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卿心我心（三）

秋夜風很涼，幽藍的夜空，好似城裡賣的最好的緞子一般，漫天的星斗，則好似一雙雙天神的眼，看盡世間的冷暖與甜苦。

樹葉沙沙，蟋蟀整晚歡唱，倒不是蟋蟀們有多麼的快樂，而是他們已然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眼看著天氣一天冷過一天，他們已沒多長時間可活，眼看就到生命的盡頭，再不活動以後就沒機會了。

經受巨大的打擊的盧氏慢慢的咀嚼著冰涼的餅子，因為剛才情緒失控，茶壺被摔碎，所以吞咽東西的時候，沒有水來幫助，顯得有些費勁。

那碟子青菜已然見了底，綠色的汁液在盧氏嘴角留下了一絲絲的綠色痕迹，可能因為吃過東西的緣故原本蒼白的臉上隱隱有了些紅暈，趁著這絲絲的綠色痕迹，竟生出幾分嬌俏來。

只不過此時的盧氏顯然顧忌不到了，以後的路她已經打算好，吃完有了力氣，就撞牆而死。

這一女侍二夫的事情，她是萬萬做不得的，而她更知道她的心只給了那個叫武岩的，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

雖然武縱一直對她不錯，但她也僅僅將其當作大哥而已，而至於男女之情，則一點點都沒有。

長期生活在院牆之內，盧氏的思想很陳舊，在她看來，誰要了她的身子，她就是誰的人，而當那個人死去之後，她就當追尋而去，而因為死也需要力氣，所以盧氏才奮力的吞咽東西，以求擁有力氣。

「青兒啊，青兒啊！」武岩傷心的和盧氏蹲在一起，眼睛里儘是心疼，好想幫助自家娘子逃出去。

可是不能！他飄飄蕩蕩的就是一個魂體，連陽光都不能見，又如何能幫助盧氏呢？

「娘子，我錯了！我就該強勢一些的，這約法三章分明就不合理，我怎麼就答應了呢？」此時的武岩追悔莫及，當時那種情況，他就應該硬氣一些，盧氏本就無所依，他再妥協，那命運簡直可想而知。

他死了就死了，但她呢？他要她以後如何自立，難道真的願意讓她追隨而來，陪他到陰間去？

不！不行！

武岩有心出去找人幫忙傳遞消息，但盧氏這種情形，他又怎麼能離她而去？

大哥武縱雖然看似老實巴交一直是他的附庸，武家將最好的都給了他，而武縱只是默默的承受，就連娘好容易給他弄來的童養媳也被他這個弟弟佔了，大哥怎麼會沒有怨氣？

所以，武縱怎麼想的，武岩真不知，大哥要怎麼對盧氏？武岩猜想不到。

但作為一個成年的不識肉味的男子，要做的事情，武岩簡直都不敢忘下想下去，況且現在娘也站在大哥這一邊，所以十之八九已然決定了盧氏的命運。

不想盧氏死，也不想盧氏被欺辱，還偏偏做不到無視而躲出去，武岩此時簡直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啊！」就在此時，盧氏發出了聲響。

只見其搖搖晃晃站起來，看樣子是想往牆上撞了。

「吱嘎！」

誰知就在此時，門竟然開了，一個強壯高大的身軀，已然出現在柴房裡。

「你別過來……」見到來人，盧氏驚恐的去拿腳下的瓷片，一面舉到面前防衛，一面往後退，全然不知道，瓷片鋒利，早割傷了自己的手掌。

對，來人就是武縱！

此時的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雖然依舊是農人所穿的短打，但洗的乾乾淨淨，顯然已經是武縱最為體面的一件。

武縱看到盧氏的手掌，下意識的想過去，但看到盧氏驚恐的模樣，又將腳步收了回來，身體退到了門口去。

「妹子，你別怕，我不會怎麼樣你。」木訥的武縱神情有些慌亂，一雙大手更不知道往哪裡放了，顯得局促的很。

「你，你離我遠一些……」盧氏害怕的渾身顫抖淚流滿面，顯然已經嚇壞了。

「好好！」武縱又往外走了一一步，再一步就要出門了，方蹲了下來，搓了半天大手，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娘說，今天讓我們圓房……」

「呼嚕！」

旁邊碼的整整齊齊的柴承受不住盧氏之重，而稀里呼嚕滾了滿地，更讓盧氏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上。

武縱則連忙大步上前，伸出了他那雙長滿了繭子的大手。

「不，大哥！大哥你不能啊！」武岩顯然受不了，而用力大叫：「她是你的弟妹啊，你不能……」

誰知接下來的動作，讓盧氏和武岩都意想不到，他既沒有趁機和盧氏發生什麼，也沒有將手放在什麼少兒不宜的地方，而是從旁拿了一根柴道：「來，我拉你起來。」

「大哥……」此時的盧氏顯然感受到了武縱的好意，而藉助木棍的力量從地上起來，不過手中的瓷片依舊未扔，很顯然她還是怕武縱趁其不意逼其就範。

「妹子，你走吧。」誰知武縱竟說出這樣的話：「你和武岩好，大哥知道，大哥念書少，但也知道大伯哥和弟媳婦在一起不好，所以妹子，回娘家吧，回娘家籌錢，到時候還了我娘當初買你的錢，你就自由了。」

「真的嗎？」盧氏的眼睛特別的明亮，就好似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

「真的！」武縱充滿真誠的說道：「妹子，實際上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了，雖然她還不知道，但我會一心對她好。」

「真的嗎？是哪家的姑娘？」盧氏少女般眨著好奇的眼。

「就是村西老韓家。」武縱搓搓手有些不安。

因為老韓家的是個寡婦，還帶著一個三歲的孩童，這按照霍氏的心思，自然是不會同意的，不過看到武縱堅決的臉龐就知道他這次是鐵了心。

「妹子，快走吧！」武縱一邊說一邊拿出個燈籠，交給盧氏一個打火石方說道：「妹子啊，在家裡萬萬不可點著，不然會將娘她老人家驚動。」

盧氏點點頭，萬分感激的看著武縱不知道說什麼好：「大哥……」

「別墨跡了，快走！」武縱不禁催促：「我會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以迷惑娘，所以趁現在，快走！」

盧氏不敢怠慢，連忙往外走，無奈手腳虛軟，剛一出門就摔了一個大跟頭。

「武縱！怎麼回事？」響聲顯然將霍氏驚動，而出聲詢問。

「娘，沒事！」武縱忙大聲回答道：「娘啊，今天晚上您還是少出來的好。」

「好好！」霍氏滿眼含笑，他的榆木疙瘩兒子看來是開竅了，雖然她有心去聽聽牆角，但鑒於這是大兒子的第一次，所以她覺得還是忍忍的好，萬一給造成不好的影響，她豈不是對不起武家的列祖列宗？

等待良久，霍氏那裡熄燈沒了動靜，武縱才對盧氏道：「妹子，走吧！」

而很顯然，依照此時的態勢，他自然不能出來相送。

「呼嚕！」

「啊！」

「你別跑啊！」

很顯然武縱在自導自演。

而盧氏則點燃燈籠，一步步的朝三裡外的辛村走去——那是她的娘家，自十年前她被賣進武家，就再沒回去過，也不知道一切可好，家中爹娘可曾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