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癩痢進鎮

大運河的水滔滔不絕，流不盡千載興亡。從一千年錢隋煬帝挖這條運河開始，石關鎮就開始了它的繁華興盛。

十六省貨物匯聚，南來北往客商經過，讓這運河邊的古鎮變得熙熙攘攘，喧囂中有些骯髒，卻是熱鬧非常。

乾隆皇帝御筆親題的天下第一鎮，這時候還留在鎮口的石碑上。

如今，卻已經是光緒二十六年。

今天是光裕公所王綬卿先生來埠開講《珍珠塔》的大日子。這小王先生是王石泉老先生的養子，也是衣缽傳人，一曲開篇唱得纏綿悱惻，算得上滬上評彈大家，六宜樓茶館鍾老闆託了許多人情，才得了這個面子。

茶館之中，高朋滿座，一個個唾沫橫飛，南腔北調，甚是熱鬧。

梁留雲就是這個時候進鎮的。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只見鎮上人統統歡天喜地往一個地方涌去，只當是派米施粥，他剛好肚餓，於是就撇下本家叔叔，用力鑽了進去湊個熱鬧。

誰知道擠到茶館門前一看，人家根本就不是做什麼慈善，大失所望，又被後面的人推了個跟頭，摔得膝蓋都破了，滲出几絲鮮紅的血來。

「小癩痢，不要礙手礙腳！」

後面的長衫大爺一口官話，開口就是罵人，梁留雲自然是不敢爭辯，灰溜溜地躲到了一邊，從此就對六宜樓和評彈這兩件東西都恨上了。

梁留雲十三歲，第一次離開鄉下到鎮上來。他頭上確實是有幾顆癩子，在日光下紅得亮，但也遠遠稱不上癩痢的地步。

「留雲，快走吧！」

他本家叔叔陰沉著臉，頗有幾分不耐煩，這個小子最不老實，一路之上追追逃逃，死活不肯到鎮上來學徒。

只是年景不好，家中沒有餘糧，哪裡養得起這些小子？梁老爹千叮嚀萬囑咐，他才勉強答應帶人，沒想到梁留雲如此調皮，他也不由得有些後悔。

「他日我若達了，叫你們好看！」梁留雲往地上啐了一口，心中恨恨不已，賭咒誓。

梁老爹是個童生，念過幾本書，給兒子還起了個雅名，但就是因為念了書，所以不懂稼穡，又考不上秀才，結果原本中等殷實之家，也逐漸敗落。

梁留雲從小頑劣不服管教，讀書更是認不得幾個大字，梁老爹狠狠打了幾次不見成效，也只能聽之任之，到了年紀，就讓他到鎮上草席鋪學徒。

一開始梁留雲還挺高興，他從小就聽人說鎮上的繁華，更覺得自己能建一番功業，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最容易有夢想，一口就答應了。誰知後來聽說學徒苦不堪言，還要整天受東家虐打，梁留雲怕了，後悔了，又找父親說不肯去。

梁老爹哪容他後悔，狠打了一頓，交給這本家兄弟帶去鎮上，再也不想見這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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