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卿心我心（五）

山色依舊，滿山的楓樹迎著朝陽，像血一樣紅，驢車踢踢踏踏走在路上，攪亂了清晨的寂靜。

盧氏和李氏一起坐在平板車上，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物，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幾個時辰之前，她還在這條路上走，轉而再回來，她的心就已然安定。

她知道，兄嫂定然是有所圖的，慢慢平靜下來的她知道，要是自己沒這一手的綉活兒，此時的效果或許會大有不同。

但那又怎麼樣？顯然離了武家才是最重要的，一想到霍氏讓她嫁給武縱，她就通體發寒，要不是武縱早有意中人，那她豈不是比死了還要難受？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這是武岩常對盧氏說的話。

一直以來，盧氏都覺得武岩就是她的天，有什麼事，總有他為她支撐，但是，每當婆母欺凌，他總是將她告誡，告訴她隱忍，說婆母一人帶他弟兄二人不易，容忍一二是應該的。

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照顧一家起居，還要兼顧相公學習，這些她都能忍，甚至還妄想早日和相公生孩子，不讓武家斷了香火。

可相公呢？竟然在背地裡答應那個和大哥武縱「共妻」的協定，被霍氏逼迫休妻而默然不爭，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磋磨而無能為力，一朝身死，受傷害的還是她盧氏。

盧氏第一次覺得往日的濃情蜜意里夾雜了別的東西，她雖然不聰慧，但也知道這樣的家庭是萬萬不可再待下去的。

而就在這去武家的三里地期間，盧氏下定了決心，她以後不能依靠任何人，再苦再難她也要一步步走下去。

「吁！」盧雲霧勒住韁繩，將驢車停穩，回首示意車上的二人下車，才將車趕到一旁，拴好韁繩，和二女一起走進武家。

「誰在家呢？家裡有人嗎？」盧雲霧一邊走一邊大喊出生。

這是村裡人的規矩，不可以隨便出入別人的家門，一般都要先詢問，得到主人的允許之後，方才可進入，唯恐人家有什麼不方便，而給其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誰？」這是霍氏的聲音，但從聲音來判斷，盧氏知道她正在氣頭上。

想想也是，白天霍氏自然要去柴房查看的，雖然武縱幫她，但天明后自然也演不下去了，所以迎接霍氏怒火的唯有武縱，而看此時的情況，霍氏的火氣顯然還沒落下去。

「伯娘啊，我是雲霧啊。」盧雲霧連忙說道。

作為小輩，這些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雲霧？是誰啊？」霍氏顯然早就忘記了兒媳婦的娘家哥哥的名姓，一臉的不明所以，急急的走了出來。

「娘……」看到霍氏，盧氏立馬萎了，特別是看到其氣勢洶洶的模樣，盧氏不由得由內而外的哆嗦。

當然，不是盧氏動搖了，而是來自於十年日積月累的恐懼，好似在霍氏面前，她就習慣磕巴一樣，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

「好啊你個小蹄子，竟然回來了！」霍氏看到盧氏氣就不打一處來，一切原本都是她規劃好的，就因為盧氏這個小蹄子，竟然兩個兒子都不聽自己的了。

原本以為養了盧氏這麼多年，可以省一筆為武縱娶妻的費用，沒想到老實巴交的武縱竟然也開始騙她了，還告訴她什麼他要娶老韓家的那個寡婦。

這不是做夢嗎？別的不說，但那老韓家寡婦帶的那個孩子，她就不能願意，只要她掌控武家一天，那兒子的孩子就必須是武家的種兒，像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孩童，她萬萬不能同意。

當然，身為一個當娘的，自然不會認為自己的孩子有問題，所以將所有的火力對對轉了盧氏，霍氏看到她能態度好，那才算怪呢。

「伯娘，還請您說話客氣一些。」盧雲霧在此時走了出來，將自家妹子擋在身後，看樣子是準備出頭了。

「你誰啊？敢來我家鬧事？」霍氏老臉一沉，馬上將門后的掃帚拿在手裡，看樣子一言不合就招呼過去。

「伯娘啊，您這是幹什麼？」李氏一看不好，馬上也走了出來，一手挽住霍氏的手臂，一邊親昵的往霍氏身邊蹭。

「你又是誰？」此時的霍氏剛被自家兒子氣了一頓，如今又來兩個與盧氏有關的人，她沒拿菜刀直接攆出去已經算仁至義盡，哪裡還有什麼好顏色？

不過，霍氏畢竟活了這麼多年，察言觀色的功夫顯然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多，很顯然盧氏這倆娘家人並不是那麼強硬的，所以她也不便弄得太難看，所以才會細問原因。

「伯娘，我是青兒的嫂子，他呢，則是青兒的哥哥。」見霍氏語氣好轉，李氏馬上開始介紹：「我們今天來呢？當然是為了青兒。」

「你們別忘了，她是我家的媳婦，早在十年前，她就與你們家就已經沒了關係。」霍氏一聽與盧氏有關，馬上臉色就不好了。

「您說的真是太對了！所以啊，我們將青兒給您送回來了。」李氏微微一笑，一把抓過盧氏往前一推，盧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

什麼？盧氏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好為自己找場子的哥嫂怎麼會這樣呢？肯定是自己聽錯了，肯定是的！

「是啊，伯娘，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將小妹送回的，」盧雲霧也說：「但是我們將其送回來這個費用嘛，還是勞煩伯娘算一算的。」

「對啊！對啊！」李氏連忙幫腔：「我們這清早什麼都沒幹的，就忙乎勸慰小妹了，您看看，她身上的新衣服還是我的呢，這衣服我自做了都著過身兒呢，就讓給她了。」

「還有還有，」盧雲霧繼續，唯恐霍氏打斷而說不完整一般：「還有早膳，她吃了我兒子補身體的雞蛋，還喝了我娘子熬制的米粥，這這都是錢啊！」

「對了，還有這驢車，這頭驢，伯娘我告訴您，不給草料是斷不會走的，所以這一路啊，我們費了老鼻子勁兒了。」

……

李氏和盧雲霧你一言我一語爭相說明，在盧氏的耳中只有無盡的「嗡嗡」聲，很顯然哥嫂比她想象的更加現實，他們顯然等不到其的綉活兒賺錢，而是急於從霍氏那拿到賞錢。

當然，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一次被人推進了火坑裡。

蒼天啊！盧氏痛哭，為何這蒼天之下，就容不下一個她一個人？

相公不立，婆母欺凌，親大哥大嫂合力將其推進深淵之中，她要怎麼辦？難道真的要一死了之才行？

「好好好，親家顯然分的清輕重，武家自然不能讓你們白費力氣，這是一兩銀子，就當是給親家的腳力錢。」霍氏雖然拿出一兩銀子，但攥得緊緊的，就等盧雲霧夫妻推辭，只要他們一表明態度，她立馬就會收回去。

但是，盧家顯然也是視錢為命之人，他們看到錢怎麼可能還有二話？所以二人合力，將霍氏手中的錢財拿了出來，李氏更喜滋滋的將錢放入懷中。

「哼！還不進去？」霍氏顯然要拿盧氏出氣，好好的日子出去一兩，霍氏的心情早已沉進了谷底，她已經想好了，不敢怎麼樣都不能便宜盧氏這個小蹄子，一會兒一頓打自然是免不了的。

「小妹快進去，我們也就走了，以後在武家好好乾活，沒事也回家轉轉才行。」盧雲霧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盧氏，眼中儘是算計之色。

「還想回去？」聽到「回去」兩個字，霍氏再也忍受不住脾氣，揮動手中的掃帚就朝盧氏打去。

「阿婆等等！」就在此時，一隻粉嫩的小手，一把拽住霍氏的掃帚，然後慢慢幫助霍氏將掃帚放好，方上前一步。

來人乃是一女子，大約十幾歲的樣子，柳葉眉鵝蛋臉，一臉嬌俏，要不是身穿一襲麻衣，簡直以為是哪家小姐走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