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賣
楊氏從大姑娘屋裡出來,況媽媽和貼身丫鬟珍珠一左一右攙扶,後面跟著兩個小丫鬟。
楊氏臉不似方才在屋裡難看,「你們瞅瞅,成心給我添堵,周家的那丫頭那好,府里的丫頭隨她挑,她就偏偏要周大娘的媳婦,這是故意跟我作對,不讓我舒坦」
況家的勸道:「柳絮姑娘能幹,長得俊,難怪大姑娘看上,可就是這柳絮是周管家媳婦,聽說過兩日就圓房了,太太跟周大娘說說,看她樂不樂意」
楊氏忍下一口氣,心想,這會子不能撕破臉,她只要不提要她母親陪嫁,什麼都好辦,讓她得意幾日,等到了邵家,男人的小妾和庶子給她添堵,有的罪受。
氣頓消了,對珍珠道;「你去把周大娘叫來」
柳絮跑出周家,頂頭正遇上來喜,來喜看見,高興地道:「柳絮姐,太太吩咐叫你去見大姑娘。」
柳絮詫異,「大姑娘見我有事?」
來喜搖搖頭,親熱地跟柳絮沒話找話,「大姑娘婚事定下了,是姓邵的一個千戶,過二月就出閣了。」
柳絮道;「姑爺人怎麼樣?」
來喜哼一聲,「我看不怎麼樣,邵姑爺昨派人來說,別的都沒什麼,姑娘陪嫁多少、長相如何不挑,只要是性好,能容下小妾和那兩個庶齣子女,聽這話,姑娘若嫁過去,少不得因這妾生氣,大姑娘身子骨弱,又禁不住氣。」
柳絮默默聽著,突然問:「你們吳家的姑娘一般都有幾個人侍候,為何獨大姑娘就晚秋一個人。」
來喜巴不得跟柳絮套近乎,把聽來的都告訴她,看看左近無人,湊近悄聲道:「姑娘身邊原來也有四個丫鬟,有兩個不知怎麼突然就消失了,事後背地裡聽人傳說發賣了。」
柳絮突然道;「那是那一年的事?」
來喜想了半天,「好像是大姑娘搬進府後頭房屋那一年。」
柳絮道:「四個丫鬟,還有一個去哪裡了?」
來喜這回想都沒想,「死了」
「死了?」柳絮愣怔,脫口反問一句。
來喜確定地道;「得急病死了,說前一天還好好的,暴斃,管家帶人草草拿破席子一卷,就扔亂墳崗了,都說府後頭善姐住的屋子不幹凈,惹上不幹凈的東西。」
柳絮納悶,有鬼的話,她是不信的,像隨意地問;「那又是那一年的事。」
來喜尋思一會,「好像是大姑娘搬進去兩三年。」
柳絮聽到有關大姑娘的事,不知為何身上冷颼颼的。
中門上一個婆子引著柳絮先去大姑娘屋裡。
吳淑真面色略顯蒼白,晚秋把炭火盆往姑娘身邊挪了挪,又用火鉗撥了幾下炭塊,炭塊不好燒,冒出一縷白煙,吳淑真不禁咳了聲,晚秋忙拿著蒲扇把煙往外趕。
看見柳絮,吳淑真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你來了。」
柳絮恭恭敬敬,蹲身,「給姑娘請安。」
吳淑真端起桌上的茶盅,掀開蓋子,啜了口,慢條斯理道;「柳絮姑娘跟我接觸不多,但我很喜歡柳絮姑娘,有一樁事,不知你願不願意?」
柳絮束手恭敬地道;「姑娘請講。」
「你知道我就要出閣,我身邊就晚秋一個,像我們吳家這種顧忌面子有身份的人家,女兒出嫁,至少也要陪嫁兩個丫鬟,兩房家人,如果我要柳絮姑娘做我的貼身丫鬟,不知姑娘可願意?」
柳絮微微一愣,吳淑真找她,她就猜到八九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吳淑真撂下茶盅,「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好好想想,聽說你家裡還有三個幼小的弟妹要你養,你跟了我,升為一等大丫頭,每月月例是一兩銀子,閑時,你可以回家去看你弟妹,順帶照顧他們,你和晚秋兩個,跟我到了邵府,我不會虧待你二人。」
柳絮不知為何,心裡同情吳淑真的同時,卻有種不放心,她真是做姑娘的貼身大丫頭,這麼簡單,吳淑真心機絕不單純,挑上她,無非是不願意楊氏指給的丫頭。
吳淑真用眼睛瞄著她,淡然一笑,「柳絮姑娘,聽說你跟周大娘兒子要成親,恕我直言,這總比你給癱子做媳婦強,好歹正常人。」
柳絮思忖,吳淑真常年足不出戶,卻對自己的事了如指掌,有十足的把握,她能答應。
轉念,周家是不能回去了,看情形周天福,命不長久,萬一周天福死了,周大娘必然遷怒她,怎麼處置她,可想而知,事到臨頭,如今沒有別的路可走,心意已決,遂道;「柳絮願意侍候姑娘。」
吳淑真露出笑容,「好,我就知道你會答應。」
柳絮跪下叩了三個頭。
吳淑真滿意地道;「晚秋,帶她去給太太叩頭。」
上房,一大早院子里站滿來回事的管家媳婦,楊氏坐在抱廈里安排家事。
門口丫鬟看見晚秋和柳絮,示意二人等著,進去回稟,一會出來,「太太讓你二人進去」
楊氏坐在迎門大炕上,地上站著幾個回事的媳婦婆子,兩旁丫鬟束手恭立。
晚秋回道;「柳絮姑娘已答應,大姑娘讓奴婢帶柳絮姑娘來給太太叩頭。」
柳絮上前幾步,跪地叩三個頭,「奴婢柳絮給太太請安」
楊氏沒叫她起身,溫婉聲兒,「大姑娘要你過去,你且記住,小心服侍,大姑娘身子骨弱,凡事上心」
柳絮沒敢抬頭,應聲,「是,太太」
「起來回話」
柳絮起身,立在下首,垂首,規規矩矩地站著,楊氏似笑非笑對身旁的況家的道:「我原打算給她買兩個人,既然她願意自己挑,也隨她去,總是我做母親的時時順著她心思,生怕人說我這繼母不好,凡事小心,怕落不是,就這樣還有那一起子小人說嘴,說我薄待了大姑娘,你說說,為她的病,我日夜懸心,到頭來……」
況家的賠笑道:「依老奴說,太太太過小心了,府里那個不知道太太待大姑娘視如己出,就連親生的二姑娘和四姑娘都且靠後。」況家的是睜眼說瞎話,一點不含糊。
楊氏咳聲,「就說她的親事,我何曾不記掛,幾次我選了好的,她一病,就錯過了,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刻薄她,故意不給找婆家,這世上繼母難做,要知道當初我也不嫁給老爺做填房,聽人說咱們老爺上進,是個好的,可見外人話也不能全信,老爺固然是好的,可前房後房一個不留意,就讓人拿了話柄。」
楊氏不知是故意拋白自己,還是真的覺得委屈。
「太太,周大娘來了,在門口等著。」
楊氏朝柳絮道:「你先出去」
周大娘在內院后罩房跟幾個婆子閑扯,一聽太太找,背人問珍珠,「太太找我何事?」
珍珠笑道:「大娘儘管快些去,自有好事」
周大娘隨著珍珠來到上房,進院子小丫頭看見她,都抿著嘴笑,周大娘心裡發毛,太太好端端的又不出門,急急地找她做什麼,看樣子不像是正經差事。
「給太太請安」周大娘心裡七上八下,進門就偷著瞧太太臉色,楊氏像平常一樣,沒有明顯的喜怒。
「給周大娘搬個凳子」楊氏和悅地道。
珍珠搬來個小杌子,周大娘再三告罪,方半個屁股搭邊坐了,心裡像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不踏實。
楊氏接過況媽媽遞過一盅茶水,慢聲道:「周大娘,我找你來,是這麼回事,大姑娘相中你家柳絮,想要到身邊做丫鬟,你可願意」
周大娘看太太的丫鬟們笑容暗昧,就知道不會是宗好事,果不其然,周大娘不敢不答應,心裡又不願,只是不好說出,吶吶地道:「不瞞太太說,這兩日奴婢就要給柳絮和我那兒子圓房,酒席早已定下,親戚都告訴了。」周大娘就是託詞,周天福的身體,別說圓房,那口氣上不來,人就去了。
楊氏知道周興家的底細,不好揭破,淡笑道:「圓房不過就是個形式,你不就想買個侍候你兒子的人,拿上來」
一個丫鬟端著托盤掀帘子從東間出來,周大娘看上頭擺著幾封銀子,足有五六十兩,楊氏道:「這些賞你另為你兒子買個媳婦」
周大娘心裡盤算,買柳絮用了三十兩銀子,五六十兩銀子若逢便宜夠買兩個丫頭一個來回。
當即喜歡地奉承,「大姑娘瞧上柳絮是她的福分,奴婢人都是主子的,更何況是奴婢的兒媳,太太一句話,就是要奴婢的頭,奴婢也不敢半點猶豫」
楊氏合上蓋碗,「好了,叫周興來,寫個字據」
周興進內院,就見他渾家等在上房門口,見到他,扯著他的袖子拉到一旁,三言兩語告訴。
周興平白多得銀子自然高興,想到柳絮小模樣,自己連她身子都沒挨上,心裡直嘆可惜,周大娘知道男人心思,瞪了他一眼,酸酸地道:「怎麼捨不得,老不修」
周興家的沉臉,「胡說什麼」就隨他婆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