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純嬪抬手壓在膝上,面若低沉,興許是一時興起,取了個隨意的名字,視鏡中美夫人,淡雅安寧,竟也多幾分戾氣「往日念你家道敗落,入宮為婢,伺主有心,平日研書准許在旁磨習,竟無半點長進」篡緊了手,生怕怒顏長在臉上,沒了以往沉著,半響又鬆開「可憐你,讓你不從官女子磨起。回宮謝主,僅是面上作給人看。一夜恩寵,便讓你得意忘形」輕笑「陛下僅把你當他養的一隻貓罷了」
夏氏辱語入耳,她不改面色,銀篦入人青絲,緩緩滑過
「您的發依舊好,只是不知日後夏氏還能不能為您挽鬢」
一梳到尾,舉案齊眉,這是幼時的囈語。瞧著純嬪少了平日淡然,她不禁笑「貓兒尚可卧人膝頭,繾綣慵懶」
純嬪許是不甘,她想。人心悅帝王多年,也不過換了個相敬如賓的結果。不如夏清,一夜恩澤如何?替身又如何?到底意,盡興而活。
「今日您想要挽怎樣的髮式?」
純嬪難耐嫌意,也要耐下去,萬般不能讓人看笑話「是誰都好,本宮已伴半載千秋,什麼場面沒見過」拿把富貴梳篦給她,讓她用這個「銀篦燙手,以前宮裡有人為討好陛下,用生燙的梳篦來折旁邊的髮鬢,美是美了,獨自咽苦,換一眼垂憐」一想「梳個牡丹頭」鏡里見她頗有韻味,眉目泛情,靠近些更能聞到金鑾殿帶來的香,曖意朦朧,片刻失神,緩緩道「大咪前幾日死了」
夏氏聞言,手上動作頓了頓,半晌才復,吐出四個字
「到底不同」
依著人,換了篦子又梳了頭,選了個紅寶石的釵子替人簪上。俯身瞧著銅鏡中佳人
「您喜歡么?」她不在乎那貓死了沒,左右別人風言風語她左耳聽右耳出便是,沈纖要的從來不是長長久久的寵愛,她不做痴心妄想夢。因為知終將黃粱夢醒,大夢破浮屠
純嬪輕嘆「你跟那貓有福相,平日多替它伴君左右便是」兩眼紅彤彤的,七分是熬出,餘下唯有晶瑩,撫上夏氏慢慢插入紅寶金釵與以往不同,只是這會頗有扶正,顯得人也精神不少,打從心裡多份薄霜,連從窗外吹來的風也是冷的。想她為陛下穿衣束髮時,君冠正戴,卻忘嬪位只可斜戴,如今要她再衷心隨我,添枚說話的人,她有多疑,我便有多憂「本宮很是喜歡,你到底是從這出來的,往日多來芳華宮做客」與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天漸漸兒明亮起來,輕咳幾聲,碧云為我添了外披,人也打扮得體,從未覺得我有如此虛勞,柔弱的似一團霧雲,軟糯的鵝毛打在臉上,不自覺拉攏了披衣,讓人包起了玉石梳篦,贈予她「火中萃煉,方能長用,玉石與真金同價,本宮並非大度,也絕無仇妒,送你,必有你的價值」一頓「時辰不早了,往日受封女子都要去向中宮請安,陛下卻叫你先來見我,實在不合禮數」笑了笑「回去備著吧,芳華宮的婢女你都熟著,便不送客」
夏氏到底是舊主,她縱使再不願,瞧著人嬌弱模樣也是心疼的,她心底暗罵自己「奴性!」
面上卻是笑開了
「帝君叫夏氏來道謝,夏氏卻還未說個謝字,夏氏糊塗」
她跪地給人磕頭
「一跪您大恩,將夏氏帶身邊指點」
「二跪您大德,不計夏氏從奴變妃」
「三跪您心善,夏氏願永遠忠於您」
再起身,替人攏了攏外衣,悄聲道
「往後的頭,夏氏再無福分替您梳了,您…」不再言語,欠了欠身,離去。
江湖白衣陌胥入目皆是刺目嫣紅尋得一角落坐下所想儘是那人將喜帖遞入手中時的笑顏替自己傾滿一樽清酒至於唇邊飲盡不知是那酒烈得辣嗓還是滿心的苦澀瞥眸間看見那人與身旁的美人敬酒那著的喜服的人甚是好看極了與那身旁的美人也如世人所言那般天造地設
不禁苦笑心心念念的人如今確是了別人的如意郎君自己為那人留於長安數載故里人來信皆言自己戀長安卻不知只是不戀長安只戀長安人
傾酒一樽盡數飲盡
世子白珏一身喜袍立於殿上,道喜祝酒聲不絕於,微微垂下眼帘,執著酒杯的手輕顫,明明身處繁華熱鬧之中,卻一臉平靜,周身清冷凜然的氣息一如既往,仿若不染凡塵的上天玄仙一般,遺世而獨立。隨著喜娘高昂的聲音,眼眸微動,對著眼前的嬌娘,緩緩舉杯相飲。
一杯盡,看著被簇擁著送入洞房的人,墨色的眸子里陡然染上幾分寒意,就連握著酒杯的手不自主的握緊也不自知,浸上酒漬的緋色薄唇微微蠕動,卻終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許是習慣,一時半會兒竟沒有人覺得不妥。
舉著重新溢滿酒香的杯,一步一步緩慢走下高台,走進那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歡鬧中,微垂眸子中冷意漸甚,卻在觸及那許久不見的人時消散乾淨,薄唇微勾間露出的笑容如冰雪消融,三月春花齊放般奪目。
江湖白衣陌胥側耳聽人言二人天造地設抬眸間那人一身嫣紅喜服已然入目見人眉目含笑不禁心泛苦澀許是自嘲般輕勾唇角想來是那人的大喜之日彎指替自己滿上一樽清酒至人前眉目含笑蓋去了心中的苦澀
「來時便聞白兄天官賜福娶得嬌妻,這美人當真如玉般,想在下這孤苦伶仃一人在異鄉數載,回了故里怕是應盡要招人笑話,而如今白兄在在下之前先得佳人,倒是惹了在下滿眼的嫉妒這酒,就算是在下的賀喜。」
言罷便飲盡那樽酒眉目間的笑意漸冷斂眸不在看人淡看那人手中清酒耳旁滿是圍在人身旁賓客的道喜,嬉笑聲
「願白兄與美人白頭至老」
世子白珏聽人口中輕言,到嘴的話語又生生繞了一圈咽了下去,心下有些茫然,一時間竟不知此身為誰,身在何處。恍惚間,那句『白兄』穿過紛紛擾擾的賓客落在耳邊,腦海中不由想起初見之時,他也是這般立於一片花海中叫他聲『白兄』,拉著他席地而坐,溫上幾壺佳釀,輕聲慢吟道上一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如今,是什麼讓那般洒脫之人,生生生出幾分陰霾?垂了眸子飲盡杯中酒,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起來,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亦不知從何而來,只是一點一滴在翻湧而上,攪的心亂如麻,如焚如釜。
上前幾步至人桌前,抬手執起酒壺添滿手中酒杯,再次一飲而下壓下心頭思緒,轉身間衣袖浮動翻轉,在空中劃下一道至美的紅弧。一襲紅衣本應艷麗卻因人片刻斂下去的笑容而凈若白袍。
「說真話!」
擱了酒杯,看人一眼,薄唇微啟不急不緩,平靜而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