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而且什麼？
大魏十年。
永安巷，陸家後院沁園。
沁園乃是陸家除了兩個主院以外最大的院子，內里修了數座亭台樓閣，美景繁多。裡面甚至還有一處活水，匯聚成一個小湖，微風拂來，即使此時正值盛夏，裡面也是清爽的很。
湖中心的自涼亭里，燃著紫魁香的四足金蟾香爐幽幽的散發著香氣，精緻的檀木桌上擺著數盤時下少見的珍貴果實，幽紫的葡萄上還帶著些晶瑩剔透的水珠，看上去極為誘人。旁邊的侍女不知疲倦的搖著手中的扇子，為那個躺在貴妃椅上的少女送去一絲清爽。
時值盛夏，這自涼亭四周都是薄薄的水幕，機關將湖中的水送到亭子頂部，再順著鋪蓋上去的特殊油紙嘩啦啦的落下來，帶去了最後一絲暑氣。
那個躺在貴妃椅上的少女身著一襲淺藍色長裙，質地乃是最好的江南煙霞錦，襯的那身肌膚越發雪白，閉著眼睛的少女周身氣息凝穩安靜，隨時可以入畫。旁邊低聲念著《醫經》的侍女一不小心看呆了去，聲音停頓了一下，心中頓時大呼不好，然而下一刻，緩緩睜開眼睛的少女還是打破了她最後一絲僥倖，乖巧的低下頭，退到了一邊。
微微坐直了身子，陸長遙看起來沒有一絲睡意的眼睛輕輕掃過旁邊臉色微紅的侍女，微微眨了眨眼睛，讓人看不出喜怒來，可那周身凝穩的氣場，卻讓方才出了差錯的侍女忍不住紅了一張小臉，好在她記的自家主子不喜歡動不動就下跪那一套，否則這會兒，早就跪下去了。
「什麼時辰了？」
大概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陸長遙的嗓音有些慵懶的沙啞，這一次，連旁邊為首的大丫環都忍不住眸光閃爍，頓了頓才想起來回答問題。
迅速上前將玉枕的位置調整了一下，晴川迅速而又溫柔的給陸長遙整理了一下儀態，才柔聲道，「小姐，申時了。」
用晴川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把臉，陸長遙頓時精神了起來，狹長的鳳眸掃一眼遠處那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嘩啦啦落下的水珠子，然後直起腰來，招了招手。
底下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侍女連忙迅速端著一盤子色澤漂亮的干核桃上來，放在陸長遙面前精緻的小檀木桌子上。
伸手拿過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核桃，陸長遙右手捏住，緩緩用力，掌中頓時發出一陣咯咯吱吱令人牙酸的噪音。底下幾個侍女卻像是早已習慣了一樣，對此沒有發表任何看法，溫順的站在原地，與一根根端莊的柱子也沒有什麼兩樣了。
用力捏了小半盞茶時間，陸長遙緩緩伸出手，掌中頓時出現了一枚完整的琥珀色核桃仁，順手將之傾倒在晴川遞過來的玉盤上，清理了掌心的殘渣之後，再次拿起了一枚，這次，捏在了左手心裡。
見陸長遙的心情似乎不錯，絲毫沒有受午宴上那些個貴女們刁難的不虞，晴川私底下也是鬆了口氣。她就怕自家小主子沉不住氣與那些貴女們發生衝突，只是關心則亂，一時情急之下，倒是忘了自家小姐的脾性……
「陸長寧現下在做什麼？」
晴川一愣，隨即機靈的回答，「回小姐，大小姐現下……在砸東西。」
小姐對那些人或明或暗的譏諷完全不放在心裡，不過那位大小姐，可是在意的緊。畢竟大小姐今年已經十三了，正是相看人家的好時候，若是在這個時候傳出去一些風言風語，將來定下的婚事必定會錯上一等，大小姐怎麼可能會甘心？只是砸了滿屋子的東西而已，已經是這些日子以來加以克制的結果了。
聞言，陸長遙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讓她砸。砸完之後，將她房間里的東西全換成青銅的，一個月之內，別給她更換。」
「是。」
晴川伺候陸長遙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對她的情緒變化自然也是最清楚的，知曉她沒將大小姐的事情放在心上，連忙溫聲細語的應了，想著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結果在這個時候，旁邊用細繩牽著的鈴鐺一陣顫動，帶動了周圍其他鈴鐺，自涼亭里頓時響起了一片鈴聲。
雖然沒看見陸長遙有不虞之色，但晴川額頭上還是瞬間浸出了細汗，立即示意鸚鵡出去查看，不多時，鸚鵡就一臉難色的走了進來。端詳一下小姐的臉色，半響還是小聲道，「小姐，大小姐往『澄心院』方向去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其實陸長遙的聲音十分平緩，甚至平緩到沒有一絲起伏，但在場的幾個侍女還是忍不住白了俏臉，有膽小的，甚至忍不住開始發抖。末了還是晴川一臉慘烈的開口，「大小姐她，是哭著跑去的。」
「咯吱！」
左手中的核桃發出一聲慘烈的呻吟，頓時碎成了渣渣，陸長遙緩緩站起身來，揮開了晴川等人急忙伸過來的手，將手中的碎渣都扔到盤子里，面無表情的開口，「晴川，將這些核桃仁收起來，晚上攢夠了，就做一碟子核桃酥給娘送去。」
「是。」
膽戰心驚的看著那些碎成渣渣的核桃，幾個丫環看的臉色一陣慘白，還是晴川穩重，只是淡定的讓其他小丫環收拾這裡，自己則是迅速拿起一把傘撐在小姐頭頂，迅速走了出去。
看一眼幾人越走越遠的身影，一個新進府的小丫環忍不住探頭瞅了一眼那盤子核桃仁兒，小臉白白的開口，「小姐的力氣，真不小啊……」
「噓！」
另外一個與她同屋的小丫環頓時臉色大變，看一眼旁邊幾個大丫環，一把捂住了小丫環的嘴，在她支支吾吾的聲音中快速輕聲道，「這可都是小姐的私事，我們做丫環的，多看，多聽，少說，明白了嗎？」
小傢伙嚇了一跳，半響才狠狠地點了點頭，心有餘悸的看著周圍似乎根本沒看見的眾人，心裡一陣悸動。話說，她本來還想知道為何小姐作為二小姐，卻能管制大小姐的事情，現在看來，還是盡量不說為好。
自己平復了一下心情，小丫環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勤快的過去擦拭桌子去了，旁邊兩個暗中觀察的大丫環，這才不著痕迹的點了點頭，目露讚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