想象,看看整個身體被能量蔓延之後的放鬆狀態呈現的是什麼顏色。幾經周折,他終於能夠有所發現,看到像閃電一樣的藍紫色。
「嗯,這就對了,萬事開頭難嘛。」空空小慶幸了一下。
「我又看不到啦,一團黑!」
萬事開頭難,然後中間也難,結尾可能更難……空空當頭就被澆了一盆冷水。
「撥開這團黑霧你就能看得到了。」空空試著扭轉局面。
「撥開也看不到,還是一團黑,我辦不到。」初中生嘗試了一會兒,有點沮喪。
催眠程度仍舊太淺,意識阻抗還是太強,得再深化一些。
「一團黑是吧?那我派出一隻白兔,它跳到你腳邊了,你低頭找一找這個毛茸茸的小傢伙。」
繞開阻抗有100種以上的方法,用黑白反差法試試看。
短暫的沉默之後,初中生帶著小興奮發現了目標。
「嗯,我看到了。」
「很好,它會帶著你來到放鬆的自己面前,你們慢慢接近,看看自己的狀態。」
「凳子上坐著的是一團黑色的輪廓。」
還真是非洲人在晚上抓烏鴉——啥都看不見。
「嗯,好的,你把這團輪廓當成一個巨大的蠟燭,你來找找頭頂上蠟燭的燭芯。」
「燭芯是什麼?」初中生問。
空空沒有料到初中生竟然不知道蠟燭的燭芯是什麼,於是跟他解釋說:「蠟燭上著火的那個東西。」
「哦,是那個繩啊。」
是啊,可不就是「那個繩」嗎?空空暗暗吐槽。
「頭頂是有個繩,但是是我自己剛剛加上去的。」
「好,沒問題,你試著以某種方式點燃這根繩。」空空還是覺得這個說法有點彆扭。
「另外一個人走過來用火機……嗯,點著了。」
那個黑色的輪廓瞬間熔化,像團稀泥一樣癱軟了。
「你放慢熔化的節奏,從頭到腳慢慢重新再來一次。」空空沒有認可初中生的高效,心想:這個步驟可不是走過場,而是利用溫暖舒適的軀體感官加強放鬆程度和催眠深度,決不能流於形式。
「嗯,慢慢在熔化……全都熔化了。」初中生放慢了節奏,敘述著每個步驟的進展。
「很好,接下來我們要進入到最近發生的,那個讓你非常困擾的場景,3——2——1!」
夢境漸漸清晰,是初中生所在班級的教室,同學們都在自習。
「這是前幾天晚上發生的事,除了我自己和一個好朋友是男的之外,同學基本上都是女生。女生紛紛議論,都覺得我的好朋友還不錯,還比較幽默風趣。」
神轉折,為何全班第二帥的男生居然受到冷遇?因為只有倆男生!
「嗯,你怎麼看?」空空問。
「我覺得那都是為了說笑話而說的笑話。」
少年,你誤會了,每個笑話都不是為了說而說的。可能為了活躍氣氛,可能為了化解尷尬,可能為了展示自己,也可能為了博得好感。空空就經常為了暖場說笑話,結果搞成了冷場。
空空自己邊琢磨邊提示著初中生探索夢境,著重看看教室里有什麼特別的狀況或者關鍵性的人和物。
「有個跟我隔了四組的女生說我傻。」
隔了四組?那就是教室另一頭唄!這個跨越四組的點評音量,毫無疑問是能清晰覆蓋全班的。
「你試著把時間停止,走到女生面前和她談談?」
初中生走了過去,問女生:「你為什麼說我傻?」
女生沒有搭理,於是初中生接著問:「我傻,關你什麼事?」
女生說:「我就說說,我才沒空管你呢!」
初中生說:「我怎麼樣不需要你們管!」
你們?有點意思,這個女生是意見領袖還是馬前卒?
空空讓初中生注意一下,這個「你們」指的是誰?
「嗯……就是旁邊……周圍的人。」初中生說。
「按這個節奏,很可能是全班吧?」空空對他的說法表示懷疑,但沒有挑明,示意他繼續完成與女生的對話。
女生回應他說:「唉,我還不想管你呢!」
初中生沒有再說話,回到座位上。
他看到自己眼睛獃獃的,腮幫子鼓鼓的,嘴巴變成了鳥嘴的樣子。
「鳥嘴,有點意思,之後可以試著從子人格上突破吧。」空空思考著,初中生沉默著。
「談完了?」空空打破了安靜的氛圍。
「嗯,時間恢復正常了。」初中生告訴空空。
這意味著這個場景進展完畢了。
空空試探著問是否還留意到了其他特殊的事物,初中生表示沒有了。
已然獲得了重要信息,空空決定結束這個不便於繼續深入展開的場景。從這個場景來看,初中生的情況不像是器質性的功能障礙,只是有些不善言辭而已。
空空看看時間,雖然導入催眠狀態的時間用得比往常多,但這次的時間還剩近30分鐘,於是決定再快速搜集一些信息,看看有沒有其他更合適的突破口或者疑難點。那麼,從哪兒下手呢?
用短平快的套路,投射一下歸屬感和存在感吧。
空空領著初中生去看他心靈的房子。
夢境展開,初中生迎著太陽行走在一條寬敞大路上,路的兩旁有草有樹。初中生走到一座三角頂的木屋前停了下來。木屋兩邊的房子都是有飛檐斗拱的古代建築,而木屋建在一些黑色的有質感的東西上,具體是什麼東西他也搞不清。
第一次的夢境體驗更多是為了探查大概,不必流連太多細節,空空斟酌著,建議他進屋子裡看看。
初中生邁了幾個台階走上去。木屋的底層由竹子作為立柱支撐著,地板有點半懸空的感覺。竹子的下端接駁著那些黑色的東西。
「打開門進去吧。」空空提示著。
「接觸到門之後,就感覺房子消失了。」初中生的回應讓空空愣了一下。
四周飛檐斗拱的古代建築、黑色質感的物質、竹子立柱的支撐、懸空的木屋會消失……空空若有所思卻不便妄加猜測,畢竟相關的信息量還不足夠,而且阻抗這麼強,剩下的時間未必夠用。
貪多嚼不爛,從子人格切入好了。
子人格的投射順序是空空反覆嘗試驗證積累下來的實操經驗,從中很容易找出導致困擾的端倪並加以調適。
空空請初中生去看地平線那端的生命。首先看到的是一個他喜歡的女孩,女孩很羞澀的樣子,只說了一個「我……」就嬌羞地低下了頭。
中二劇情?相互暗戀?
「現實中是這樣嗎?」空空問。
「不會,現實中這個女孩不喜歡我。」初中生回答,有些小沮喪。
這是青春期的悸動吧,應該不屬於子人格,空空思忖著。
排除干擾之後,進展終於駛入了快車道,連續出現的三個形象都很有意思。
第一個是戴著防毒面具、身著防化服的怪人,通身不透氣,包裹得嚴嚴實實,雙手揮舞著兩根看似鋼鐵質地的水管;第二個是只有一個居中眼睛的章魚怪,密布著吸盤的觸手伸展開來,觸手前端的爪子是漏斗的形狀;第三個是一個卡通形象的太陽,矗立在一條通往東北方向的石頭小路盡頭。
「全都是超自然的,有意思!」空空興奮起來。
接著,三個形象發出刺眼的白光,漸漸合為一體。光芒弱下去之後,出現的是最開始那個穿戴嚴實的怪人。怪人顫顫巍巍,感覺快要支持不住了,兩根管子也垂了下來,似乎生命垂危。
嗯,這個節奏就好辦了嘛。空空經歷過不少類似的案子,在腦海中推敲著內在的聯繫,發現案子進展至此,已經逐漸明朗了。
所有這些生命形態都是信息的映射而已。第一個生命是自己想展示給其他人的;第二個生命是自認為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形象;第三個則是自認為的優勢和潛能所在。合成之後的生命形態則是根據自己的現狀對未來的預判。
空空把初中生從夢境中喚醒,給了他幾條可以在想象中完成的建議:
1.多與怪人交流,問問他穿戴成這樣的原因是什麼,有什麼顧慮。多在他面前大口呼吸,鼓勵他摘下防毒面罩、脫下防化服,扔掉那兩根水管。
2.去陪陪那個章魚怪,擁抱它的觸手和吸盤。這只是它表示親近的方式而已。之後也可以教它社交中的打招呼、握手、擁抱方式。
3.多跟那個卡通太陽聊聊,去感受它的能量和溫度。問問它有什麼興趣愛好,問問它打算怎樣變成真正的太陽而不只是滿足於卡通造型。
空空把初步分析告訴初中生並答了幾個小問題之後,結束了與他的談話。
問題一大堆
「空空,你都對他做了些什麼啊?」小玉的問話說不清是好奇還是嘀咕。
「反饋如何?」空空沒有正面回應小玉。
「別太嘚瑟啊,初中生給你打101分,通篇溢美之詞。嘖嘖嘖……」小玉拖長了聲調,把反饋發了過來。
「這麼漂亮的反饋,他也不怕我驕傲?」空空看著反饋,也按捺不住小激動起來。
「開心吧?好了,全程錄音我都聽完了,我要問一大堆問題!」小玉馬上遏制了空空即將高漲的情緒。
「請問吧,助理大人!」空空樂呵呵地應允。
「拿著水管穿防化服的人、獨眼章魚怪、卡通太陽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給他的建議能管用嗎?」小玉還真是滿腦袋問號。
「你確定仔細看記錄了嗎?怎麼會不明白?」空空還以為小玉要問的是什麼刁鑽的問題。
「我當然也能理解一些啊!」小玉辯白著,開始說著自己理解的部分,「防毒面具和防化服就是保護自己隔絕外部嘛,那水管是幹啥的?章魚怪的觸手和吸盤代表什麼?怎麼會是一隻眼睛?太陽似乎可以理解,但卡通的又代表著什麼?」
「你別急,我來問你好了。揮舞著水管能幹啥?僅僅拿在手裡又能幹啥?」帶新手的捷徑就是別替她把彎路走完,空空只啟發,小玉自己找答案。
「揮舞著就讓人不敢靠近,算是示威?拿在手裡的話……當手杖?」
「很好,那水管屬於銳物還是鈍器?適合進攻還是防禦?」
「應該算鈍器吧?喂,我又沒打過架,怎麼知道適合進攻還是防禦?」
「沒打過架無所謂啊,就算沒看過《古惑仔》也看過《三國演義》吧,張飛、關羽、趙雲拿根大水管子去單挑,你覺得合適嗎?」空空瞬間找到了具象化的類比,自己有點小開心。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你看齊天大聖用的金箍棒,那不就相當於一根長長的實心水管嗎?」小玉的反詰著實懟得空空說不出話。
「抬杠是不是?那我換個問法,棒子和刀槍,哪個殺氣比較重?」
「這就好答了呀,當然是刀槍,一招見血的嘛!」
「嗯,那麼揮舞著水管穿防化服的人如果有句台詞,你覺得會是什麼呢?」
「嗯……你們別靠近,我其實並不想傷害你們?」小玉試探著答。
「不錯,再深挖一點呢?他為什麼要這麼說這麼做?」
「嗯……因為,他對外界沒有惡意?」
「換位思考一下,接著往下說。」
「嗯……因為,外界對他不夠友善?」
「繼續往下。」
「啊,想不出來了。你要是再問,我也想揮舞水管啦!你直接說!」小玉急眼了。
「因為他即便脫下防毒面具和防化服,也是外界的異類。比如說……」
「鳥嘴?」小玉接了話茬。
「助理大人很有前途嘛。」空空讚許著。
「咦,你怎麼知道是鳥嘴,確定嗎?」
「猜的,不確定。但可以推演,找個機會就可以驗證啦!」
「鳥嘴代表什麼呢?說鳥語,別人聽不懂?」
「對咯,可以是語言表達不理想,也可以是行動不協調,或者是智力和外形上的小缺陷。如果沒有校方、家長、『孩子王』等輿論領袖的強力干預,有這些所謂『缺陷』的孩子就容易被其他孩子視為異類,受到其他人的抱團排斥。這在孩子們的世界里再常見不過了,所以防毒面具和防化服應運而生。因為輿論空氣讓他窒息,必須隔絕、凈化、過濾。可即便沒有直接接觸的傷害,仍然有非接觸性的輻射傷害遍布,比如同學們看待他時異樣的目光,背後偷偷說著他聽不清的悄悄話,還有那些他融不進去也根本不會帶他玩的小圈子。」
「信息量好大啊,這又是你猜的?或者叫推演的?」
「嗯哼,一有機會就能驗證了嘛。」
「那獨眼章魚怪呢?」
「你覺得吸盤、觸手是什麼,有攻擊性嗎?」
「嗯……你這麼問的話,似乎沒有。」
「他沒有朋友,你覺得那可能是什麼呢?」
「是他渴望與人親近,建立關聯,獲得陪伴?畢竟他沒啥朋友嘛。」
「對路。至於獨眼嘛,一會兒專門給你講個案子吧,先問別的。」
「嗯,那就問卡通和真實的區別?」
「這也問?你說有啥區別?」
「二次元和三次元嗎?卡通是不夠接地氣的虛妄和空想?只是覺得或者希望自己很有能量,但是沒法在現實中實現?」
「嗯,很可能,但終歸需要驗證。否則咱倆說的也一樣,都太卡通了。」
「噢……我好像越來越明白你說的『內語』了,就是承載著信息的事物本身。」小玉若有所悟。
「準確地說應該是事物本身承載著的信息,你琢磨一下。」
「嗯,好有趣。」
「還有問題嗎?」
「有啊,那個房子底下的黑色質感的不明物質又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空空如實回答。
「咦,別賣關子啊!」小玉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是真不知道。即便是可以驗證也不能胡亂推演,容易先入為主形成誤導的。」
「那怎麼辦?不管不問不是掩耳盜鈴嗎?」
「在信息不全的時候,不妨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嘛,急什麼?瞧你那沒底氣的樣子。」空空隨時都會打擊小玉。
「好嘛,那下一步你會著重往哪兒獲取信息呢?」小玉鍥而不捨,問法漸漸刁鑽了。
「姑娘,你這是要竊取核心機密啊。」空空揶揄著,但還是答了,「我問你,木屋四周飛檐斗拱的古代建築代表什麼?靠竹子當立柱來支撐的懸空木屋代表什麼?接觸到門之後就消失意味著什麼?這些都是可以探索的信息。」
「鬧市中的陋巷?拆遷棚戶區?空中樓閣?形同虛設?名存實亡?」小玉喃喃自語。
「你可別自己陷進去了啊,離神神叨叨、瘋瘋癲癲可不遠了。可以慢慢驗證,但別先入為主。直覺是個好東西,但單憑直覺行事就容易盲人摸象了。」空空打斷了小玉的思路。
「嗯,有道理。那現在可以說獨眼的案子了嗎?」小玉的熱情似乎完全沒有冷卻。
「你等等,我找找啊。」空空開始翻檔案。
「這個案子的獨眼也是投射子人格的時候出現的?」小玉問個不停。
「嗯,同樣是第二個出現的子人格。」
「也是章魚怪嗎?」
「不是,但來訪者的困擾同樣是感覺自己沒有任何情緒。」
「這麼巧?」小玉更好奇了。
「相似的案子還有不少,只不過這個比較典型,估計對你會有所啟發。」
鳥爪黑羽獨眼猴
空空找到了檔案,把隱去個人信息的資料發給小玉。
這是個28歲的未婚男青年,中專學歷,感覺自己理解不了別人的意思,怕說錯話讓人誤會,所以基本不敢和人交流,人際關係自然也不好。
當有嚴重心理波動時,他才有正常人的情緒,也才能理解別人說什麼。嚴重心理波動一般發生於父母親對他表示失望、被親戚誤會和看不起的時候。
他說自己平時做事情經常不經過大腦,說話的時候忽然就忘記自己在說什麼。平時腦袋裡空蕩蕩的,也可以說沒有想法,完全沒有思考和動腦的感覺。因為思維經常陷入混亂,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學習,他只能做些不用動腦也不用技術的工作。談過女朋友,可是覺得自己太不堪,不想連累她,連婚都不敢結。很多次想過輕生,最近開始有自救的行為,也打過心理諮詢熱線電話求助。
「這表述不是挺通順嗎?我全都看懂了。」小玉有點疑惑。
「廢話,這是我整理過的!」空空的語氣帶著無奈,「基本情況看完了?我把催眠記錄分段發給你復盤,你跟上思路,我隨時會提問。」
「哦……」小玉的語調透著無力感,畏難情緒瞬間蓋過了好奇心。
導入階段,來訪者看到黑色能量球把自己的頭部覆蓋,而身體是米白色的。接著找到了一根灰色的蠟燭芯,一點燃,黑色的火焰突然騰地一下燃了起來。之後是從腰部分別往頭部和腿部開始融化。
「你獲得了什麼信息?」空空話鋒一轉,開始發問。
「啊?不知道啊,這樣的導入算正常還是不正常?」小玉正聽得專註,突然被問得發矇。
「現在我告訴你,到你接案子的時候誰來告訴你?」空空不依不饒。
確實也是這個道理,案子進展中如果跟不上受催眠者的節奏,線索就會稍縱即逝,連停下來都無法實現,更別說快進、重複和倒退了。而不管催眠師是否獲取信息,事態都會繼續進展下去。
「別糾結導入階段了,就當是進展順利吧。現在進入夢境了,你準備從哪兒下手?」空空接著問。
「也用投射生命來了解子人格?」小玉試探著。
「可以的。雖然可供選擇的路徑很多,但對這類案子來說,這種方式容易行得通。」
空空接著復盤案子。男青年看到的第一個生命是一個白色的圓球形狀的雞。分不清性別和年齡,沒有翅膀和腿,與《憤怒的小鳥》里那隻白色的鳥很像。
「你有什麼打算?」空空發問。
「嗯,我好像蒙了,能提示一下嗎?」小玉真的跟不上節奏了。
「沒有提示,不過沒有打算也是一種打算,可以進展下去的。」
「好。」小玉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第二個生命是一隻像星球那麼大的眼睛。
「你打算怎麼辦?」空空的提問又來了。
「像星球那麼大的眼睛?只有一隻眼睛嗎?」小玉的語氣有點虛,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
「嗯,就一隻。獨眼出現了,你發現了什麼?」
「順序也是第二出現的?」
「是,你還獲得了什麼信息?」
「這是來訪者根據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形成的投射,對嗎?」
「沒錯。那麼問題來了,在旁人眼中,如果自己是『獨眼』,意味著什麼?」
「嗯,怪怪的異類嗎?」
「不錯。但不夠準確,再深入一點。」
「視野不開闊?畢竟只有一隻眼睛嘛。」
「很好。推而廣之,獨角獸和犀牛也往往有孤傲和獨斷專行的特質。當然,這只是推演和方向,不是定論,不同的個案都需要分別驗證的。」
「嗯嗯,有道理,鼓掌!」
「別扯沒用的,問題還沒完。這隻像星球一般大的眼睛怎麼辦?」空空不為所動,拉回正題。
「對哦,怎麼辦?」小玉的成就感又被問號勾走了。
「不說話,眨呀眨,滿天都是大眼睛,你不瘮得慌嗎?」空空諧謔著。
「嗯……如果現在還沒有打算可以繼續進展下去嗎?」小玉沒頭緒。
「這次進展不下去了。卡在這兒,進入大眼瞪小眼模式。」空空把殘酷的現實告訴小玉。
「我放棄。這個節奏我是真的跟不上。要不你直接復盤吧,我在一邊聽著,偶爾提問就好。」小玉放棄了,提議自己當觀眾。
「放棄無效!我問你答,否則看連續劇似的被動接受就失去了復盤的意義。」空空丟開小玉想要置身事外的小算盤。
「好吧,我拼了,你問吧。」小玉想要豁出去了。
「眼睛是一個完整意義上的生命嗎?」空空問道。
「應該算不上。眼睛是個視覺接收器官吧。」
「那麼承載這個器官的生命形態是怎樣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哦,要讓這個生命整體出現,對嗎?!」小玉興奮地問。
「沒錯,可以叫來訪者把眼睛變小,再請他召喚眼睛所屬的完整生命體出現。」空空接著敘述進展。
第二個生命是一隻獨眼的靈長類動物,像只猴子,比較瘦,奇怪的是身上長著稀疏的黑色羽毛,長著鳥爪。
「你獲得了什麼信息?有啥打算?」空空步步緊逼。
「怪,很怪,相當怪,然後可以先往下繼續嗎?」小玉腳踩滑板鞋,能溜就溜。
「你這是打算頭也不回地一路狂奔,對吧?」空空表示無奈,繼續復盤。
第三個出現的是一把刀。刀發著很亮的光,非常刺眼,明晃晃的沒法看清。
「好,到這兒又進展不下去了,你怎麼打算?」空空替小玉踩了剎車。
「捂著臉,然後透過指縫去看?」小玉弱弱地說。
「你是催眠師,不是吃瓜群眾!這種方式理論上確實是可行的,但會不會太沒追求了?」空空各種嫌棄。
「那還能怎麼辦?我感覺又跟不上了。」小玉隨時想舉白旗。
「夢境是來訪者的潛意識投射,自己完全可以佔據主動啊。」空空提示著。
「直接讓刀光減弱或者讓自己視覺功能增強嗎?」小玉想了想,說。
「可以,在你的引導下,來訪者現在能看清了。你會讓他了解些什麼信息?」
「嗯……刀上有沒有刻字、花紋、配飾之類的?」
「女孩子的思維還真就不同。你在找鑄刀師印記?定情信物?鑒賞藝術品?不巧,這把刀上啥都沒有,是把裸刀!」空空調侃著沒找對方向的小玉。
「嗯……刀不是生命吧?讓刀的主人出現?」小玉學聰明了。
「好思路,可取,但是為時過早。這是一把什麼樣的刀,你知道嗎?」
「你不是說了嗎?裸刀啊!」小玉振振有詞。
「哎呀,我去!裸刀是什麼刀?長的還是短的,切肉的還是砍柴的?」
「哦哦,對哦。要看刀是什麼樣的。」小玉如夢初醒。
「刀不長,很鋒利,很尖。」空空提供著信息。
「防身自衛的短刀?」小玉反應倒是挺快。
「好推演,可以試著驗證。現在可以讓刀的主人出現了,是來訪者從小玩到大的一個朋友。兩人的關係不好也不壞。」
「這是什麼信息?」小玉喃喃自語。
「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啊?」
「嗯……可以直接繼續下去嗎?」
「怎麼繼續?你說。」
「讓來訪者和這個朋友聊聊?」
「可以,但朋友沒有搭理他。」
「那怎麼辦,先找怪猴子打探一下?」
「要是怪猴子也不搭理他呢,你就找雞是不?一共就三個選項,你準備試三遍啊?」空空對小玉的套路哭笑不得。
「那你說找誰了解信息合適?我是真的沒思路了。」小玉進入委屈耍賴滿地打滾模式。
「你如果是導遊,帶團到了一個開闊景區,比如草原和山頂,你會要求遊客務必按照你規定的方向,鎖定路線進行觀光嗎?」
「當然不會,他們自己愛看哪兒看哪兒,他們又不傻。」小玉順嘴說。
「是啊,遊客當然不傻,至於你這個導遊傻不傻……」空空欲言又止,又把小玉套路了。
「哦,對,可以讓來訪者自己選!」
「對嘛,心理師只是個嚮導和助手,為啥非得把自己當保姆和監護人,你不累嗎?」
「嗯,那我請來訪者考慮一下,讓他決定選擇和誰溝通。」
「我再補充兩句,既然出現了超自然的怪猴子和鋒利的銳器,那麼你可以強調一下他是夢境中一切的主宰,沒有什麼能夠對他造成任何形式的傷害。另一方面則是夢境中每一個生命體都有獨立的思維能力,請他放心交流。在喚醒他之後還要補充一點,夢境是存在於他的潛意識當中的,他需要分清夢境和現實的界限。」
「好的,我記住了。」
「我們繼續。他選擇的是那隻白色的雞。那麼問題又來了,對話該從哪裡開始呢?」
「還真是找雞啊。可以問它,『為什麼你長成這樣?』」小玉又躍躍欲試了。
「你咋不問它為什麼做雞呢?它可能會告訴你是生活所迫。」空空對小玉無語了,「剛開始交流不適合採用寬泛的問題,切入話題要找小而具體的點。」
「那……你為什麼沒有翅膀和腳?」
「嗯,不錯!我們這次復盤是為了梳理思路。當提問和交流出現了嚴重的阻抗就先跳過。我們省略過程,不具體展開了。」
經過不斷的提示和鼓勵,來訪者終於從目光遊離迴避的狀態調整到敢於直面那隻白色的雞,並且把話問了出來。
「你為什麼沒有翅膀和腳?」來訪者問。
「……」那隻雞面對夢境中主宰者的質問,不得不正眼看著來訪者,但仍保持沉默。
空空讓來訪者換個問題試試。不料來訪者三番五次的提問都沒得到回應。
直到來訪者有點氣憤地問道:「你怎麼這麼怪?」
「你跟我一樣怪!」雞終於開口了。
「這不是跟我剛開始問的差不多嗎?」小玉一下來勁了。
「差得多了!你光看相似的部分,沒看不同的地方!」空空堅決的語氣讓小玉冷靜下來。
「因為他自己氣憤了,於是他和怪雞都進入正常狀態了?」小玉似乎發現了不同。
「沒錯,這也驗證了推演。第一序位出現的子人格是自己展現給外界的投射,那麼接下來怎麼辦?」空空問小玉。
「我現在很同情那隻雞。」小玉低語。
「為什麼?」
「我們倆遭遇很像,總是被問得一臉問號。」小玉顧影自憐。
「好啦好啦,接下來這段我來敘述,你自己找啟發點。」
「好好好!」小玉又如釋重負了。
空空讓來訪者給這隻雞貼三個標籤,描述它的特點。
「荒誕、怪異、沒意思。」來訪者很快有了回復。
「是雞感覺外界沒有意思還是外界覺得它沒意思?」空空追問。
來訪者說是後者,換句話說,這是一隻在別人眼中很無趣的雞。
於是再問這隻覺得自己和來訪者一樣怪的雞,為什麼沒有翅膀和腿的時候,怪雞給出了答案。
「因為我跟你一樣縮手縮腳。」
「喔,好厲害!」小玉很擅長起鬨。
接著來訪者選擇面對的是那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你為什麼拿著刀?」來訪者問。
他的朋友只是笑,沒回答,潛台詞是「我瞧不起你」。
「你為什麼瞧不起我?」來訪者問。
「你不配知道答案。」對方不屑地回答他。
空空重申了來訪者在夢境中處於主宰的身份之後,來訪者接著問他:「你憑什麼瞧不起我?」雖然語勢遠不及空空那麼強硬,但較之他剛才低到塵埃里的語調已經強了許多。
「因為你沒什麼讓我瞧得起。」對方說出了殘酷的真相。
而那把刀實際上是通過示威來阻止來訪者靠近,或者說提防他。刀上的光則是為了讓來訪者望而卻步。畢竟無論從社會地位、經濟水平還是思維層次、工作能力上,兩人的差距都已經相當懸殊。那麼朋友始終在強調和展示彼此間的差距與隔閡也就不足為奇了。
「喔,好神奇!」小玉還真就很適合當綜藝節目的觀眾,情緒總是適時起伏,隨時入戲。
怪雞和發光的刀都了解之後,來訪者最終要面對的是那隻獨眼黑羽毛鳥爪子的瘦猴子。
來訪者發現猴子的眼白很大,瞳孔小到看不見。
「它在翻白眼。」來訪者告訴空空,怪猴子不樂意搭理他。
空空讓來訪者對猴子自由發問。
「為什麼你只有一隻眼睛?」來訪者問著翻白眼的猴子。
面對來訪者的反覆追問,怪猴子直接消失在它所在的黑色宇宙當中。
「本來它的眼睛就像星球那麼大,所以身在宇宙當中對吧?」小玉問道。
「沒錯。」空空回了小玉一句,接著復盤案子。
空空讓來訪者把宇宙中的光線調亮,亮到讓這隻黑色的猴子在光芒當中無處遁形。
躲不開,只好面對,猴子不得已又回到了來訪者面前。
「為什麼只有一隻眼睛?」這次,來訪者的平淡語調中透著些許底氣。
「因為我用獨眼看世界。」猴子說。
「眼睛總是成對出現的,你應該還有一隻,為什麼不用呢?」空空讓來訪者向猴子提問。
「因為另一隻不需要。」猴子的回答似乎在兜圈子。
「為什麼不需要?」
「因為另一隻是世俗的眼睛。」猴子一直在玩文字遊戲。
「世俗的眼睛是指什麼?」空空讓來訪者問。
「……」猴子答不上來,沉默了一段時間。
「你問問世俗的眼睛里有不理會的成分嗎?」空空主導著來訪者的提問。
「有。」猴子答。
「有報復的成分嗎?」空空繼續主導著。
「也有。」猴子答。
「可不可以理解為世俗的眼光對你進行了不公正的審判,所以你一方面不去理會世俗的眼光,另一方面自己也不用這種世俗的眼光去看世界,於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來訪者說自己不知道。
空空請他去向獨眼猴子確認一下,猴子馬上認可了這個說法。
「瘦猴子和羽翼豐滿的雞?不一致啊!」當時的空空突然意識到這個不協調的反差,於是著手驗證。
空空讓來訪者回去問那隻雞:「雖然縮手縮腳,你看起來還蠻不錯的嘛,或者只是看起來挺好?」
「我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還不錯。」雞很坦誠。
空空讓來訪者把手伸進羽毛去摸索一下。果然,這隻雞隻是羽毛蓬鬆而已,其實瘦骨嶙峋。
對嘛,這才說得通。
掃清小疑惑,該進入重頭戲了。
空空主導著來訪者,問猴子為什麼會有黑色的羽毛和鳥爪。
猴子很憤怒,扭過頭去。鼻孔噴著粗氣,不理會來訪者。
空空讓來訪者選擇,是站在原地看著猴子發火還是走到猴子面前與憤怒的它對峙。
來訪者選擇走過去直面憤怒的猴子。
「猴子又跑了。」來訪者無奈地說。
空空讓他使用一個命令式的咒語,讓猴子沒得到許可之前挪不開半步。
夢境里來訪者就是如來佛,別說這隻瘦瘦的怪猴子,就算是齊天大聖也跳不出他的掌心。
猴子不再憤怒,轉而變得很低落。
「迴避、憤怒、逃跑、低落。嗯……或許我剛才的方式太生硬了。」空空反思著。
空空跟來訪者慢慢解釋,這三個看著有些怪的傢伙其實都是他自己潛意識中的子人格,都是為了讓來訪者過得更好而存在的朋友,所以不妨對他們更友好一些。
空空建議來訪者把剛才質問式的口氣調整一下,變成對待朋友一般的語調,也可以輕拍猴子的肩膀或背部示好,就像對哥們兒一樣。
來訪者調整了態度,請猴子告訴他,鳥爪和黑色羽毛有什麼玄機。
來訪者的態度轉變,又化解了一系列的阻抗之後,猴子說,它只是想讓自己看著更加雄偉些。
「類似於大白雞的虛張聲勢?」小玉問。
「你可以這麼理解。不過誰都有展示更好一面的慾望啊,所以不必戴著有色眼鏡評判。這只是他在成長環境中採取的一種生存策略而已。」大概是喜歡博物學的緣故,空空見識過自然生態中各類物種各不相同的生存策略。這些策略哪有高低貴賤和是非善惡之分?都只是為了生存而已。所以空空說起這個話題,語氣平和。
由於整個過程中與阻抗的纏鬥比較多,取得這些階段性進展時已經過了50分鐘。
空空帶來訪者從夢境里出來,請他談談全程的體會。
來訪者除了敘述自己對夢境中經歷的感受之外,還提到了兩點。一是自己憤怒的時候渾身會不由自主地發抖,這種情況無論是對家人、對親友還是在社會交往的時候都存在;另一個則是他想通了很多事,但不好表達。
「如果你願意分享,我樂意洗耳恭聽。當然了,如果你希望保密,我也完全尊重你的決定。」空空多少還是帶著點傾向性的,畢竟來訪者想通了事不就是心理師成就感的來源嗎?
「不,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來訪者思考了片刻,接著說,「就是有時會在極端情緒下能夠有感知情緒和表達情緒的能力,但是平時就沒有。」
「你在潛意識裡轉了一圈之後,對這個情況形成的原因有沒有什麼想法?」空空啟發著。
「你說會不會是我壓抑了十幾年,憋出毛病了?」來訪者猶豫著說道。
「很有可能。因為就我和你的溝通來說,感覺你挺正常的。」
空空打著比方和來訪者解釋:如果說情緒像洪水,控制情緒的機能至少有兩種方式——修高堤壩和導流泄洪。漲水的時候,只顧拚命修高堤壩,而不導流泄洪,也許一開始局面能夠控制得很好。但長此以往,洪水越來越大的時候,堤壩也只能越修越高。當堤壩修到能抵禦特大洪水的高度,你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維持堤壩上,對正常的水流量可能就麻木了,能讓你產生危機感的就只能是特大洪水來臨的時候。同樣的,當我們把感受到情緒的及格分數從60分提高到了98分,自然就難以及格了。
「對,對,應該就是這樣!」來訪者表示認同。
「其實我就像個麻醉師,而你才是主刀的醫生和手術的對象。這台手術是你自己完成的,你很了不起。」空空鼓勵並認可了來訪者直面和剖析自己的勇氣。
接著,空空給來訪者布置了作業——每天休息的時候到夢境當中,問問這幾個朋友的需求和期待,並在接下來的現實當中去嘗試和實踐,努力達成。
「總和這幾個朋友聊?這樣會導致人格分裂嗎?」小玉有點緊張。
「要是這樣就會分裂,那早就分裂了。每個人潛意識裡的子人格都有一大群。嗯,估計你也一樣。」
「一大群?能湊成一個議會和一廳的文武百官嗎?」小玉問。
「哎,還挺形象。如果我們的主人格是君王,那麼子人格就是輔佐的群臣,群策群力,以便於君王最後一錘定音。」
「那很多糾結的情況是不是就像兩個有權有勢的重臣爭執不下,而君王又優柔寡斷?」
「你宮廷戲看多了吧!不過還真就是你說的這個路數。就著你的話說,如果真有功高蓋主的子人格長期被倚重,還真會篡位奪權成為主人格。」空空扯開話題。
「這麼狗血?」小玉的語氣分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
「還好吧,淡定!」復盤告一段落了,空空洗了個蘋果啃了起來。
「那用催眠能夠實現人格完善甚至私人定製嗎?我的意思是進行靈魂的整形。」小玉的腦洞里是無窮無盡根本填不滿的好奇。
「當然了,和黑客改程序代碼一樣。難者不會,會者不難。」空空邊吃邊說。
「這個就厲害到有點可怕了。」小玉的聲音有點虛。
「怕什麼?怕被我催眠改造人格?」空空覺得好笑。
「嗯,有一點。」
「想得美!你不交錢,誰閑得慌給你花這個工夫啊!技術活也是耗時費力的好嗎?」空空各種不屑。
「好好好,手藝人空空!你接著說。」
最後,空空把接下來的干預將會採取的思路概略地告訴來訪者。畢竟此前只是通過夢境簡單地了解一些潛意識的情況,至於「傷」到什麼程度,選取什麼方法「治癒」比較合適,終歸還需要一個過程。
來訪者在反饋中稱,空空讓他的內心感覺很舒適,感受到了很久沒有感受到的那種內心放鬆。可他感覺還是沒有找到最根本的原因,預期目標沒有達到,包括跟空空對話的過程中他也同樣感覺沒有情感。
「這個案子沒有繼續進展下去嗎?」
「嗯,沒有後續了。」
「他為什麼沒繼續做干預?」小玉有點疑惑。
「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我的水平達不到他的預期吧。」
「少來假謙虛了。你收費那麼高,更可能是他的經濟條件承受不起吧。」小玉拆穿空空的託辭。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幾年形成的困擾想要畢其功於一役,這可能也算是個不靠譜的觀念吧。」小玉的話觸發了空空的思考。
「嗯,有道理。太急功近利的想法本來就和一夜暴富一樣不切實際。」小玉也覺得對。
「不過也不是絕對的。如果是做當面的深度催眠,也有一定概率當場搞定困擾。這樣的案子也有不少。」
「哎,淺層催眠就這麼嚇人了,還深度?這一行水太深了,我就在岸邊撿撿螃蟹和貝殼好了。」小玉馬上撇清身份,儼然一個吃瓜群眾。
「你這樣挺好的。入這一行,『知止』是最重要的大前提,換成術語就叫作『邊界一定要清晰』。」空空語氣正經起來。
「就是要分清某個案子究竟是不是我的菜?如果不是,就得趕緊撤?」
「撤?你咋不屁滾尿流落荒而逃呢?推介交付給能搞定的心理師,這叫轉介。」
「嗯嗯,轉介。對了,那如果要接著進行干預,你會採用什麼思路?」不知道為什麼,小玉似乎對這類案子很感興趣。
「這麼有研究精神?你先去做做功課。把生物的生存策略種類梳理一下,到時我講多少取決於你功課的完成情況。」
「生存策略?和這個案子的內容有關係嗎?」小玉提防著被空空利用,白乾苦力。
「愛做不做,可沒人逼你啊!」空空瞬間高冷。
「哼,你就等著傾囊相授吧。」小玉傲嬌地應戰。
生存策略與斯金納箱
「請過目。」三天之後,小玉發來一篇5000字的文檔。
空空快速翻了幾頁,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學術名詞,還有英文引用和註釋,頓覺眼前一黑,旋即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這是要我幫你看學位論文嗎?你用大白話直接講就得了。」
「生存策略種類太多了,光是羅列就得說上一個鐘頭。這不是為了體現我功課做得充分嘛!」小玉嘚瑟著。
空空翻看著文檔,根本沒心思搭茬。
小玉只好自己接著往下說:「我們得從生命的本質說起。」
大概是準備得確實挺紮實,小玉一改平時的跟班氣質,主角范兒十足。
「瞧你這架勢、這口氣,給你三天三夜夠不夠表演?」空空抬杠。
「那用不了,咱們可以簡單來說。生命的邏輯就兩條——保存自己和繁衍後代。」
「沒錯,傳承並散播DNA。」發現小玉能化繁為簡、深入淺出,空空對這次討論提起了興趣。
「這就讓生物產生了兩種剛性需求,一個叫能量獲取,另一個叫生殖搭檔。」
「嗯,生下來和活下去嘛。當然,無性繁殖的咱就暫不討論了。」
「對,不光無性繁殖,整個繁殖這塊都不討論。因為我們探討的是生存策略,只管怎麼活下去。」
「喲,審題很清晰啊!」空空拿腔作調地回應著小玉,心裡暗暗稱讚。
「活下去需要能量,獲取的途徑多種多樣,又可以分兩類。」小玉條理清晰地表述,不受空空干擾,「分為家養的和野生的。」
「好好好,你說了算。」空空表示同意。
「從家養的生物就能很好地看出能量獲取的剛需是什麼了,無非是吃好喝好和安心睡覺。這個就是最本質的需求,也是生物們採用各種生存策略的目標。」從小玉的表現看,這三天的功課沒白做。
「你這個邏輯還挺有意思的。一分二來二分四……指數爆炸,你是不是搞過傳銷啊?」空空不停打著岔。
「我們把這兩個剛需逐一對應到野生生物上就一目了然啦。」小玉不搭理空空,自顧自地展開內容。
「來來來,你繼續。」空空知趣地當起了捧哏。
「愛學習的空大叔,您老人家想聽哪種生態環境中的生存策略啊?雨林、沙漠、草原、丘陵、冰原、淺海、深海……」小玉賣起了關子。
「不賴啊!士別三日,準備搞事?」空空保持著刀子嘴,卻為小玉的行動力和悟性暗暗稱道。
「哈哈哈,做好功課不就是為了換故事聽嗎?」小玉知道自己做的功課順利過關了。
「好,不過接下來我講的不是故事,是支撐套路的理論。」空空先給小玉打上預防針。
「都一樣。你放心說吧,我聽著。」
「關於行為主義你了解多少?」空空問。
「心理三大流派之一啊,與精神分析、人本主義並駕齊驅。但目前似乎不是很受待見,相關負面消息不少。」估計小玉看了不少網癮少年被打著行為主義幌子的「老師」實施電療的新聞。
「再具體點,除了巴甫洛夫只用搖鈴鐺就讓狗狗流口水的經典案例,你還知道些什麼?」
「那還真就不知道了。」
「斯金納箱實驗聽說過嗎?小白鼠按鍵掉食物。」空空問。
「哦,斯金納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也是行為主義流派的大人物。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小玉不僅賣得一手好萌,裝傻更是一把好手。
「他的玩法和巴甫洛夫還蠻不同的。比方說巴爺是把狗狗固定住,而金叔則是讓被試的動物在箱子里自由活動。換句話說,巴爺的玩法是讓狗狗被動感應外界刺激,金叔的玩法則是小白鼠主動觸發外界刺激。」空空接著說。
「一個受,一個攻?」小玉進入腐女模式。
「一句話,就是金叔主動觸發外界刺激的玩法應用得更廣更深,人們借鑒得更多,並且簡單高效。」
「嗯,我也覺得攻比較受歡迎。」小玉沉浸於腐女模式不可自拔了。
「你光知道污和打岔可咋整啊?馬上就要講重點了。」空空忍不了了。
「好,我不鬧了,重點是什麼?是『為什麼主動觸發外界刺激更值得人類借鑒』嗎?」
「遠不止如此。斯金納箱將刺激、概率、行為形成三位一體,最終能導致成癮。這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
「完全聽不懂。」小玉馬上表態。
「實驗是這樣的,把一隻小白鼠……」
「又是小白鼠,真可憐。」小玉也有小女生的通病。
「要不,換你來?」空空從來不慣著。
「那還是讓小白鼠來吧,畢竟它比較專業。」小玉馬上服軟了。
「把小白鼠放進箱子里,箱子里有個按鈕,一按就掉一顆玉米粒。小白鼠無意中發現這個秘密后,漸漸地就學會了獲取玉米粒的方法。」
「這說明小白鼠的腦子不是白長的嘛!」小玉覺得不足為奇。
「接下來,按鈕失靈了,怎麼按都不掉玉米粒。」
「小白鼠剛開始還按幾下,然後就索然無味不跟按鈕玩了?」
「這隻小白鼠,恭喜你回答正確!」
「沒新意。」小玉表示無趣。
「接下來,玩法升級了。按鈕只有一定概率掉下玉米粒,所以小白鼠要多次按下按鈕才行。」
「之前不就是這樣嗎?多了個『概率』而已。」
「嗯,還沒說完。關鍵在於,比起之前一按就有玉米粒的小白鼠,玩法升級之後的小白鼠能在更長時間內保持著這個行為習慣。你琢磨一下這兩種模式的差別,回想一下日常生活當中自己被套路過嗎?」空空意味深長地開始壞笑。
「你這麼一問,雖然我還沒反應過來,但感覺自己已經變成大白鼠了。」小玉方寸有點亂了。
「誰都一樣,從最開始的老虎機,到手機遊戲充值,再到商店積分的兌換和抽獎。你隨便拿一個來分析,都能看到刺激、概率、行為最後導致成癮的斯金納箱模式。」
「商店積分也是嗎?不會吧!」小玉有點驚訝。
「當然了,這裡面往往還利用了其他心理機制,比如『等價替代』效應。比如你買了100塊錢的東西,商店送你1000積分券。當你使用這1000積分券的時候,你會覺得這是白撿的,而不會去想這是商家拿出多賺的部分當中的一小點分給你嘗甜頭,其實只是誘餌而已。」
「……」小玉邊聽邊對號入座,沒有吱聲。
「接下來你會發現,要想兌換一個漂亮的小掛件至少要2000積分券。那麼此時擁有1000積分券的人中會有不少人產生這種念頭,『老娘我還有半個免費的漂亮小掛件在商店沒拿回來呢!』會玩的商家還設置了憑積分抽獎的遊戲,在『出國雙飛五日游』的大獎面前,即便概率只有萬分之一,你覺得會不會有人去碰運氣?」
「細思極恐!我之前一直好奇買彩票的人和賭博的人怎麼會這麼多呢!」
「出國旅遊和萬分之一的概率你覺得哪個具象化的效果好?」
「當然是旅遊啊!這還用問?你當我小白鼠啊?」
「對咯。大腦總是會優先被誘人的畫面吸引,而選擇性地忽略讓人寒心的概率。於是你不會考慮在那家店消費的100塊錢是否真的有必要,而是會想:值了值了,現在買還有1000積分券呢。這時候『等價替代』效應就出現啦,花100塊你可能會猶豫一下,但如果等價替代成免費獲得1000積分券就很輕鬆啦。這不是花錢,是佔便宜!100塊瞬間花出去了,眼睛都不帶眨的。消費,其實不就是個心理魔術嗎?」
「全都是套路!原價500塊錢,打折后只賣200塊錢,於是你如果不買就感覺是自己損失了300塊錢,是不是也類似這種套路?」小玉跟上了節奏。
「嗯,這是另一個套路。『失去的痛大於獲得的爽。』我們先接著剛才說,你的錢花掉了,積分券也就到手了。兌換事小,抽獎事大。陽光普照的小獎,衛生紙、圓珠筆之類的大家都能抽到。關鍵是那個大獎,你覺得會被輕易抽中嗎?」
「反正我自己沒遇上過。」
「你點背沒關係啊,歷次抽中大獎的幸運兒會留下歡樂的照片,統統都在屏幕上循環播出啊!很多人會把眼前的景象當成未來自己的模樣。於是第一波刺激、概率、行為三位一體的斯金納成癮箱完成。」
「嗯,刺激就是中大獎,行為就是消費,概率就是大獎渺茫小獎尋常的中獎可能性,對吧?不過,這就完成了嗎?還有很多人不容易受影響吧。」
「當然了,但只要有人受影響就夠了。一波不成可以第二波第三波啊,何況成癮容易抽身難。商家可沒心情當鐵杵磨成針的老婆婆,他們搭起的都是篩選成癮客戶的流水線,只要刺激、概率、行為三個要素拿捏到位,誰也架不住走量啊!」
「我的天哪,我感覺自己一直被套路著。」小玉悶悶不樂。
「都一樣,畢竟套路那麼多。看懂別人下的套,自己就可以下腳了。」空空寬慰著她。
「但是,斯金納箱的成癮機制和生存策略有什麼關係?」
「靈活變通的生存策略和斯金納箱沒啥關係,但固化單一的生存策略呢?你琢磨琢磨。」空空給小玉留出思考的空間。
「你的意思是,固化單一的生存策略像是一種不自控的成癮機制?就像來訪者一直選擇壓抑情緒,其實是陷入了成癮的行為模式中?」小玉問。
「嗯哼!就像賭癮一樣,明知不好,但總是重蹈覆轍。如果你只作為旁觀者,當然不能理解他在這個行為模式中受到的刺激給他帶來的愉悅。」空空補充。
「那這個來訪者該怎麼辦,成癮容易抽身難啊,有啥辦法嗎?」小玉沒頭緒。
「用催眠導入夢境,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中構建新的斯金納箱。」
「新的斯金納箱……」小玉輕聲重複了一遍,沒有再接話。
「設置刺激,調配概率,定製行為,實現新的成癮。」空空接著說。
「以毒攻毒?」小玉有點驚訝。
「厭惡療法才叫以毒攻毒,比如電擊戒除所謂的網癮和彈皮筋遏制戀物癖。」空空嫌棄地說。
「但還是要用新的癮替代之前的癮啊!」小玉憂心忡忡。
「說得好,那對於這類感覺自己沒有情緒的案子來說,來訪者之前是什麼癮?」空空不疾不徐地問。
「哎呀,這也不算是癮吧?硬套個名字的話,就是『躲在殼裡嚇人的癮』?」小玉無奈地應對。
「這個名起得挺好啊,給他們重新定製一個怎樣的癮比較好呢?」空空繼續問。
「難不成可以是『正視差距,努力提升』的癮?」小玉好像有點明白了。
「嗯,那你還覺得這叫以毒攻毒嗎?」空空問。
「套路啊!」小玉恍然大悟地叫出聲來。
「無論披著甲殼當海螺、當烏龜、當穿山甲,或者沒有甲殼當水母、當老鼠、當老虎,再比如枯葉蝶的擬態、變色龍讓自己遁形的保護色,或者壁虎斷尾巴、海參吐內髒的局部犧牲,在我看來統統都一樣,都只是不同生命選擇的生存策略而已,沒有好壞之分。同樣,當自己覺得需要改變又力不從心的時候,找專業人士協助一下其實挺輕鬆的,往往還能事半功倍。」
「這個圈子居然被你兜回來了。信息量有點大,我要去消化一下。」小玉感覺腦洞已經被塞滿了。
「嗯,你最近狀態不錯,是不是心理學成癮啦?」空空追加諧謔。
「啊,我也覺得!你個老司機是不是套路我了?快招!」小玉反唇相譏。
「哈哈哈……你自己猜猜咯。最近我有幾個講座,你的功課剛好派上用場。備課去了,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