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鋒

劉叔叔名字叫做劉東，辦公室也在市中心，不過在商務區，也就是所謂的CBD。商務區和米嘉住的地方比起來恍若兩個世界，這邊道路寬暢，大樓千姿百態，標新立異，彷彿一個個宇宙飛船，隨時都可以離開地面。

商務區中心有一棟六十多層高的大樓，裡頭有酒店商場和各種工作室，乃是龍津最高的建築。劉東的公司叫做太虛財務，在五十五樓，夾雜在上下一大堆財務公司裡面，一點都不顯眼。裝修也很一般，連前台小姐姐都姿色平平。

劉東身材矮胖，長發披肩，穿著一件道袍，腳踩布鞋，十分的有范。見到伊南娜和米嘉，劉東打了招呼，給他們各沖了一杯碧綠的茶，介紹說：「這是我在山上親手種的，你們來嘗嘗。」

伊南娜親親的抿了一口，點點頭說：「口舌生津，香氣四溢，真是好茶。」

米嘉喝了一口，只覺得很苦，氣味是很香，可是這麼苦根本入不了口，搖搖頭沒說話。

劉東卻不放過他，盯著他問：「你覺得怎麼樣？」

「太苦。」米嘉說。

「太苦？」劉東一臉詫異的看著米嘉，「你說這茶太苦？」

「是。」米嘉點了點頭。

「你以前喝過這茶嗎？」劉東問。

「沒喝過。」米嘉說。

「也沒喝過什麼好茶吧？」劉東說。

「沒有。」米嘉喝的茶最多就是五十塊錢半斤。

「所以你喝不出這款茶的好處。」劉東說，「仔細品味，你能品味出什麼來？」

「太苦了。」米嘉堅持自己的意見。

劉東笑著搖了搖頭。

「苦盡甘來嘛，雖然很苦，可是苦味完了以後會有一絲的甘甜，沁入心扉。」伊南娜連忙打圓場。

「你弄錯了小娜。」劉東忍不住哈哈大笑，「這茶就是太苦，炒制的時候火候太大了，你同學沒說錯。」

「啊？」伊南娜傻眼了。

「這位米嘉同學意志堅定，外人很難影響她的想法。」劉東說。

這就過獎了，宅男都這樣，不喜歡吃的東西就是不喜歡，你吹上天也沒用。

「不過這種性格並不適合創業。」劉東說。

「意志堅定不是好事嗎？」伊南娜糊塗了。

「意志堅定的另外一面，就是不聽意見，難以合作。現在創業必須要有團隊，領導能力比專業能力更重要。意志太過堅定，就意味著協作能力差，領導能力弱，所以不適合創業。」劉東說。

「如果我是正確的，聽了別人意見不是錯了？」伊南娜說。

「創業創業，什麼叫創業？開創一門事業。創業和打工、上學這些不一樣，創業沒有絕對的對錯。比如你帶著一團人去爬山，一座從來沒去過的山，沒有地圖也沒有GPS，那你要怎麼走？一開始你走的路是對的，可是團隊裡面的人都覺得你錯了，於是你堅持己見，團隊里的人一個個離開，剩下一你個人進山，你覺得你能撐多久？一個團隊就算髮現自己走錯路了，可以掉頭，可以找新路。你一個人沒有支援，就算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形勢比走在錯誤道路上的團隊更危險。」劉東說。

「可我們不是在山裡啊，團隊有人離開，再招人進來就行。」伊南娜說。

「打工的隨便招，核心團隊可沒這麼容易。這就是我為什麼跟你強調一定要有自己的核心團隊，核心團隊一定要穩定。你看看這些年創業起來的大公司，哪一個的核心團隊是經常換人的？一個都沒有。核心團隊一旦換人，那就是出了大問題，別說創業的時候，就算已經創業成功了，核心團隊一旦崩解，業務照樣會大幅下滑。」劉東說。

「劉叔叔你的意思是說為了營造團隊，就算錯的也要屈從？」伊南娜說。

「我的意思是要帶領團隊，不能站在團隊的對立面！個人意識太強，意志太堅定，就很容易會站在團隊的對立面。你一次對了，兩次對了，十次呢？一百次呢？你能永遠正確嗎？」劉東說。

簡直就是強詞奪理，米嘉搖搖頭沒說話，他不喜歡和人爭辯。

「三國時袁紹要打曹操，田豐勸諫說時機不對，袁紹不聽，把田豐抓了起來。誰是正確的？田豐是正確的，可這有什麼用。當時田豐就說了，如果袁紹打贏了，他還可以活，袁紹輸了，他就死定了。因為袁紹贏了可以嘲笑田豐，袁紹輸了無面見人，只能把田豐殺了滅口，免得看見就煩。所以說你是正確的不一定好，你是錯誤的也不一定壞。最關鍵是維持核心團隊上下一心。米嘉同學我看不像是能團結大多數的，尤其他意志如此堅定，一旦決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種性格創業有沒有成功的，有，但是不多，而且有先決條件。創始人已經有核心團隊，而且在核心團隊裡面威信很高，別人就算不同意也會繼續幹活。我看米嘉同學應該還有沒有這種地位吧。」劉東繼續說。

米嘉的確沒有，還核心團隊呢，他連朋友都不多，平時聊得來的絕大多數都是在網上認識的，現實生活中能算是朋友的湊起來也做不了核心團隊啊。

不過米嘉也不會認同劉東的說法，他忍不住說：「劉老闆真是厲害，一杯苦茶可以說出這麼多道理來。如果我喝了茶按說苦盡甘來，只怕劉老闆又會說另外一套道理。」

「怎麼，你還不服氣？」劉東說。

「劉叔叔，不是不服氣什麼的，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米嘉的項目真很不錯的。」伊南娜說。

「好啊，那我們來具體分析，米嘉同學是什麼項目？」劉東問。

「承包廣告牌。」伊南娜說，「就是把一整棟大樓的廣告牌用優惠的價格承包下來，然後分割出租。他已經用關係租了一棟樓了，利潤很可觀呢。」

「這門生意問題很大。」劉東說，「你們的優勢是什麼？」

「優勢？」伊南娜問。

「你們是應屆畢業生啊，有知識，有能力，有闖勁，社會形象好。然而做廣告牌這些優勢全都沒用。你要承包廣告牌，要做的都是很瑣碎的事，一個個業委會一個個業主去談，談不妥的要找人去搞破壞，遇上搶地盤的要去打，還要和城管公安消防搞好關係。最後辛辛苦苦把生意做出來了，又要放著哪個二代來搶。說到底，你沒有核心技術，就沒有門欄，人家要來搶你能怎麼辦？」劉東說。

說得好，米嘉無言以對，「我當然有核心技術。」

「什麼技術？承包廣告牌我真想不出有什麼可以稱得上技術的。這邊包廣告牌，那邊分割租出去，技術在廣告牌製作嗎？這個可以外包的啊。」劉東說。

「一看你根本就沒明白廣告牌業務的核心是什麼，所以才說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米嘉說。

「願聞其詳。」劉東說。

「是拆遷。」米嘉說，「舊城在搞三舊改造，很多地方都傳說要拆遷，你不知道嗎？」

劉東當然知道，不過他一下子沒和廣告牌聯繫起來，聽米嘉這麼一說，思維立馬擴散過去。舊城改造要拆遷，原來的廣告牌當然要拆，所以廣告牌價格會大大降低。這時候可以用非常優惠的價格把廣告牌給簽下來。然後可以玩的花樣就多了，拆遷的時候可以拿著合同要求賠償，拆遷完了還可以要求重建好之後優先承包新的廣告牌。

這種事情當然不能自己吃獨食，而是要分出去，只要有了這麼一個由頭，就可以從拆遷費裡面咬下一口，拆遷之後的重建又可以拿到很豐厚的預期收入。

對劉東這樣的生意人來說，能不能真賺到錢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能不能讓人覺得你在賺大錢。廣告牌是城市裡最顯眼的東西，沒有之一。這個廣告牌的生意一做起來，賺了一塊可以吹十塊甚至一百塊，一分關係可以吹成十分一百分。

你都能把市中心那麼多廣告牌包下來了，能沒關係嗎？肯定是上面認識科長處長，下面認識辦事員，才能做這種生意，廣告牌都能做成，其他生意更加不在話下。

這麼一想，劉東就坐不住了，本來他只是想隨便挑個錯把米嘉趕走，把指標留給自己人，這時候立即換了一個主意，「要拆遷，廣告牌的價格會降低，的確是個機會，但是一不小心就會賠錢。」

「不會賠錢的。」米嘉非常確定這一點。

「你有內幕消息？」劉東問。

米嘉才不會告訴劉東拆遷沒拆成，這事現在說也沒用，誰都以為拆遷成定局，連規劃圖都出來了。

「當然，廣告牌什麼時候拆我都知道。」米嘉說。

「你在城管里認識人？」劉東很好奇。

「不是城管那邊。」米嘉搖搖頭。

「那是哪裡？」劉東問。

米嘉笑而不語，他誰都不認識。

「你光有消息沒用，還得認識人才行。」劉東說，「消息很重要，但只有消息是沒法子利益最大化。你有內幕消息，你知道哪一個廣告牌先拆，哪一個廣告牌后拆，哪一些廣告牌能保留下來，沒用。這廣告牌要租出去的，客戶不信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