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拔毒
養心殿內,雖才入秋沒多久,但是已經早早的就燒起了地龍,龍榻旁還擺著火盆,瞧著昏睡著的夏雲昊,季瑤實在覺得他這個皇帝當的太辛苦,要防著這個,還要防著那個,整天還有看不完的奏章,操不完的心。
秦大夫年歲已大,是由秦太醫攙扶著進了養心殿的,猛然瞧見了一旁一身男裝的季瑤,仔細辨認了很久才嘆了口氣,低聲道:「都是冤孽啊!」
季瑤一門心思都在夏雲昊的病上,哪裡還顧得上秦大夫話里的言外之意。他前些日子才問過秦太醫,說是若再找不出病因,只怕夏雲昊就無生還的可能了,好在最後的時刻秦大夫找到了。
她也曾問過秦太醫,秦大夫到底是在哪裡找到的,當時秦太醫只推脫說忙糊弄過去了。
「秦大夫,他的病還有救嗎?」季瑤見秦大夫把脈許久都沒說話,忍不住開口問道。
秦大夫這才睜開了眼睛道:「幸好我來的早,若是再遲些,等他身上的精血都流失了,只怕是神仙也難救了。」
聽了這話季瑤長長的舒了口氣,又瞥見身後的榮錄偷偷的拿衣袖擦著眼角,忍不住感慨,不管榮錄是為了什麼落淚,但是他對夏雲昊的忠誠是可敬的。
秦大夫先是開了方子讓秦太醫去抓藥,又命人取了銅盆,與鹽水進來,「一會兒下針的時候,可能有些嚇人,季姑娘要不迴避一下?」
「不必了,我想親眼見著他安然無恙。」季瑤淡定的說道。
秦大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姓周那小子呢?我記得你曾經去普濟堂特意問過我有關於他的身世,難道才這點時間就忘了嗎?」聲音里滿是不悅。
一口氣沒憋上來,咳嗽了許久才緩了過來,榮錄在一旁急的跟什麼似的,生怕秦大夫關鍵時刻掉鏈子,對著季瑤哀求道:「左右還是等皇上醒了,再敘舊吧。」
秦大夫先是讓榮錄把夏雲昊身上的衣服都褪去,然後將事先準備好的鹽水擦在他的身上,季瑤到底是女子,只得去了外室避嫌。
等擦拭完鹽水之後,榮錄可以瞧見夏雲昊白皙的皮膚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遊走,驚詫的問道:「秦大夫,這可是傳說中的蠱毒?」
「若真是蠱毒,老頭子我還真沒辦法解呢。」秦大夫玩笑著說道。
秦太醫按著藥方煎了葯送進來的時候,季瑤輕聲問道:「這葯可是你親手煎的?有沒有經過其他人的手,一應的器具都檢查了嗎?」
「季大人放心吧,一應的東西微臣都檢查過了,葯也是微臣親自煎的,定不會出差錯的。」季瑤聽完才放了心,眼下是關鍵的時候,可不能出任何的差錯。
榮錄伺候著夏雲昊將葯服下,等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依舊不見動靜,季瑤忍不住問道:「秦大夫,您可有十分的把握啊?」
秦大夫雙手攏在袖口道:「若是不信我這老頭子,自可找其他人來救。」
秦太醫連忙居中調和,勸道:「叔公還請謹言慎行,這可是在養心殿。」
話音還未落,就見夏雲昊趴在床邊吐了起來,黑血落在原先備好的盛滿鹽水的銅盆里,夏雲昊吐完血之後,就昏昏的睡了過去,瞧樣子似乎睡的還算安穩。
季瑤再瞧那銅盆里似乎有活物在扭動,忍不住一陣噁心,「秦大夫,這到底是何物啊?」
秦大夫撫著長須道:「此乃民間常見的東西,喚作螞蟥。螞蟥既可以入葯,也是會吸食人血的危險之物。皇上的飲食里定是被人混入了螞蟥的卵,加之螞蟥的生存能力極強,所以皇上才愈發的消瘦,而且不思飲食,長久下去必定會精血耗盡而死。」
「好惡毒的心思。」季瑤惡狠狠的說道,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即使皇上不是太后親生的,但好歹也是她一手撫養大的,怎能做出如此人神共憤的事呢?
秦大夫又道:「體內是否還有殘餘,眼下我也不清楚,不過照著此藥方連續喂葯七日,才可保住萬全。等體內殘餘排盡,再讓秦朗開些滋補的葯,切記皇上此次傷了根本,千萬不可大補,免得適得其反,等身體恢復了些,再適當的進補些。」
季瑤親自從秦大夫出去,路上還是忍不住問道:「秦大夫既然知道周衍的身世,為何不肯告知於我。你又怎知我擔心皇上,是因為移情別戀,而不是其他呢?」
秦大夫走的很慢,緩緩的嘆了口氣,擺著手道:「老頭子都到了快入土的年紀了,年輕人的事不想管咯。我只有一句話交代,那就是他是個好人,切莫辜負他的一片真心。」
夏雲昊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瞧見季瑤手撐著額頭守在床邊打瞌睡,心裡頓時覺得暖了起來。先前垂死的時候,他似乎瞧見了先帝,先帝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為何要竊取了周衍的皇位?又為何要派人殺他?夏雲昊當時拼了命的想要解釋,但是先帝似乎聽不到,拔劍就向著他的胸口刺去。
季瑤原本睡的就淺,稍微有點動靜便醒了,「感覺好些了嗎?我讓榮錄準備點吃的,我喂你吧。」
夏雲昊的身體很虛,說話的聲音也很小,「今晚怎麼肯留在養心殿內的?」
「我不大放心宮裡的人,想著還是我待在這更安全些。」季瑤一邊說著,一邊將夏雲昊扶了起來靠在自己的身上,又伸手接過榮錄端過來的粥,「秦大夫說了,你身體沒問題了。」
一碗粥入腹后,夏雲昊的臉上有了幾分血色,死裡逃生后的感覺真好,季瑤能留在他身邊也真好,夏雲昊目光灼灼的盯著她道:「阿瑤,謝謝你。」
許是許久未進食的緣故,夏雲昊吃的有些急,季瑤不大放心,於是對著榮錄道:「不用再盛了,今兒先吃這麼多,等明兒稍微再加點量。」
夏雲昊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聽了季瑤的話。養心殿內的燭火不停的跳動著,季瑤的半邊臉隱在黑暗裡。
「你還是好好養著身子,如今北漠的使臣已經住下了,現在端等著南疆的使臣一到,屆時你這個皇上不露面,只怕也不好。」季瑤絮絮的說著。
夏雲昊安靜的聽著,「那北漠之人你瞧著如何?」
季瑤先是想起了海日古,雖說此人看起來豪放不羈,但是季瑤卻瞧得出來他眼底的精明,頗有種大智若愚的感覺。復又想起那日醉酒,扶著她走了一段路的北漠可汗最小的公主阿麗娜來,她依稀記得阿麗娜跟她說了一些奇怪的話,雖未全記起來,但是也猜到她口中之人似是意有所指。
會是周衍嗎?
夏雲昊瞧著季瑤沉默不語,只以為是北漠之人欺負了她,恨恨的道:「等回頭朕身體好了,定要帶兵將這些蠻夷之人盡數給剿滅了。」
季瑤輕笑道:「你身體才將好,切勿動怒,若是因此加重了病情,我就算是百死也莫贖了。況且北漠之人生性豪爽,相較而言,我還是更擔心南疆之人。按理說南疆之人也快到了,只是驛站卻至今未遞迴消息來。」
「夜都深了,還想這些做什麼?還是早些歇息吧。既然上天讓我命不該絕,我自會好好的活著。」夏雲昊盯著燭火定定的瞧著。
季瑤想了很久還是開口問道:「你可以告訴我周衍的身世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夏雲昊猝不及防,愣了很久才道:「他一直都沒告訴你嗎?也從未跟你提起我嗎?」
季瑤嗯了一聲,又道:「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猜了個大概。你還記得那日我在去蘇州的船上救了你,當時你被人追殺,是他派人乾的吧?還有你給我的那枚玉佩,後來他也給了我一枚,一模一樣的。」
季瑤的聲音輕輕的,「我初見他的時候,他似乎在躲避什麼仇家,我想應該是在躲你吧?」
夏雲昊輕嘆了口氣道:「其實算起來我與他之間還有血緣關係的,按理我也應該喊他一聲太子哥哥的。當年他是先帝最愛的幼子,自小聰慧過人,是全京城裡最耀眼的那顆星,所有人都認定他會是未來大夏朝的帝王。當時先帝不顧群臣的反對,不顧立嫡立長的祖訓,執意立他為太子,讓他繼承大統。」
季瑤第一次從別人的口裡聽到有關於周衍的身世,腦子裡想的都是他年少時英姿勃發的樣子,而不是她後來見到的那個周衍,沉靜而冷冰冰的,全然不似個有溫度的活人。
「可是這至尊之位多少人盯著呢,現在太后也就是那時的皇后,聯合祁家在先帝暴斃的時候謀奪了皇位,為了名正言順,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才將我推到了這位子上,否則依著我的身份,怎麼可能會有機會坐上這龍椅?」夏雲昊輕聲嘆息道。
季瑤柔聲道:「你是個好皇帝。」
夏雲昊輕笑,「阿瑤,這還是你第一次誇我呢。可惜我雖有心做個好皇帝,但是奈何力不從心,祁家的勢力根深蒂固,加之又有宰相在一旁虎視眈眈,朕這個皇帝做的著實窩囊。」
「後面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祁家發現我漸漸有脫離掌控的跡象,便著手開始對付我。」夏雲昊的聲音輕輕的,「可是我從未想過,要害死我的人會是母后。」
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長,季瑤幾乎沒怎麼合眼,想那個時候的周衍,想那個時候的夏雲昊,想群英寨,想爹和娘還有季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