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
咔嚓——
沉悶的屋內突然響起一聲輕響。
「什麼東西斷了?」
眾人循聲望去,老於手忙腳亂地蹦起來,面紅耳赤地捂著腚:「走神了,沒看到椅子上放著包。」
「我靠包里都是箭啊!」於聞目瞪口呆,連忙把包拎過來,「老於你……你還行吧?」
老於尷尬得直搖手:「沒事沒事沒事,看我幹什麼你看箭!」
「看著呢。」於聞埋頭翻找了一下,訕訕地說:「老於……你該減肥了。」
他拎了一根箭矢出來,從它折成兩截的狀態來看,應該是懸在椅子邊緣,被老於生生坐斷的。
老於尷尬到無以復加。
狄黎卻突然叫道:「對啊,還有武器呢!」
「什麼?」
「只記得你死我活了,差點忘了還有武器。題目不是說,考生無故損壞武器扣5分么?那反過來,你們損壞武器就可以加分。」
狄黎為這個發現興奮不已。
但秦究卻說:「不一定。」
狄黎一愣:「為什麼?」
「我之前拆過那把弩,拆到只剩一個不能用的空架子。」秦究說:「我加分了么?」
「可能是因為你能組裝回來。」
狄黎不信邪地等著……
五分鐘過去,他們手上的分數毫無變化。
眾人臉上均是掩不住的失望。
「為什麼啊?這不公平。」狄黎說
「說反了,這才相對公平。因為對鏡像人來說損壞武器太容易了。你想,隨隨便便折一根箭,拆一架弩就能加分,那我們豈不是太舒坦了。」
考試會讓他們這麼舒坦嗎?
不可能的。
事情變得有一點糟糕。
不過很快,更糟糕的事來了——
他們感覺到了飢餓。
於聞的肚子第一個出聲,叫得九曲十八彎,愣是被隔音牆弄出了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式音效。
這是個很滑稽的場景,卻沒有一個人笑。
狄黎懵在當場,驚恐地看著他。
於聞捂著肚子感受了兩秒,咕噥說:「有點餓,但是好像還行?」
「什麼叫還行?」狄黎一條腿都邁出去了,聞言又停住步子,謹慎地問:「有點餓是多餓?」
「就是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的意思。」於聞安撫說:「你先別慌,真的,我看你也沒覺得你是烤雞。我這人就是腸胃反應快,不是很餓也叫得歡。你們呢,餓么?」
他說著,轉過頭來問了一圈。
楚月搖了搖頭說:「確實還行,非要打比方,就像是嘴閑著想嗑點瓜子那種,吃是肯定吃得下,但絕對沒到很餓的程度。還沒我在雪莉家難受呢。」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說在忍受範圍內,聊聊天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就過去了。
狄黎稍稍放心了一點。
但他很快意識到有兩個人沒吭聲——
最大佬的那兩位。
小同學脖子一僵,轉頭看過去。
就見游惑依然坐在窗檯邊,手指捻著耳釘。單看錶情沒什麼問題,一如既往的冷淡,就是嘴唇好像抿得特別緊。
而秦究的目光落在他捻耳釘的手上,似乎……有一點擔心?
狄黎很不安。
他想了想,伸出了右手小拇指。
之前撿箭的時候,他在地上撲來滾去,這裡蹭破了一小塊皮,黃豆粒大小。
狄黎試探著晃了晃小指頭,問:「這樣呢?」
於聞噗地一聲,想說這哪能有效果,血都不流了。
結果他剛要張口,游惑突然從窗邊直起身,大步流星往門口走。
「哥你怎麼了?」於聞問。
「A?」楚月也叫了一聲。
「沒事,我去隔壁辦公室睡一會兒。」游惑說。
***
這間辦公室不算大,只有一張桌子和長沙發。
游惑把門關上,撐著辦公桌緩神。
跟於聞他們不同,他的飢餓感來勢洶洶,比在雪莉家難受多了。
可能是因為八人小隊用的是他的名字,所以他的反應比誰都重。
他又一次體會到了「餓得燒心」的感覺。
這棟樓里每一個人的存在感都變得極強,就像長桌上擺了一盤色澤火候都剛剛好的烤雞,焦酥的香氣濃郁撲鼻,而他是個餓了數月的流浪漢。
這種飢餓感席捲上來的時候,幾乎能讓人失去理智。
那些鏡像人發動攻擊的時候,之所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恐怕也是因為飢餓燒頭。
不過游惑是根硬骨頭。越是難忍,他就越要強行摁下去,也越發沒有表情。
他臉是冷的,心跳卻又急又重。
隔音牆對別人有用,在他這裡卻收效甚微。即便關著門隔著走廊,他也能聽見同伴們的聲音。重重疊疊,或輕或重,模糊地交疊在一起。
咔噠一聲。
辦公室的門被人擰開又關上。
游惑頭也不抬。
他能聽見對方皮膚下的脈搏在搏動,清晰有力,血液汩汩流淌,比什麼東西都誘人。
「難受得厲害?」有人在他身邊低下頭。
是秦究。
他的聲音沉緩,壓得很低。對現在的游惑而言太近太清晰了,就像是帶著顆粒的溫水順著耳窩淌進去。
游惑閉著眼偏頭讓了一下,說:「你先出去,順便……」
他有點焦躁,喉嚨很乾,說話間不得不停頓一下。
「順便再把你反鎖起來?」秦究完全能猜到他想說什麼,補完這半句,他說:「這個要求很過分,換成是我,你鎖么?」
「……」
游惑悶著頭緩了一會兒,擰眉看他。
結果就見秦究抬起手,瘦長好看的手指在頸側摸了一下,剝開了楊舒和給他沾的止血貼。
每一點細微的聲音都異常清晰,血味裹在皮膚透出的溫熱氣息里傳遞過來。
秦究拇指抹了一下,傷口輕輕裂開,更新鮮的血開始往外滲。
「試一下么?」秦究說。
游惑的眸光落在他頸側,有那麼一瞬間幾乎移不開來。
片刻后,他又閉上眼啞聲說:「不試。」
秦究看著他。
他的大考官這張冷淡的臉實在很適合說「不」,有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如果是平時,秦究甚至喜歡逗他這樣說話,但現在不行。
這場考試讓他感到不舒服,不知道是因為那句「就此消失」還是別的什麼。
他比任何時候都見不得游惑難受。
他不知道鏡像人一直保持飢餓會是什麼樣,看今天來的那一波,恐怕不會很好,人不人鬼不鬼,行屍走肉而已。
「知道為什麼讓你試么?」秦究嗓音沉緩,在夜色籠罩的房間里居然透著少有的溫和:「因為我知道你是清醒理智的,我知道我們A先生比誰都有分寸。」
他歪過頭向游惑敞露脖頸,像是玩笑卻又無比認真地說:「我可以毫無負擔地把要害送到你面前。因為你不會失控,不會真的把我當成食物。」
怪物之所以是怪物,不是因為做了什麼,而是它為什麼做。
那才是它醜陋的、令人厭惡的根源。
你即便舔了血,也永遠不會是怪物。
游惑半睜開眼。
他甚至能聽到隔壁樓的聲音,那些人似乎在竊竊低語,也許是在聊天,還有人在喝水,水流順著咽喉流淌下去……
秦究手指點了點脖頸,低聲問他:「親愛的,可以送我一個吻么?」
***
糾纏的吻里有血的味道,這種味道居然讓他們覺得熟悉。
就像看見曠野大雪包裹著硝煙,凌厲、危險卻又抵死纏綿。
……
游惑翻了個身,跪壓在秦究身上。
他用手背擦掉唇縫間殘留的一絲血跡,微亂的襯衫在長褲和腰間堆疊出皺褶。
秦究仰在沙發上任他壓坐著。
他微微抬起上身,側頭摸了一下頸側:「親愛的,你未免太有分寸了點,我一度懷疑你是來給我清理傷口的。」
「……」
游惑垂眼看著他,不咸不淡地說:「你痛覺神經死了吧。」
秦究笑起來。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游惑確實非常小心。好在有點效果,那種令人難忍的飢餓感減輕了一些,至少不至於表露在臉上。
令人訝異的是,秦究的飢餓感也得到了緩解,就好像他們是一體的。
「對了,關於淘汰,我其實想到了一個主意。」秦究說。
「什麼主意?」游惑問。
「按照考場規則,淘汰是考試結束之後的裁判結果。那個時候,我們這支八人小隊會自動解散。到時候,這個成績就是你一個人的。」秦究點了點游惑的長褲口袋:「這時候就很慶幸,那張保送卡在賭場遊了一圈又被我們贏回來了。等到成績出來的瞬間,你記得用掉這張卡。」
「然後呢?把我送出系統再被清一次記憶?」游惑說:「你想都不要想。」
「當然不是。我記得這種情況有一定概率可以卡個bug。我想在那之前找一下154,看他能不能幫忙把概率變成100%,用保送卡的效力讓你不被淘汰,同時卡在bug點上,讓你不被送出去。」
這倒可以考慮。
游惑沉吟片刻,正要開口說什麼,又忽然頓住了。
「怎麼了?」秦究問。
游惑豎起手指示意他先別出聲。
飢餓感尚未完全褪去,過度敏感的聽力幫了他一個小忙。
他聽見西側的牆壁上傳來細索的聲音,就像有什麼東西在悄悄往上爬。
***
西側拐角處有一間休息室,此時狄黎就躺在那張摺疊床上。
自從其他人感到飢餓,他就被安頓在了這裡,免得被誤傷。但他躺了二十多分鐘,也沒有絲毫睡意,反而越來越清醒。
他在腦子裡琢磨著各種問題,間或穿插著之前的考試回憶。
忽然,他餘光瞥見窗外有個白花花的東西。
就好像……是誰的臉正抵在窗外,眼珠一轉不轉地窺視著他。
狄黎猛地一驚,脖子沒動,悄悄轉了眼珠看過去。
窗外空空如也,只能看到隔壁那棟樓的陽台,遠在五米開外。
他半閉著眼保持著均勻呼吸,愣是僵了一分鐘。白臉終於又出現在了窗外,他牢牢趴在四樓牆壁上,狄黎幾乎可以想象他的姿勢,就像一隻爬行動物長了人臉。
那個人臉他還見過……
正是那個被婉拒離開的熒光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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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久等,今天事比昨天還多……_(:з」∠)_明天差不多還是這個時間,不敢說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