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傍晚,孟婉君頭疼欲裂,身體卻不像昨日那般虛弱。動了動發麻的胳膊,她這才發現靠在床邊小憩的陌生面孔,竟是那青衣少年。
細想昏迷前的情景,孟婉君掌中發力,便要直劈少年面門。
卻被輕鬆截擊。
少年睜開雙眸,青色的瞳孔泛著刺骨的寒,卻又毫無波瀾,就那樣直直盯著孟婉君。
「你究竟是誰?」她的聲音因為傷勢嚴重而變得沙啞。
他鬆開鉗住的孟婉君的手,再次合上雙眼。半晌,才似有似無地說了句:「納蘭——灼華。」
孟婉君渾身一顫,人便被點穴似的釘在原地。
納蘭一族,世代赤貫妖星的羈絆者,也是唯一的靈力製造者,擁有無窮盡的力量,卻因在上古時忤逆天神而被封印,並被施下詛咒,世代為仆。
她本是抱著與那青眼貔貅同歸於盡而去,沒想到竟陰差陽錯的喚醒了赤貫妖星的羈絆之人——納蘭氏,這天意究竟是如何安排?
「不要想命令我。」納蘭灼華突然又說:「在我還沒有承認你是我主人之前,你要清楚,你沒有資格控制我,更沒有那個實力。」
孟婉君輕笑了聲:「我從未想過要控制你,你若不想拘泥於此,盡可離開。」她說著便要下床,卻因為雙腿無力而直接摔在地上。
納蘭灼華睜開雙眸,眸中卻閃過不屑。
「如果沒有我,你連站起來都不可能。」他立在孟婉君身前,垂眸看著她。
孟婉君釀蹌地坐回床榻,額頭因為身體不適已經溢出細汗。她穩了穩呼吸,與他對視:「這麼多年,我一直好端端地站著。」
納蘭灼華冷哼一聲,「最好別給我找麻煩。」他說著徑直撫上孟婉君額頭,接著又道:「燒已退了下去,不想死的話,這段時間禁止使用靈力。」
孟婉君有些疲憊地靠在床柱上,閉目半晌,才緩緩開口:「總之,我還是那句話,把你召出來並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沒想過要控制你,所以,以後不管什麼時候,你若是想離開,都隨意。」
「這些話不用你告訴我。」納蘭灼華再次合上眼睛。
孟婉君微微嘆氣,顯然是接受了眼前的景況。她從袖口摸出一塊玉墜,碧綠通透,上面只簡單刻著一個符咒,「我喚醒你雖是巧合,但也是天意,你我有緣,我便送你這塊玉墜,可壓邪佞,你須貼身佩戴。」
納蘭灼華倒也不客氣,接過玉墜,順勢系在自己的刀柄之上:「還有何事未交代,全部說完。」
孟婉君又緩了緩精神,說:「納蘭這個姓氏畢竟太招搖,日後你便將這個姓氏隱去,喚作灼華,我也直接喚你一聲……」
納蘭灼華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別妄想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
孟婉君點頭,又緩了緩,道:「……日後就叫你小蘭罷。」
納蘭灼華臉色一沉,拔刀直劈孟婉君的天靈蓋,空氣都被切開,發出嗚嗚聲響,孟婉君卻絲毫未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上一下。
刀鋒切斷了她額前的幾根頭髮,飄飄蕩蕩地落在青色紗裙上。
孟婉君這才發現自己在昏迷中被換了衣服,眼見著四下無人,外面也沒有什麼人活動的動靜,想也不用想,做這件事的人,必是納蘭灼華無疑。
不過看他絲毫對那事不介意,甚至提都沒提,想來對男女授受不親一說根本不清楚。
孟婉君不著痕迹的嘆了口氣,也不打算再做補充。
納蘭灼華眸中殺氣逝去,手腕一轉將刀扛在肩上,轉身連看都沒看孟婉君一眼便摔門而去。
孟婉君咳嗽兩聲,躺回了榻上。
屋內十分清靜,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地方,但能找到這裡,說明納蘭灼華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這至少說明,不管被封印了多少年月,他心中總歸還是有一方溫暖土地。
但是,如果按照歷代巫師所記載的書籍內容來分析,將來封印赤貫妖星,需要用盡他全部的靈力的時候……孟婉君不能保證,以他的性格,會捨棄自己而去救全天下。
如今,赤貫妖星的下落還毫無頭緒,她也只有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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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數月,孟婉君的傷勢總算全部恢復,這還要多虧了納蘭灼華的照料。
雖然中間還是有不識趣的妖怪搗亂,但幸好都被他一一解決,所以療養的這段時間也算安靜太平。
珮城傳來消息,朴汶村村民染上怪病,皮膚黑紫,七竅流血,而且只要死亡時間超過十二個時辰,那屍體便會腐爛的只剩下一堆白骨。
朴汶是孟婉君的生地,家鄉出事,她自然安不下心繼續休養,便一早與納蘭灼華踏上歸程。
納蘭灼華有貔貅當坐騎,能上天入地,倒也果真省去了一路的舟車勞頓。
他帶著孟婉君一陣騰雲駕霧,傍晚便趕回了朴汶村。村口擠滿了村民,神色嚴肅,正低聲談論著什麼。
有人見到孟婉君,忙著大喊跑去相迎:「婉君大人回來了!我們朴汶有救了!」那人十分激動,腳下幾次釀蹌,跑到孟婉君面前之時,眼眶竟都已經泛紅。
村民紛紛圍了上去,灰暗的眼神閃著淚光,顫抖地抹去眼角的淚。
孟婉君心中不由得揪了一揪,詢問道:「究竟何事?」
其中一個村民哽咽地說:「三天前我和阿武去耕地,中午老婆子來送飯,結果阿武剛吃一口就暈死過去,還一個勁的口吐白沫!嚇得我和老婆子忙背著他去看郎中,可誰知,還沒到醫館,我就感覺後背濕漉漉的,回頭一看,阿武的身體竟然已經開始腐爛了!」
那村民用乾枯的手抹去淚水,晦暗的雙眼早已哭腫,「我當時嚇得摔在地上,我那老婆子直接暈了過去!老天不公,我們只有阿武這一個兒子,如今阿武走了,留下我們兩個將死之人又有何用!」
人群中傳來斷斷續續地抽噎。孟婉君看著眾人,輕聲道,「大家不要傷心了,我會查出原因給大家一個交代,現在先帶我去看死者。」
老者顫巍巍指著不遠處,艱難開口:「那邊剛剛才倒下一個,鄰村的王鐵匠。晌午時,他來這裡送貨,臨走時正趕上巧兒家待客,嘴饞饒了兩碗酒喝,可就是這兩碗酒,他還沒喝完,人就已經躺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孟婉君上前查看,大家連忙讓路。王鐵匠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渾身黑紫,七竅流血,皮膚已經開始輕微腐爛,流出嗆鼻的血水。
村民們臉色大變,捂著口鼻不自覺後退。孟婉君蹲下身仔細檢查,纖長的手指泛著紫光,輕輕碰了下王鐵匠的皮膚,那皮膚竟噗嗤一下噴出一注血水。
孟婉君躲閃不及,手臂上被濺了幾滴,灼熱的刺痛感令她手不由一抽。
她抬手看著自己的傷口,皮膚竟已被灼破!這般毒辣的膿水,若非劇毒之物,絕不可能辦成。
她起身看向身邊的納蘭灼華,他一如既往地在閉目休息。
如今人命關天,他卻完全事不關己,半點沒把他人死活放在心上……如此無情之人,他日又怎能指望其犧牲自己拯救萬民?
將眼底的無奈拂去,孟婉君淡淡道:「小蘭,你去將附近不同水源的水都取來給我,要快。」
納蘭灼華緩緩睜眼,青眸盯著孟婉君,一副漠然:「關我什麼事?」
孟婉君皺眉:「身處亂世,各國硝煙四起,大小妖怪橫行,西滄大陸上至七旬老者、下至三歲孩童,無一不知應精忠報國,馬革裹屍,而你堂堂七尺男兒,難道連最基本的幫人做事都還要找個原因么?」
納蘭灼華袖中手掌一攥,想著自己乾脆一刀把這啰嗦的女人劈死,日後逍遙自在,活一日是一日算了……但看著她那雙分明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不知為何,手卻又無法去尋後背的龍斬……他忍了忍,又忍了忍,終於還是把怒火壓了下去,冷冷嗤了聲,轉身離開。
「這……」百姓紛紛交換眼色。
孟婉君目光如炬,緊緊盯著納蘭灼華的背影。
一步……兩步……三步……
終於,那身形修長的青衣少年停住腳步,不耐煩地說了聲:「女人就是麻煩。」這才頭也不回大步離開,一眨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孟婉君見狀,眉眼終於變得溫和。
她轉身看向村民,這幾日他們想也是被折騰的寢食難安。想及此,便對眾人囑咐道:「大家先回去休息,這件事我會處理,明日一早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不過你們一定切記,今晚回去后不要進食,更不要飲水,要直接休息。」
村民們紛紛點頭離開。
孟婉君看著地上已經發漲的王鐵匠,神色悲涼。終於,她抬手將一束紫光注入王鐵匠身體,下一刻,王鐵匠便化作粉末,隨塵沙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