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民心
城門緩緩打開的時候,原本想往裡沖的人們都下意識愣住了腳步,自城門中走出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男子穿了一身墨色玄衣,即使面色蒼白,但是渾身上下卻透出一股子上位者的氣息。
與別人不同的是,他竟全然沒做任何的防護措施,緩步走到人群中間站定。
甄世清和韓曙落後半個身子左右的距離,亦步亦趨的跟在夏雲昊的身後,生怕這群災民里會冒出刺客對皇上不利。
這些災民都是京郊附近的農戶,雖不認識京中的大官,但有眼尖的人看到身穿金吾衛衣服的韓曙恭敬的樣子,自然也猜到眼前這個年輕男人應該是個大官。
夏雲昊看著眼前衣衫襤褸的災民,心裡一陣難受,這就是他治理的大夏朝嗎?這就是他當年跟夫子說的天下大同的盛世嗎?
「朕,愧對於我大夏朝的子民!」夏雲昊的聲音有點哽咽,微微頷首。
朕?
人群里頓時就紛紛議論了起來,即使他們再沒見識也知道在整個大夏朝唯有皇帝才能用「朕」這個字。
有人吼道:「你別騙我們了,今天無論如何我們都要進城,否則我們的親人朋友就都要死了。」
又有人道:「是啊。皇上此刻肯定躲在皇宮裡,喝著瓊漿玉露,聽著戲文,哪裡有空管我們的死活。」
人群里一陣騷亂,韓曙見狀連忙擋在了夏雲昊的生前,厲喝一聲道:「我乃金吾衛統領韓曙,你們眼前站的就是當今的聖上。」
甄世清也往前踏了一步,「我乃京兆府尹甄世清,此刻你們見到的的確是大夏朝的景宣帝。」
韓曙跟甄世清很有默契的同時跪下拱手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的守城將士也跟著跪下高呼,聲音整齊劃一,響徹整個京城的上空。而那些災民個個面面相覷之後,也不知道是誰帶頭跪下的,如同連鎖反應一般,所有人都跪下了。
人群里有低低的啜泣聲,沒有人會想到堂堂皇帝會親自來到這裡,他們平日里見過最大的官大約就是村裡的里正吧。
「自打疫病爆發,皇上終日懸心不已,若皇上真的是個只知道躲在宮牆內享樂,又怎會跟太醫院的眾太醫殫精竭慮的研製可以治療疫病的藥方,以至於不顧自己的龍體,染上了疫病。試問這樣的君王,值不值得你們這真心的一跪。」甄世清氣勢如虹,說到最後眼睛里居然有了點點的淚光。
眾人也恍然明白了過來,單看那些守城的將士和站在皇上身後的兩個大官,哪個不是穿的嚴嚴實實的,以布紗蒙面,生怕開了城門就染上疫病了。
今日若不是皇上親臨,只怕他們這些人在外頭叫破了喉嚨,那些守衛的將士也不會打開城門的。
夏雲昊伸手將離得近些的幾個人虛扶著站了起來,那幾人受寵若驚,滿心想著的都是等回去之後便可以跟人吹牛,說自己見過天顏。這可是很多人幾輩子都沒有的福氣呢。
「還請大家再耐心等上數日,只要太醫院的藥方一出來,朕便著人將解藥免費發放給大家,到時候大家去粥棚處領取即可。諸位可願意相信朕一回?」夏雲昊的目光在人群里快速的掃了一遍。
「我二虎相信皇上金口,必定不會不管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一個虎頭虎腦的年輕人從人群里擠了出來,身上背著個氣息懨懨的老者。
夏雲昊認出了這年輕人就是剛才他站在城樓上看到的那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個孝順的孩子。以後跟著韓大人吧。至於你的父親,我先著人幫忙醫治著。」
二虎連忙跪下謝恩,「多謝皇上讚賞,只是草民除了一身蠻力之外,別無長處,只怕會辜負皇上的期望。」
韓曙笑的意味深長:「強將手下無弱兵,來了我的金吾衛,不出三月便讓你脫胎換骨!」
夏雲昊又吩咐甄世清道:「但凡有老弱病殘者,一律格外優待些。」話剛說完只覺眼前一黑,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了地上。虧得韓曙身手敏捷及時扶住了。
甄世清連忙道:「韓大人你先送皇上回宮休息,這裡的一切都交給我便是。」
有人低聲的嘟囔著,「皇上不會有事吧?」
這一問引起了眾怒,有人吼道:「胡說些什麼呢,皇上洪福齊天,怎麼可能會有事,快閉上你的烏鴉嘴。」
甄世清在城門關上之前朗聲道:「疫病不同於其他的病症,傳染性極強,為了城中千千萬萬的百姓,才迫不得已將城門緊閉。大家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城中的人也有妻兒老小,若是大家都一窩蜂的進了城,只怕沒等解藥研製出來,咱們這京城就變成了疫病之城了!所以還得委屈大家在城外待上幾日。」
推己及人的道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都到了生死關頭誰還會想到這些?只是今日不一樣,皇上親自過來了,這等於給了他們生的希望。加上雲蘿設的粥場,頂多不如家裡住的舒服,但是吃喝倒也不用愁。
眾人齊聲道:「我們相信皇上金口一開,自然不會失信於我們的,我們情願在城外等,也絕對不幹那進城禍害別人的缺德事。」
皇上親臨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在京城的其他三個城門外流傳了起來,人心一時得到了穩固。
倒也不是這些人真的相信皇上金口,他們更相信的是自己親眼見到的事實,皇上自己都染了疫病,他們還怕什麼呢?
雲蘿見夏雲昊是被抬進養心殿的,整個人都慌了神,拉著秋瑟不停的問,「皇兄到底怎麼了啊?你倒是說啊?」
可憐的秋瑟被搖的頭暈眼花的,她壓根就不知道皇上去幹嘛了呀,每次皇上一出了宮門,要麼打發她回公主府,要麼讓她在原地等著,她到哪裡去知道皇上的情況啊。只是這話只能放在心裡頭,若是說出口那就成了狡辯,會讓殿下暴走的!
榮錄見雲蘿在一旁實在吵鬧,也不利於夏雲昊養病,於是走上前勸道:「殿下,奴才聽說今日太後傳召了安國公。要不您先去慈寧宮看看,回頭皇上醒了,我讓奴才給您傳話。」
舅舅?
雲蘿雖然不喜宮裡的規矩,但是條條框框還是知道的,外男不得擅入後宮。即使是太后的親哥哥那也不行。母后不是最愛拿這些體統規矩壓她的嘛,怎麼自己也這麼的不知輕重呢?
慈寧宮內,一位四十來歲的蓄著山羊須的男子端坐在鳳榻之下,身姿挺拔,稜角分明的國字臉上有著堅毅之色,一看便知是久經沙場之人。
此人便是安國公祁安同,當今太后的親哥哥,堂堂的國舅爺。昔年乃是領兵十萬的龍虎軍統領。
「妹妹,你這麼著急的找我入宮來做什麼?要知道人多口雜。」祁安同埋怨道,眼下祁家雖佔了上風,但是素來謹慎的他,可不想為一點小事而毀了多年來的籌謀。
太后輕笑道:「哥哥,你就是太謹慎了。如今養心殿那位,只怕是自顧不暇,哪裡還能顧得上我這慈寧宮?」
「哦?此話何意啊?」祁安同好奇的問道。
太后掩嘴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天佑我祁家,養心殿那位不知怎的染上了疫病!」
祁安同的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妹妹此話當真?」
太后伸手理了理頭上冰涼的珠翠,「這天下間就沒有藏得住的秘密,更何況在這皇宮之中。不知哥哥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祁安同摸了摸額下鬍鬚,沉思了片刻,「我總覺得這事不會這麼簡單的,若是夏雲昊真是個軟柿子,又怎會在你我精心的設計之下,幾次三番死裡逃生。或許這一次只是他裝出來的呢?」
太后凝眉道:「哥哥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這樣空等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祁安同安慰道:「若夏雲昊真得了疫病,咱們就且等皇上駕崩之日。新皇尚無子嗣,這宮牆之內一切不還是得由您這個太后說的算。宮外自然有咱們祁家說的算。若此番只是夏雲昊的計謀,咱們也好以靜制動。都已經到了這一步,咱們可不能出任何的紕漏,否則只會連累祁家滿門。」
危險與機遇是並存的。祁家既然動了謀奪皇位的心思,就該知道再無回頭之路。
「誰,誰在哪裡?」太后抬眸的瞬間忽然瞧見門上似乎趴著一道黑影,不由驚喝一聲。
黑影聽到屋子裡的響動,連忙逃走了。
太后連忙道:「哥哥還是先回吧,有事便讓人遞話進來。」
祁安同起身告辭,宮裡的事他自然是相信妹妹可以處理的很好的。
祁安同一走,太后便讓流蘇去查,剛才誰進過慈寧宮。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可不能出這樣吃裡扒外的東西。
流蘇做事素來利落,盞茶的功夫便進來回話,「回稟太后,奴才知道您與家人談話時不喜旁人再側,所以打發了丫鬟們去了外頭。而這期間只有.......」
「只有誰來過?」太后沉聲問道。
流蘇恭敬的回道:「只有長公主殿下剛才進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