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卿心我心（四）

道路崎嶇，山路難行，盧氏深一腳淺一腳，行走在山路上，彎月漸漸升至頭頂之上，撒下皎潔的月光，好像給大地鋪上了一層白霜，空氣中混合著菊花和桂花的香，讓盧氏緊繃的心情稍稍有些舒暢。

十年了，她終於可以迴轉家鄉，盧氏心情激動，恨不得肋生雙翅，一下回到爹娘身旁。

雖然她是童養媳，但爹娘當初說的明白，家中遭災賣她是迫不得已的，所以只要家中緩過來，必定就會將其贖回來。

可不止為何，十年了，家裡音信全無，而她也託人多方打聽了，也想回家去看看，誰知家中就帶來了幾個字——勿念！勿回！

當時可讓她的心給傷透了，以為家裡都不要她了，後來武岩勸慰，道可能家中依舊比較困難，當時賣她已經對她不起了，不能再牽累她了。

聽了相公的話，盧氏覺得極有道理，所以她就想去看看，誰知推來推去竟然又過了一年，她回來了，定要將家中實際情況好好看看。

盧氏來到家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看著熟悉的院落里嶄新的大瓦房，盧氏覺得自己的腰杆子不覺硬了幾分。

毫無疑問，在辛村能蓋這樣的房，就說明，家中自然已經小康，所以對當年自己的那些錢財，肯定是不會放在心上，她還真的可以回來。

當然，出去十年盧氏也不會是一張白紙，她也想過，家中會嫌棄她累贅，而不同意她回來，所以她早就想好了，她的綉活兒還是可以的，可以換些錢，到時候自己養活自己，就是借住在家而已，應該不會給哥哥帶來太多的麻煩。

想到這裡，盧氏邁步走進門，帶著激動的心情大喊：「爹娘，哥哥，我回來啦！」

「誰啊？」屋內有人答應，很顯然離家這麼多年，家人已經聽不出她的聲音了。

「哥哥，是我啊，我是青兒。」盧氏顯然聽得出大哥的聲音，所以快樂的回答。

「啊？」隨著聲音，出來一男一女。

這對男女都是農人打扮，男的身高足有九尺，濃眉大臉，一襲短褐，女子則嬌小，柳葉眉小圓臉，襦裙短襖，看著就好似山中的鮮花一般。

「哥哥！」盧氏激動的大叫，然後就像個快樂的小鳥，朝盧雲霧飛奔而去。

「青兒啊，回來啦？」盧雲霧的語氣不冷不熱，一雙大眼更上一眼下一眼看著自家妹子，就好似打量陌生人一般。

「是啊，回來啦！」盧氏此時顯然已經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像兒時一樣一把挽住自家哥哥的手，就想往家裡走。

「小姑子回娘家，沒帶什麼東西嗎？」就在此時旁邊的女子說話了，而看其的臉色，掛著寒霜，應該是心情不太好。

「嫂子有禮！」盧氏連忙給這位素未謀面的嫂子施禮，為剛才的激動道歉，雖然盧氏高興的忘乎所以，但她也知道，她這位嫂子好似對她有些不喜了。

「別給我弄這些虛的，有本事就拿些東西回來孝敬哥嫂。」這位的顯然是個嘴利的，一看盧氏那狼狽的模樣，早就心生厭惡了。

「爹娘呢？」看情形不好，盧氏連忙轉移話題，畢竟家裡有公婆管著，就是她這位嫂子不喜歡她也無妨。

「爹娘？」女子「呵呵」一笑，就好似聽到最為好笑的笑話一般，直接笑彎了腰：「早去看地了，還爹娘，虧你想得出來。」

「什麼？」盧氏聽到這話就一陣心酸，當年爹娘賣她是不對，但她的嫉恨早就隨著時間淡漠了，如今的她早已經想開，畢竟要是家裡過得好，誰也賣掉自己的親骨肉？

「你不會還想著爹娘在世說的什麼將你贖回來的話吧？」還是盧雲霧眼明心亮，一看盧氏這身打扮，就已經猜到了妹妹的打算。

「妹子啊，看你的裝束，已然嫁作人婦了，所以我們不去，你也不要回來了。」盧雲霧馬上將身體轉過去，手也一把抓住自家娘子，看樣子是想回去了。

「哥，不行！」盧氏馬上慌神了，她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不贖回她也就算了，為何還要將她趕走？

「為何不行？這是我家！」女子語氣森森，顯然心情已經不好到極點。

「那我暫時借住可以嗎？另外……」盧氏怯生生的將武家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同時也表示，只要哥嫂現在出這個錢，然後以後她會自己還。

「綉活兒？哈哈哈！雲霧啊，快讓妹子進家裡，一會兒換上件乾淨衣服，我們今天就往武家去。」李氏臉上的冰冷瞬間消退，取而代之是一張笑的山花爛漫的臉，就好似已然從冬日跨越到春季。

「這個，那個……」盧雲霧反而顯得猶豫，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娘子是何意思。

「你還這個那個啥？妹子一看就走了夜路，難道你就這麼狠心，不讓你親生的妹子進家裡？」李氏也不避著盧氏，臉上的不滿都清楚的顯露。

盧氏真真兒沒想到，她回家迎接她進家的不是親生的哥哥，而是她素未謀面的嫂子，她顯然已經下定的了決心，她回來后一定好好做綉活兒，不但要把哥哥的錢給了，而且要多多顧及家裡，單單嫂子的這份情誼，就不是錢財可以買到的。

盧雲霧一家顯然已經搬進了新蓋的堂屋裡，只不過屋內的傢具不多，除了中堂的八仙桌兒兩個藤椅以及長條案外，別無其他東西，就連牆上懸挂的中堂畫都沒掛，很顯然東西還沒有怎麼買齊。

看到這種情況，盧氏更加感動了，畢竟按照農村的規矩，置辦東西都是先從中堂開始置辦起，所以不用問，兄長家蓋完新房后也不是很富裕，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幫助她還債，這樣的情誼，盧氏覺得萬分的難能可貴。

而李氏好似並未發現盧氏的異常，而是將其直接帶到只有一張光板床的滯留內室，然後拿來衣服讓盧氏換上，又端來飯菜，讓盧氏填肚子。

飯菜清淡，沒什麼米，除了黍子面兒製作的餅子，只有一碟黑乎乎的鹹菜了，但這卻是盧氏吃的最好的一頓飯，因為她覺得裡面有家人的味道。

幽暗的牆角內，武岩淡淡的看，此時的他十分安靜，看著吃的香甜的娘子，不覺看呆了眼。

他能做什麼呢？唯有這幾天的陪伴，等一切塵埃落定，武岩就決定走了，畢竟娘親有大哥養，而青兒恢復了自由，還有這個好娘家，他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妹子，好了嗎？」就在此時聽到外面盧雲霧叫喊。

等盧氏出來，見驢車已套好，盧雲霧則拿著鞭子站在一旁，李氏顯然是個急性子，早爬上了板車，朝盧氏招手：「妹子快上來。」

「嫂子，這是？」盧氏有些懵，看這樣子是要出門啊，去哪裡啊？

「誒呀，傻了不是？還不是要去武家？這一聲不吭的將我家妹子弄成這個模樣，我們不得早些過去說道說道啊？」李氏一臉義憤填膺，眼神更是狠厲，好似對方在面前，馬上就要將其生吞活剝了一般。

「妹子啊，你別見怪，你嫂子她就是…」盧雲霧狠狠瞪了李氏一眼，那意思顯然有些埋怨。

「不，哥，我嫂子很好！嗚嗚！」十年辛勞終究結束，雖然沒了心愛的他，好在還有家人，盧氏第一次覺得她不是一個人，而她也相信，她的兄嫂不會像自己相公那般，讓自己一味的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