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
「對,我見過的。」男村民一把抓住游惑的手。
他的手掌粗糙如砂紙,擦得皮膚生疼,又硬又冷。
游惑抽回手,臉色很不好看。
「在哪見過?」他活動著手腕問。
男村民站在原地,茫然地想了兩秒。又像是沒聽見問題一樣,重複地說:「我肯定見過……我見過的。」
「哎,又來了。」那個要鑿冰的女人放下鑿具,嘆了口氣說:「你們別見外,這人啊就這個毛病。」
「什麼意思?」
「他這裡不太好。」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解釋說:「一陣兒一陣兒的,發起病來就喜歡拽著人說我看你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要不就是問人家,你認識我嗎?你記得我嗎?」
話音剛落,那個男村民又抓住了秦究,低聲問:「你認識我的,你記得我嗎?」
秦究:「……」
女人說:「看吧!就是這樣。」
「怎麼瘋的?」秦究問。
女人回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低聲說:「一直都這樣。」
她招呼了一聲,另外兩個在河邊打水的人走了過來,一邊一個架起男村民。
「你們先把他帶回去吧,估計得瘋一會兒。」女人說。
兩個同鄉點了點頭,把男村民往房子里拽。
被拖拽的時候,男村民又拉住離他最近的於聞,掙扎著說:「我見過的,我真的見過的。」
他皮膚灰暗,臉上滿是干紋,嘴角和眼角尤為嚴重。兩鬢夾著幾根白頭髮,顯得有些滄桑。
於聞被他嚇了一跳,又覺得有點可憐。
他說:「別這麼拽吧?要不我幫你們?」
兩個村民搖了搖頭:「沒事,不用。我們習慣了,他瘋起來力氣大得很,你架不動的。只能這樣拽著。而且……」
其中一個耿直地說:「你們是黑婆的客人,我們……唔,不太歡迎陌生人進自己家。」
很快,男村民被拽進一棟紅頂房子,房門關上便沒了動靜。
這段插曲弄得眾人面面相覷。
但這些村民相當於遊戲中的NPC,NPC之間發生的事情,很難說是不是固定的日常劇情。沒弄清原委之前,貿然插手不太明智。
於是大家看在眼裡,並沒有輕舉妄動。
游惑記住了那幢房子,這才收回視線。
聊了半天,關係也沒見親近。這位大佬沒了耐心,他也不兜圈了,乾脆地問道:「你們有人懂吉普賽語么?」
女人又開始鑿冰了。
她手揚得很高,鑿具重重砸在冰面上,帶起一層碎渣。
一下一下帶著股狠勁。
這種場面看得人莫名害怕,就好像那裡如果躺一個人,她也會這樣用力鑿下去。
她鑿了好幾下,搖頭說:「不懂,沒人懂。」
「但是村長說黑婆做死人活。沒人懂吉普賽語的話,怎麼跟她溝通讓她做活?」老於忍不住問道。
女人說:「都是客人來找她,我們不用。而且以前她不是一個人,有老毛子,有幾個小孩。並不是總說吉普賽語。」
老毛子?小孩?
眾人感覺問到了重點,一下子興奮起來:「那是不是黑婆的家裡人?」
女人點了點頭:「是的吧。」
「他們人呢?去了哪裡?」
女人搖了搖頭:「走了,去了哪裡不知道。可能回家去了?反正突然就不見了。」
「有知道的人么?」
女人又搖頭說:「沒有,我們哪敢多問黑婆的事。」
大家又懊喪起來。
游惑看了一眼遠處沉落的夕陽,問:「這裡有墳墓么?」
女人鑿冰的手一頓。
她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抬頭看著眾人笑起來。
這麼一笑,她的面容生動多了,卻也讓人毛骨悚然。
她笨拙地抬起手,隨便一指:「看見這些樹林沒?」
眾人轉眼掃了一圈。
綿延的樹林圍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圈,把整個山村包裹在其中。
女人笑著說:「林子就是墳,這一圈樹林啊……全都是墳。」
·
夕陽徹底沉到了林子後面,最後一絲餘暉消失殆盡。
天色不知不覺黑了下來。
女人抬頭看了一眼,連忙拎起鐵桶。
「等等。」游惑一把抓住她。
女人掙了兩下:「幹什麼?!天黑了,別抓我!我要回家!」
她力氣極大,遠在游惑意料之外,所以一時不察,居然真讓她掙開了。
女人拎著桶連退幾步,催促眾人說:「你們也趕緊回屋吧。天黑了!」
「天黑怎麼了?之前村長也說過,天黑你們就不出來了?」
女人發著抖。
她裹緊了圍巾,四下看了一眼,然後輕聲說:「天黑有鬼,到處都是。他們會敲你的門,開你的窗子,站在床邊或者鑽進床底。你們要小心……」
說完,她食指壓在嘴唇上,「噓」了一聲。
「……」
大家被她「噓」得毛骨悚然。
女人說完這句話,拎著鐵桶匆忙走了。
夜幕之下,她走得特別快,眨眼的功夫,身影已經到了遠處的房屋前。
她打開門,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鑽進了屋子裡,門窗緊閉。
一時間,萬籟俱寂。
幾棟房屋裡亮著零星的燈光,但光太昏暗,偶爾還會輕輕搖晃,反而讓人更加不安。
陳斌他們搓了搓胳膊,說:「怎麼辦?聽力題沒有頭緒,我們……要不回去再研究研究錄音?」
這話說得很絕望。
沒有翻譯器,村民不懂吉普賽語,據說夜裡還有鬼敲門……他們該怎麼搞到聽力的題目?
·
「我進趟林子。」
游惑突然說。
「你進哪兒???」老於被外甥嚇一跳,但話還沒問完,游惑沙沙的腳步聲已經往遠處去了。
「草。」老於不敢對外甥說髒話,對著地啐了一聲,喊著問:「你等等!你好歹拿個燈!」
游惑頭都沒回,很敷衍地擺了一下手。
眾人:「……」
老於急忙問:「誰誰誰!來個手電筒!手機也行!我的下午耗沒電了。我他媽……怎麼也不能看著他一個人往墳地里鑽!」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下午反反覆復的錄音播放,耗盡了所有人的手機電。
僅剩的那點也不敢拿來照明,否則撐不了幾分鐘就要徹底關機。
「老手呢!二位?有帶手電筒的嗎?」老於又看向陳斌和梁元浩。
梁元浩:「沒有。」
陳斌尷尬地擺了擺手:「休息處倒是有的賣,但是……我們分數實在太可憐,沒敢買。」
「那什麼……」於聞突然出聲,遞過來一根細長的東西,「我斗膽……花了0.5分買了一根熒光棒,能用么?」
老於上去就是一下:「買都買了,你買啥熒光棒!買盒火柴也是好的!」
於聞叫道:「小說看多了……有的地方不能用明火。」
他拎著熒光棒,拽著老於去追游惑。
於遙細聲細氣地說:「我……我也去吧。」
一串人都跟著游惑跑了,只剩下樑元浩和陳斌懵在原地。
「他們……考試這麼莽的嗎???」陳斌喃喃道,「那我們去不去?」
梁元浩沉著臉說:「都說了,那裡全是墳。你要去你去,我回屋了。」
·
樹林里安靜極了,連一隻鳥都沒有。
游惑踩斷幾根樹枝,順腳踢到後面去。
秦究不冷不熱地哼笑了一聲,拖著調子說:「能不能有點公德心?你後面還有人。」
游惑一聲不吭,又往後踢了幾根斷枝。
秦究「嘖」了一聲。
游惑插著兜,逛墳地就像逛公園,好像黑暗的環境並不會對他造成阻礙。
「你確定不用燈?我倒是可以借給你。」秦究說。
游惑:「夜視能力很好,不勞操心。你能不能閉嘴安靜一會兒?」
秦究:「不太願意。」
游惑不理他了。
在林子中走了一會兒,秦究停住腳步說:「誰在喊魂?」
游惑跟著聽了片刻,聽到了於聞哆哆嗦嗦的聲音:「哥——哥你在哪兒——」
隱約還能看見一節綠瑩瑩的玩意兒,映照著幾人的臉。
游惑就地折了幾根樹枝,摸出打火機點著。
「那邊那邊!我看到了!」於聞看見火光,鬼喊鬼叫地衝過來。
老於扶著樹直喘氣說:「哎……你……祖宗誒,你找什麼吶?」
游惑說:「隨便看看。」
眾人臉綠了一下。
「……那、那看到什麼了沒?沒有的話,要不咱們先回去?」老於試探著說。
游惑樹枝往腳下一劃:「看,一排墳。」
大家嚇了一跳,朝火光映照的地方看去。
就見游惑腳尖抵著一塊地,地面上並排列著一排墓碑。
碑上刻著古怪的文字,像字母又像圈圈圓圓的蚯蚓。這跟之前村口地碑上的文字很像,看得出都是黑婆刻的。
於聞一臉懵逼:「這種地方你是怎麼找的?」
「下午黑婆進過這片林子。」游惑蹲下·身,突然沖於聞招了招手:「你手機是不是還有餘電?」
「一點點。」
「拍一下,照抄在黑婆門上。」
大家都愣住了:「幹嘛?」
氣死黑婆??
游惑說:「墓碑上有什麼?」
老於說:「死人名字,照片,生卒年。」
游惑面無表情。
老於求生欲爆發了一下,又道:「還有死者親屬,誰誰刻的。」
眾人:「……」
對哦!這碑是黑婆刻的!
黑婆的名字肯定在碑文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