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卿心我心(一)
涼風吹拂,暑氣頓消,天空像一塊晶瑩的藍寶石,將金色的大地籠罩,小池塘里的荷花已敗,荷葉孤零零的鋪在水面上,竟顯出一種別樣的無奈,只有山中的的楓樹,像喝了過量的酒,紅的像一團火一般,讓排成「人」字的雁群無比留戀,在天上轉了好多圈,才戀戀不捨的飛向了天邊......
寧家和別家一樣,已然都進行著秋收,收穫這一年的辛勞:
累,是當然的!但白花花的棉花,金黃色黃金般的稻子,甜膩膩但隱藏在土裡的紅薯,讓人看一眼就怨類全效,更讓本就是吃貨的寧松蘿想笑,而毫不猶豫的拋卻了所有的辛勞。
至於所調查的所謂「憫農鋤破壞」一事,則始終沒有頭緒,隱藏在暗處的那人就好似不存在一般,一下就沒有了蹤跡,無論如何也調查不到……
……
靈棚高搭,紙質車馬糊好,香燭紙錢焚燒,長明燈噼里啪啦作響,武家院子里哭聲陣陣,親族好友盡來弔唁。
已然停喪三天,今日正午,顯然就要下葬。
兄長武縱身穿一身白,里裡外外接待,老子娘霍氏則默默的坐在後面,神情獃滯,好似一尊泥胎,大家都知道,白髮人送黑髮人,霍氏心中定然愁苦無奈。
誰也想不到,一角廢棄岌岌可危的柴房裡,竟有個女子關在裡面,她一襲素白布衣,料子是最次等的,頭上只用一隻木釵,將一襲頭烏髮挽將起來,面容清秀,瓜子臉,一雙大眼睛紅紅腫腫的,顯然不知道已然哭了多少時間。
她,為盧氏,乃是這位已死秀才武岩的娘子,但因為其為童養媳,並不被霍氏所喜,所以不允許戴孝,而被排除在武家之外。
實際上盧氏當初被買來,是給老大武縱當媳婦的,但老二武岩,也就是死的這位,偏偏對其情有獨鍾,百般央求老子娘霍氏,才將其娶回來。
當時武岩讀書正是關鍵,考中童生的他正準備考秀才,霍老太自然不會那個時候讓背負著武家未來的小兒子不快,萬般無奈,方答應。
盧氏則當做上天的眷戀嫁給武岩后,極盡孝道,樸實勤快,將武家打理的井井有條,不讓婆婆霍氏費一點心,勞一點力,雖然並未對外宣稱身份,但一點都沒有感到不快。
無奈霍氏始終看盧氏不順眼,不但時不時找事,而且總敲打小兒子將盧氏休掉,畢竟中了秀才的小兒子以後是做大事的人,怎麼能娶一個童養媳呢?
但盧氏和武岩伉儷情深,武岩始終不願。
生性潑辣說一不二的霍氏顯然不依,就開始絕食,以此逼迫小兒子就範,意圖將他們的關係破壞。
霍氏得逞了——武岩寫了休書,但還沒來得及給盧氏,武岩就出事了,等眾人發現的時候,武岩已死去多時了。
武家的支柱倒了,霍氏自然分外痛心,於是其將所有的責任都安在了盧氏的頭上,不但被打的起不來炕,還不允為武岩披麻戴孝,硬生生被關進了柴房。
於是盧氏就這這樣在柴房待了三天,滴水未進,粒米未吃,為自家夫君哭紅了眼,心痛的她整個人都魔怔了。
她清楚的記得,幾天前的夜晚,他們還在溫柔纏綿,她知道自己不為婆婆所喜,當時還和相公商量,生下一兒半女,或許情況就會改觀。
誰知自那夜后,相公就蹤跡不見,家人苦尋五天,屍體方在懸崖下被發現,而看但是的痕迹,應該是其不小心一腳踩空,致使這一悲劇產生。
盧氏是在霍氏的棍棒下得知消息的,整個人混混沌沌,顯然都不知道疼了,等再醒來,已然被關在了柴房裡面,渾身劇痛無力嗓子已然叫不出來,聽著外面的動靜,她方知道相公已然停喪了三天。
盧氏想出去,想送自家相公最後一程,但是婆婆顯然不想盧氏如願,始終柴門緊閉,除了霍氏,誰都不讓進到柴房裡面。
當然,盧氏不會知道,她日思夜想的相公,就在她的面前——只不過她看不見。
「青兒,為夫對你不住啊!」武岩躲在柴房最為陰暗的一角,看著日益憔悴的娘子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此時的武岩依舊風度翩翩,身高近七尺,穿著一襲紫色直裰,雖然料子不是很好,細密的針腳,精巧的做工,將武岩的氣質襯托的剛剛好,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著整齊的髮髻,被一隻不貴重但極其精緻的白玉簪固定,襯的武岩文人傲骨顯現。
當然,要是盧氏看到,肯定會發現,這是她最為喜歡的一身裝扮,而武岩因為討自家娘子的笑,在家一直都是穿著這一身的。
因為這一身,不但可以襯托武岩的氣質,更能體現盧氏的嬌媚能幹,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手藝,更不是所有婦人都願節衣縮食,就為了相公頭上的一隻玉簪。
「當年,第一次見你,你就朝我笑,你的笑就好似世間最為美麗的色彩,一下就吸引了我的目光,所幸你也愛我,多少次在夢裡,我都偷偷在笑。」
「我得意,我自豪,我慶幸自己娶了世間最美的嬌娘,琴瑟相和,一起過完餘生。」
武岩一邊說,一邊眼望遠方,很顯然整個人都沉浸在往日的美好之中,不能自拔:
「那時候,你喜歡我讀書的模樣,我喜歡你在身旁,雖然不言不語,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我都盡知含義,不用多餘的言語,唯有相視一笑。」
「嗚嗚!」
聽到外面的哭聲,盧氏又一次不能自已,雖然聲音只在喉嚨里縈繞,但武岩看得出,他家娘子是真的為他斷了腸。
「娘子!」武岩下意識沖了過去,像往日一樣,看樣子是像一把將其摟在懷中輕輕安慰一番。
無奈武岩的手就好似無物一般,直接穿過盧氏的身體,而盧氏除了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之外,什麼都沒看到。
「娘子,是為夫不好!」武岩臉現悲戚,悻悻而言:「要不是我,你不會受到娘的厭棄,要不是我整日喜歡和你在一起,娘也不會整日看你生厭。」
「可是,妻啊,娘寡居多年,為了我們兄弟更吃盡了苦頭,所以,我萬不能不孝,更不能忤逆啊,所以,妻啊,你想怨恨就怨我吧,對於孤苦的娘,你還是多多擔待吧!」
「起棺!」
就在此時,院內有人大喊,盧氏知道,武岩的棺槨已然被抬起,下一步顯然就要入土為安了。
「娘,開門啊!」盧氏積攢了最後的力氣沖向門口,無奈她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剛走了兩步,腳下就一軟,摔倒在地,而因為柴房批號的柴不少,正好劃到了額角,血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為其蒼白的臉上,添上了幾分猙獰的色彩。
「娘子!」武岩又一次飛奔到前,伸出雙手擁抱,但依舊無濟於事,他甚至都不能輕輕隴一攏盧氏額前的髮絲,所以查看傷口更是幻想。
「相公!」盧氏的眼睛里流出的竟是血水,毫無疑問要是再哭下去的話,那雙明媚清澈的大眼睛,就要保不住了。
不過,盧氏顯然不以為意,她心中只是恨,恨自己太懦弱沒當時就跟隨相公而去,那樣的話,就不會如此痛苦,也不會無奈連死的力氣都沒有了。
「青兒,你記住,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著!」武岩顯然早就猜透了娘子的心情,而大叫道——只不過盧氏聽不到。
「咔噠!」
「吱嘎!」
就在此時,柴門左右分開,一道陽光照進來,盧氏適應了好半天,才將對面所來之人的面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