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端
早早準備的密鑰解決了最大的許可權阻礙,154一個箭步衝到控制台。
這裡面,被系統劃定為垃圾的東西浩如煙海。
「記憶板塊……歷史操作……」154一邊咕噥一邊飛翻頁,「關於內部人員的記憶刪除和調整操作太多了。」
這些年下來,系統針對太多人做過太多干擾,大到整片整片地清除,小到某個細節的模糊處理和調整。想要準確地挑出遊惑和秦究的部分,非常困難。
不是行不通,是需要時間。
現在的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我在這裡太容易被預警了。」154說:「稍微過分一點就會被系統盯住。」
他說著頓了一下,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無限接近於中央核心了,卻並沒有激起系統的報錯反應。
是因為系統正忙著自檢,變遲鈍了?
154疑惑地犯著嘀咕。
眼下時間緊迫,他沒空多想,這個猜測剛冒出頭就被他摁了回去。
「大概要多久?」秦究問。
154手指不停:「5分鐘左右。系統應該做了匿名和混淆處理,剛剛第一遍粗篩沒篩到你們,我得細篩一遍。」
他抬頭看了一眼屏幕說:「你們這個密鑰等級很高,許可權有效時間有30分鐘,放心,夠用了。」
秦究點了點頭。
這句話說完不到一分鐘,屋內突然閃了兩下紅光,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警告!操作涉及敏感項,許可權將在10秒之內鎖定!』
154臉色一變。
「敏感項?」
「說明我正在篩的這組目標里有你們。」154說。
「這組多少目標?」
「1000個。」
屋內一陣安靜。
這本來是件好事,此刻卻起不了任何安慰效果。要在10秒內找到精準目標,還要從這裡撤出去,簡直天方夜譚。
「別找了,一鍵全撤吧。」游惑說。
154猛地抬起頭:「全撤?所有人?」
這是一個浩大到他沒想過的方案,一鍵全撤,意味著系統做過的所有記憶干擾操作都會被撤銷,不論是誰。
聽聽都很刺激!
『警告!許可權將在5秒之內鎖定!』
154看魔鬼一樣看著游惑,然後一把拍在「撤銷」鍵上。
無數大大小小的記錄在屏幕上瘋狂滾動,快到根本看不清字。
『警告!4!』
警告條已經變成了最危險的深紅色,觸目驚心。
「快走!」154叫道。
三人直奔金屬門。
『3!』
154手指懸在感應鎖上,卻沒有立刻按下去。
游惑一直在心裡數著秒,知道他為什麼停頓。
因為門外每隔10秒啟動一次的清理程序還剩最後2秒,要等程序結束他們才能開門,否則同樣是死。
『2!』
154的手依然穩穩懸著,但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1秒的時間差簡直生死時速,能把人逼瘋。
『1!』
警告倒數到最後一秒,154一把摁住感應鎖。
滴——
金屬門應聲而開。
游惑的耳釘里忽然閃了一點紅光,又在眨眼間熄滅,代表著密鑰許可權已失效。
身後的屋內,三面牆上伸出黑色圓管,像百來個突然抬起的槍口。
火柱從圓管中噴出,瞬間淹沒所有。
三人踩著火舌衝出來。
操控台和屏幕裹在安全罩里,在衝天火光的映照下,屏幕上滾過最後一片信息,靜靜地彈出一個提示框——
『撤銷指令執行完畢。』
『記憶庫垃圾區全部清空。』
那一刻,系統里有太多人做出了相似的反應——
922開門的手頓住了,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楚月正在跟於聞說話,張口卻走了神。
舒雪揉著胳膊忽然停下,輕輕「啊」了一聲。
在他們隔壁,被調離崗位的守門老人剛趕回懲罰通道,他正要去看核驗屏,腳步卻突然緩慢下來,走了兩步之後,他茫然地站住了。
還有更遠的地方,更多的人……
當然,還有游惑和秦究。
那個瞬間,秦究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金紅色的大火在翻滾燃燒,熱浪直撲過來,乾燥而滾燙。
記憶瞬間湧入腦海的感覺和它一樣。
***
游惑出生的那年冬天,西南某條偏遠的山道上出過一場事故,一輛車衝出圍欄翻下了山道,車上是四口人——一對夫妻帶著老人和剛滿兩歲的兒子。
有人說,那是曾經的緝毒警被尋仇;也有人說,只是自駕游倒霉碰上了下雪天,山道路滑出了意外。不同的傳言卻有相同的結局,人們都說,那一家老少無人生還。
其實不是。
那天的山坳蓋著雪,又濕又冷,本不容易活。可汽車前座燒起來的火持續不斷地發著熱,居然成了一種庇護。
在這種另類的庇護之下,那個兩歲的孩子僥倖保住了命。
不久后,他被遠遠送走。換了姓氏,換了籍貫,換了一切與之相關的信息,和車禍中喪生的三人再無任何關聯。
有時候,不過分關注就是一種保護。這種保護會帶來一個相應的問題,就是孤獨。
這個倖存的孩子卻有點例外。
都說出生在冬天的人堅毅、內斂、沉靜,而出生在夏天的人熾烈、浪漫、恣意。
他生於仲夏末尾,但真正的人生又起始於那個深冬。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融合了兩種近乎矛盾的性格。
他不孤,只獨。又瘋又獨。
像在冰酒里點一捧火。
他念書、長大、進軍校、進部隊……也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走一條和父母相似的路。
直到某一天,他自願加入那個敢死隊,把命拴在腰間。那一刻,兩條路終於有了重合的痕迹。
這也許是刻在骨血里的冥冥之中。
有人說,記憶一般起始於3周歲,再早的事情太久遠了,留不下什麼印象。
但他記得那個冬天。
車裡三人的長相、聲音、說話神態以及笑起來的樣子,他都忘了,一點兒痕迹也不留。但他記得那個山坳的冬天。
很久以前的某一次,不記得是跟哪些人的碰面了。有朋友非要拉他配合一個遊戲,類似於不過腦的快問快答,對方說一個詞,他回答想到的第一個詞。
他興緻缺缺,答得敷衍。
只記得那人說「家」,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山坳被雪覆蓋的樣子——
一邊的冷冰冰的雪,一邊是火。
這是他一切記憶的開端。
他加入敢死隊后,拿到了一份關於系統的已知資料。那份資料一半在強調任務的危險性,一半在介紹任務目標。
他的任務嚴格來說有兩個:
一是試探系統規則的底線,相當於給所有人畫一個圈,他在哪,極限就在哪。
二是干擾系統核心。
在他的任務清單里,系統核心同樣有雙層意思。既是指冷冰冰的機器,也指與核心相關的人。
資料里寫著,有兩個人和系統關聯緊密,說他們是系統的一部分也不為過。
這兩個人的立場標註為「不樂觀」,危險等級標註為「S」,許可權等級也是「S」。
他的任務是盯住這兩位,把他們從高位剝離下來,奪取許可權,適當的時候甚至可以看管控制起來,俗稱「軟禁」,然後從他們入手關停或者銷毀系統。
敢死隊人不多,本著雞蛋不能同籃的原則,每個人的任務目標都不盡相同。只有一個名叫聞遠的隊員任務跟他有直接關聯。
進系統前,他把姓氏改回了最初,姓秦。
因為資料上說,系統具有干擾性和迷惑性,進入系統人很容易遺忘現實的事情,時間久了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本就是系統里的人,是它的一部分,就像遊戲中的NPC。
這個姓是他和現實最重的聯繫,只要還頂著這個名字,他就終能想起自己是誰。
事實證明,資料里的警示並非危言聳聽。
敢死隊的成員以考生身份進入系統,分散在各個考場。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再沒見過那些人,只能從其他考生、休息處以及一些事情上猜測隊友們的任務進度。
相較於其他人,秦究瘋多了。
其實,試探系統的規則底線有更安全謹慎的做法,只是會耗費一些時間。他偏偏選了最危險也最囂張的那種。
他的每一次試探都驚天動地,別說全考場了,恐怕全系統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所耳聞。這樣其實有個好處——不論敢死隊的其他成員在哪,能都得知他的進展和信息。
秦究第一次違規,負責處理的是一位附屬監考官,例行公事地關了禁閉就放他回來了。
結果沒多久,他又犯了第二次。
這次,附屬監考官沒按捺住,請來了主考官。
那是秦究第一次見到游惑。
當時的秦究正站在某個二層小樓傾斜的屋頂上,把堵在天窗上的怪物屍體扔開,屋子裡幾個考生的哭聲總算變得沒那麼鬧心。
他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有人踩著滿地乾枯的樹葉和怪物殘肢朝這裡走來,那麼冷靜的步調一聽就不是哪個考生。
秦究甩掉手上的血,踩著棕紅屋瓦轉身看去。
一個高個兒年輕人站在不遠處,穿著襯衫戴著「A」字臂徽,長直的腿裹束在軍靴里,在滿地血淋淋的殘肢枯葉中,顯出一股肅殺又冷淡的氣質……
就像大雪落滿了寒山。
那個瞬間,不知怎麼的,秦究忽然又想起那個冬天的山坳。
鐵鏽一樣的血腥味裹在雪沫里、生死、冰火、寒冷和灼熱、所有矛盾的東西都那個場景里,危險卻畢生難忘。
「違規考生秦究——」屋檐下的人折了手裡的通知條,抬眼看向他:「跟我去監考處。」
秦究目光掃過他的臂徽,漫不經心地想:主監考官A,那個需要清掃掉的「S」級危險人物,我的任務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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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事情多,久等了~
最後一卷不會太長,我努力勤奮一點~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