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代呈罪狀
宋遠知睡著了,可是孫嘉儼卻無法入睡,天太冷,心裡又放著這麼大的一件事,恐怕任誰也無法安睡。
雖然他昨晚奔波了一夜,才在一個小妓館里的柴房裡尋到了吳云云,又馬不停蹄帶來告訴宋遠知,還被宋遠知帶來騎馬吹風……他十分懷疑,宋遠知根本就是在報他的攪擾清夢之仇。
想到這裡,他又突然不知哪裡來的氣性,竟又起身沖回宋遠知身邊,他也不知要做些什麼,不知該拿回他的披風,還是該直接叫醒她,還是指著她的鼻子控訴她的十大罪狀……
就在他猶豫躊躇,盯著宋遠知安寧的睡顏的時候,他驚恐地發現,宋遠知身上突然開始發光了。是那種純凈柔和的白光,光芒一吞一吐,忽明忽暗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再要細看,那光里又好像蘊含了七彩顏色,縱橫交織,循環流轉,最終融匯成至清至簡的純白色。
他慌亂地退了一步,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宋遠知。
難道,坊間的傳言是真的?
這個氣質出塵,風華無雙的公子遠知,難道真的是神?
宋遠知很快醒了過來,但她好像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的異狀,只是不解地看著孫嘉儼在她表面轉圈圈,時不時地錘自己幾下腦袋,時不時又仰天長嘯,時不時雙眼通紅地瞪著宋遠知。
她不明所以,看看自己身上黑色的披風,心中暗忖,這孩子,莫不是凍傻了?她只好拿下披風,起身過去遞還給他:「你凍壞了吧,抱歉,我一時忘情,竟睡著了。我們回去吧。」
孫嘉儼卻像碰到燙手山芋一般,乍然間又蹬蹬蹬後退了三步,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宋遠知一臉黑線,無奈地道:「當然是人啊。」
「可可可,可你剛才,剛才在發光!人怎麼可能發光?」他指著宋遠知,悲憤地抖著指尖,活像被劫了色的良家少女。
宋遠知立刻反應過來,肯定是某人搞的鬼,她在孫嘉儼看不見的地方暗暗咬了咬牙,轉瞬又一臉坦然地道:「哦,那肯定是你看錯了。」
她竟然連一個敷衍的理由都懶得給他!
「不可能,我又不瞎!」
「走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了,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根本不知道孫嘉儼究竟在糾結什麼的宋遠知很快翻身上馬,一臉認真地對孫嘉儼說。
重點是,他居然,居然對一個神起了非分之想!他很擔心自己會不會遭天打雷劈啊……他扭扭捏捏地也跟著上了馬,一路十分安分地跟著宋遠知回了城。
他沒有聽見,半空中響起一聲空曠幽遠的聲音,彷彿真正的天諭般浩然磅礴,帶著移山填海般的威勢,能將人壓迫地抬不起頭來,可是細細聽來,卻好像只是一聲不屑的譏笑。
宋遠知趁著黑玡騰躍狂奔的間隙,抬頭警告地望了一眼西面的天空,虛空里,一團模糊的光影里分明有什麼東西撇了撇嘴,然後,威壓便漸漸地消失了。
這天夜裡,宋遠知遞上了申請入宮的摺子,規規矩矩地等在宮門外,等著皇上的傳喚,神色冷峻而漠然。
她的懷裡安靜地躺著另一封摺子,等待著柳懷璟看過後勃然大怒,下令徹查,但她知道,柳懷璟不會如此。
他只是皺眉,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是你的筆跡?」
「啟稟皇上,此事事關重大,上摺子的人人微言輕,敢上這封摺子,已是不懼生死了,但遠知卻不能不顧及他,因而遠知思索了一夜,才想出了這個法子,只隱去了他的名字,重新謄抄了摺子,呈到皇上面前,請皇上聖裁。」
柳懷璟失笑:「哪兒有這麼嚴重,若他說的是真的,朕自然會嘉獎他,若他說錯了,朕最多治他一個失察之罪,罪不至死啊。」
宋遠知抿緊了唇:「皇上自然是寬宏大量,仁愛治國,但難保他人不起殺人滅口之心。」
「你怕張逸會報復他?」柳懷璟恍然大悟,「好吧,朕依你,那你說說,這事該怎麼處理?」
「自然是……徹查。」
「這樣不太好吧,張逸是孫尚書親自上摺子舉薦的人,若是將事情鬧大了,朕怕傷了老臣之心。」
「張逸犯錯,罪責自當由他一人承擔,孫尚書舉薦錯了人,那也是被張逸巧言蒙蔽了,遠知懇請皇上,寬免孫尚書失察之罪。」
「自當如此,只是張逸這個人,朕倒是不甚了解,是否真如奏摺里所言,這般……十惡不赦?」他想了想又道。
「是非曲直,皇上聽過幾方申辯之後自然會有判斷。」
「好吧,傳張逸。」柳懷璟轉頭吩咐宮人。
正事談完了,天璇殿里立刻陷入一種詭異的靜默里。
宋遠知長身玉立,一人站在大殿中央,安靜地望著坐在龍椅里的柳懷璟,許是屋裡炭火烤得太熱了,她的手心慢慢地沁出了汗。
她從未覺得冬天如此漫長,穿不夠的冬衣,燒不完的炭火,和捂不暖的人心,都讓她感到疲憊和無力。
這是除夕夜之後,他們第一次正式的見面,卻再也沒有除夕夜的溫情和暖,只剩下尷尬和疏離。
柳懷璟率先打破了沉寂:「朕聽說,先生昨夜也入宮了?」
「是的。只是遠知貪杯,喝多了酒,怕殿前失儀,故而只是託人將奏摺送了進去,便回去了,還請皇上恕罪。」
「朕……昨夜在冉意那裡,你送的幾味葯都很有效,她吃了葯,身體已經好多了,朕一時高興,晚上就鬧得有些晚了。」
見遠知低下頭不語,柳懷璟又道:「……你真應該來看看的,冉意昨夜又譜了一首新曲子,只是遺憾沒有知音欣賞,故而有些失落。她臉皮薄,朕便代她邀請你一回,先生意下如何?」
「娘娘又得新曲,遠知自然是十分嚮往,只是遠知才疏學淺,怕是不能全然品鑒出娘娘曲中真意,到時候反倒掃了娘娘的興。」
「先生又謙虛了。若先生自稱才疏學淺,那天底下恐怕就沒有音律大家了。這樣吧,明天晚上,你到瑤光殿去,把琴也帶上,朕讓容兒湘兒她們也過去,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如何?」
「是。」宋遠知低頭應道。
柳懷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