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番外篇（十四）

A市，某精神病院。

「張媽，我看你臉色挺不好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要不你今天就請假休息一天吧？」

張溫嵐勉強的笑了笑，「沒事的，人老了嘛，身子骨多多少少有點不利落罷了，我就不跟你說了，二樓還得打掃呢，我先過去了。」

同事神色擔憂的點點頭，「好，那你小心點啊，要是真的不舒服就彆強撐著，記得請假休息。」

「我知道的，那我先走了。」

張溫嵐拿著拖把和水桶朝前面走，身後三兩個同事竊竊私語的說起了話來。

「哎，你說張媽都這麼一把年紀了，怎麼還這麼拚命啊？一整年啊，都不休息的。」

另一個同事壓低了音量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張媽的女兒這裡不太正常……」同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聽說就在我們院里治療呢，聽說她很早就沒了丈夫，女兒還這樣，不拚命的話，自己吃穿都成問題，更別說她女兒的住院治療了。」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聽院里工作久的人提起過，張媽的女兒是犯了罪，據說是謀殺呢，進了監獄沒多久，人就瘋了，這才被放出來，要我說啊，這也是報應，即使苦了張媽……」

「啊？真的是這樣嗎？」

張溫嵐提著垃圾桶走樓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走一步都十分困難，走到一半的時候，胃突然劇痛了起來，她捂著胸口，臉色發白，身體無力的靠在了樓梯的牆壁上。

咬緊牙關，努力壓下那股劇痛，心裡暗暗想著，不行，她不能就這樣倒下了，再多一天，那怕為了李伊娜再多做一天也好。

張溫嵐再想上樓的時候，胃疼的越來越厲害，最後疼得都直不起身體了，蹲在地面上，她一咳嗽，一口血直接吐了出來，人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倒下去沒多久，一個路過的醫生見到了，連忙跑過去將人扶起來，「張媽，張媽！你這是怎麼了，快醒醒啊……」

喊了好幾聲，張溫嵐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醫生只能著急地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張媽暈過去了，快叫救護車！」

其他人聽到動靜紛紛跑了過來，也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的，過了半個小時，張溫嵐被抬上了救護車，救護車緩緩駛離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的一個房間內。

李伊娜披頭撒發的站在窗前，聽著外面救護車的聲音，她眨了眨眼睛，眼底閃過於往常不一樣的神色。

……

A市第九人民醫院。

張溫嵐被送入了搶救室，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搶救室的門被拉開，醫生一臉凝重的神情走出來，看了看搶救室外面的幾個人，他開口問道：「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我們都不是，我是她工作地方的同事。」

「那病人的家屬呢？還不快叫她過來。」

「這個……」同事一臉為難的表情，過了片刻才說道：「醫生，你看有什麼事你跟我們說就好，她只有一個女兒，但人是患有精神方面疾病，她也沒有家人和其他朋友了。」

醫生抿了抿唇，眉頭擰得死死的，有點無奈地說道：「是胃癌晚期，現在癥狀已經很嚴重了，怕是……」

醫生的話沒往下說，但沖他表情能猜到接下來的話。

「什麼！胃癌晚期？！」同事一臉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我剛才讓人去查了，病人在三個多月前就查出了是胃癌，那時候癥狀還沒這麼嚴重，治療也許還有希望，可是她選擇了放棄所有治療，這……你們想辦法聯繫看看，她還有沒有其他朋友家人，能料理她事情的，大概也就這兩天了。」

醫生走後，同事們站在搶救室外面面相覷，一時感慨萬千，同情還有無奈。

在精神病院領帶商量之後，決定讓同事輪流在醫院照顧張溫嵐。

張溫嵐在第二天醒過來，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虛弱地問道：「伊娜……她在院里還好嗎？」

同事安慰道：「沒事，我聽值班的醫生說，她很聽話，都沒有鬧，吃了飯就上床睡覺了。」

張溫嵐一聽，當即就鬆了一口氣。

同事長嘆了一聲，道：「張媽，你這又是何苦呢，病了你應該早點說出來，這樣我們能幫著一起想辦法，可你現在……」

張溫嵐扯著嘴角笑了笑，「人老了，歲數大了，何必在浪費錢去治療，況且治療也是都受罪一段時間罷了。」

「可你現在……」

同事話還沒說完，張溫嵐又咳嗽了起來，又開始吐血，嚇得同事剛才喊了醫生過來。

醫生過來看過之後，只是搖了搖頭神情凝重的離開。

張溫嵐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能拜託你一個忙嗎？回去跟院長說說情，把伊娜帶過來見我一面，我想再最後見她一面……」

同事點了點頭，答應了。

……

一個小時后，李伊娜被帶到了病房，顯然精神病院的人幫她收拾過了，不再披頭撒發的，人站著不說話，沒有任何錶情，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正常人的樣子。

「伊娜，快過去，過去跟你媽媽說說話。」

李伊娜站著不為所動，精神病院的人有點無奈，張溫嵐卻搖了搖頭，說話氣息都斷斷續續的，「沒……沒事，你們能先出去嗎？我，我想跟伊娜單獨說兩句話……」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出了病房，還幫李伊娜和張溫嵐拉上了門。

所有人出去后，站著的李伊娜抿緊了唇，僵硬身體站在原地，張溫嵐努力的扯出一個笑容，輕聲喊道：「伊娜，過來讓媽媽看看你。」

李伊娜沒有再站著不動，而是抬腳走到了張溫嵐病床前，在病床前坐下來，臉上還是沒有任何錶情，眼底卻閃過一抹隱忍。

「伊娜，媽媽怕是不能再照顧你了，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了嗎？要好好的吃飯，要好好的穿衣服，晚上也要好好的睡覺……」

李伊娜咬緊了唇，看著虛弱，頭髮蒼白的張溫嵐，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顆一顆往下掉。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有瘋！我就是在裝瘋賣傻啊！」

本以為張溫嵐會很驚訝，可她卻一副根本就不意外的樣子，好像她早就知道了一樣。

「我知道，你是我的女兒，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李伊娜愣住了，臉上掛著眼淚，不可置信的望著的張溫嵐，「那你還……你為什麼還……」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啊，媽媽這輩子最疼愛的女兒，媽媽寧願你裝瘋賣傻，讓我照顧你，也不願讓你在監獄里受苦。」

李伊娜張了張唇，喉嚨像被什麼塞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豆大的淚珠像傾盤大雨似的往下掉。

張溫嵐手伸到自己衣服的口袋，從裡面拿出了一張銀行卡交到李伊娜的手裡，簡單的抬起手去擦她臉上的眼淚，一邊說道：「伊娜，這是媽媽這幾年工作站攢下的錢，都在這裡了，等媽媽去世后呢，我跟你唯一個還有關係的遠方表舅說好了，他會來精神病院接你走……」

張溫嵐頓了頓，喘了一大口氣，才繼續說道：「你就跟他走，離開A市，拿著這筆錢找一個偏僻點的小地方好好生活，聽媽的，不要再怨恨任何人，也不要想著報復誰，好好過自己的生活，知道了嗎？」

李伊娜拿著手裡的銀行卡，趴在張溫嵐的手心裡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嗚嗚嗚……」

是她自私害她媽媽吃了這麼多苦，自己一直裝瘋賣傻，看著張溫嵐為她四處奔波，看她為了省錢甚至一天只吃一個饅頭，看她冬天冷得直哆嗦都捨不得多買一件衣服……

李伊娜覺得自己不配為人子女。

張溫嵐垂眸看著趴在自己病床前痛哭的李伊娜，手努力的輕拍著她的後背，「沒有，別哭了，乖……你沒有對不起媽媽，是媽媽……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好的生活環境，讓你從小受了那麼多苦……」

「嗚嗚，不是的，媽，對不起，對不起……」

張溫嵐覺得眼皮很重，努力想要睜開，但還是無力的要合上。

「伊娜，你聽媽媽說，無論你怎麼樣……你都是……媽媽，最驕傲的女……女兒……」

一說完這句話，張溫嵐無力的合上了眼睛，拍著李伊娜後背的手也無力的垂下。

李伊娜一怔，看著緊緊閉著眼睛的張溫嵐，她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用力的搖著張溫嵐的手臂，她哭著喊道：「媽，你醒醒……我求你醒醒好不好？嗚嗚……媽，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是我錯了，我求你醒醒好不好？」

李伊娜哭得嗓子都啞了，病房外的人才進來，一看張溫嵐閉著眼睛不懂，連忙叫了醫生來搶救，可惜經過搶救后，張溫嵐還是沒有恢復生命體征，被宣布正式死亡。

張溫嵐的後事是精神病人眾人幫忙料理的，李伊娜在葬禮期間整個人都木納到沒有感情，其他人以為她失去了熟悉的人不適應，也沒多想。

十天後，以為自稱張溫嵐遠方表哥的男人把李伊娜從精神病院帶走，從此李伊娜再沒有在A市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