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長樂賭坊
「你是這賭坊的主人?」宋遠知又問道。
「不敢當,我是這裡的管事,姓樂,名普,字平之。我家主人遠遊去了,近期內應該不會回來,倒是委屈先生白跑一趟了。先生裡邊請。」
宋遠知點點頭,便跟著他進去,一面笑道:「在下姓宋,名遠知,未及弱冠,未曾取字,失禮了。」
這樣的人物,居然只是個管事,宋遠知暗嘆道,心中越發好奇,不知這賭坊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跟著那個叫樂普的男子走進青銅大門,才發現這裡原來別有洞天。石樓大約有三層,每層房間呈環狀排布在四周,每層層高都有約五米,抬頭望去,只見漆黑幽深,一時竟看不見屋頂在哪裡。
而本該是最熱鬧的賭坊大廳,卻是連個人影都沒有,桌、椅、板、凳,該有的擺件物什,一個都沒有,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光滑如新,彷彿能照出人的影子來,看起來也不像是臨時把物件藏了起來。
「先生是貴客,我們已在三樓為您準備好房間,先生請。」
那樂普站在一旁,做了個手勢,忽見屋頂輕響,一個四角都用繩子綁著的木板被緩緩地從高不可見頂的黑暗裡放了下來,那木板四周都用欄杆攔著,做的異常精美牢固。人站上去,絲毫不覺晃動,簡直像個……電梯。
如果不是這個樂普一副標準的古畫美人像,宋遠知簡直要懷疑他也是穿越來的了。
隨著「電梯」一點點上升,宋遠知才隱隱聽到兩邊房間里傳來的聲音,卻不是意料之中的搖骰聲或者洗牌聲,更沒有賭徒賭到興起的吆喝聲或者哀嚎聲。
最明顯的是一個女人的嗚咽聲,其聲凄厲,其情哀婉,如絲縷般綿延不絕,聽得她頭皮一陣陣發麻,厚厚冬衣下雞皮疙瘩此起彼伏地冒了出來。
深夜,荒山,大紅燈籠,女人的哭聲。
這怎麼看,都是恐怖電影的標配。
她的手藏在長長的袖擺中,已經悄悄地扣住了一把匕首,想象力太過豐富的結果,就是她覺得現在在暗處已經潛伏了千百個鬼怪妖魔,隨時準備撲上來啃她的脖子。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殺氣如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幾乎已經能凝成實體了。
樂普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異像,但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將她帶到了一處石室前,伸手在那石門上扣了三下,那石門便應聲而開了。
「先生請。」
出乎她的意料,那石室內依然空空如也,只是象徵性地放了一張石桌,和兩個狐皮毛氈,石室很大,但卻一眼能望兩個來回,樂普的聲音在石室里轉了兩圈,落到宋遠知耳邊,已經是三重奏了。
這真的是傳說中一擲千金,萬千人趨之若鶩卻苦求無門的銷金窟,英雄冢嗎?
莫非就因為她是女的,所以那些美酒佳人都統統撤了下去,連個影兒都不給她見嗎?
「不知先生喜歡什麼,樂某生怕失禮,所以不敢輕易安排,還請先生見諒。」
宋遠知淡淡地笑了,那殺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間就是春風拂面,溫軟似水:「樂公子說笑了,這普天之下,恐怕還沒人不知道宋某喜歡什麼。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這天寒地凍的,自然是美酒最為應景。」
樂普點點頭,忽聽二人腳下一聲悶響,瞬間有一股熱意自腳下蒸騰而上,頓覺整個人暖烘烘的,依稀已有春來之感。
地暖。宋遠知立刻想到了這個詞,然而地暖這個玩意兒是明朝末年才從皇宮中興起,即便如此,普通人家也是斷斷用不起的。這個賭坊主人究竟是何方妖孽?如果不是同她一樣從未來穿越而來,那便是思想和技術已經超越了當代局限,簡直是可以成王成聖的級別了。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在這深山老林中,開一家像鬼屋一樣的賭坊?
未幾,一排粉衣侍女一人手執一個托盤魚貫而入,停在宋遠知面前,將整個石室塞得密不透風。
宋遠知被侍女身上撲面而來的香粉味刺激得呼吸一窒,卻聽樂普說:「不知先生喜歡那一款?」
「品酒有三要訣,聞香,觀色,最後才是嘗味,可惜……」宋遠知從一頭慢慢踱到另一頭,指尖在那些酒壺上一個個滑過去,一邊皺眉搖頭道。
樂普便一揮手,讓那排侍女全撤了下去,又換了一批未施香粉的侍女上來,宋遠知還是搖頭。
「俗話說,久居芝蘭之室,不聞其香,這整個賭坊都是月季和茉莉的甜香,怕是樂公子早已無法察覺了吧,真是可惜了這樣好的美酒。」從頭至尾,宋遠知連把酒壺打開的意圖都沒有。
樂普的笑容幾不可見地僵了一僵,暗含探究地望著眼前這個白衣女子,拳頭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
「先生入座吧。」
「不知樂公子要賭什麼,先說好,在下身無分文,不僅出不起入場費,更承擔不起這昂貴的賭資,你若是要把我扔出去,倒是要趁早。」
「先生真會說笑,先生貴為南平皇帝座上卿,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怎麼會付不起小小的賭資呢?」
「你瞧瞧我的手,它是空的。」宋遠知認真地將手伸了出去,掌心朝外給他看了看,「再多的錢,再大的權,那也是皇上所賜,拿它們來賭博,那我怕是九條命都不夠砍的。」
「樂公子不是南平人吧?」她突然話音一轉,「南平沒有姓樂的宗族,更不會把皇上稱為南平皇帝。還有,這裡的酒,一多半都是出自大良,因為南平人釀酒,喜歡在酒里加各種鮮花,酒味鮮香甘甜,而大良的酒熾烈濃香,即便是這滿石室的熏香,也掩蓋不住它的味道。」
「先生果然敏銳,我自以為已是處處小心收斂,卻不想在先生眼中居然全是馬腳。」樂普笑道,「但是那有如何呢,我家主人一介商旅,即便不是南平人,也沒聽說過不能在南平做生意的道理吧。」
「自然是可以。」宋遠知攤了攤手,「樂公子要賭什麼,還請賜教。」
樂普笑意微斂,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