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殺

毒殺

元景出生前,青漓便覺得,自己此生已經足夠圓滿。

等真的有了兒子,看他小小的身子躺在自己身邊,看他下意識的對母親流露出依偎與親近,看他扁著嘴哭出來,都叫她意識到,之前那種想法,或許是錯的。

有了孩子,才算是真正的圓滿。

她與皇帝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歡喜之餘,也怕哪裡做的不好。

可再多的擔憂,在見到襁褓中的小人兒時,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是他們的孩子啊。

他這麼小,這麼軟,連骨頭都沒怎麼長成,都要小心翼翼的對待,唯恐哪裡磕了碰了。

皇帝畢竟是男子,手上力氣大,第一次抱他的時候,唯恐弄疼了他,額上險些出了汗。

相比之下,青漓倒是還好。

文翰出生時,她也跟著抱過幾回,不至於生疏,再加上董氏在旁提點,出不了大錯。

可即使如此,她在抱他的時候也要仔細拿捏著力氣,替他穿上小衣服時,更怕手上粗魯,傷到他哪裡。

青漓生產的極為順利,沒留下什麼身子的虧空,太醫診脈之後,也只是開了溫補的葯,叫她好生休養即可。

雖說如此,但女人生孩子,終究是極為辛苦之事,青漓也不想叫自己日後留下什麼病痛,便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休養。

皇帝知她辛苦,也不耐煩叫人吵,便只吩咐人在外邊候著,有事再入內回稟。

元景洗三的第二日,青漓過了午後便覺困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見皇帝在一邊笑。

她睡得多了,也沒起床氣,揉揉眼睛,狐疑的望了過去。

皇帝正坐在床邊,手裡還握著兒子的一隻小手,見她醒了,向她道:「元景剛剛睜眼了,還看你了。」

「啊?」青漓趕忙去看兒子,可他這會兒已經睡了,心下禁不住有些失落:「你怎麼也不叫我。」

「就是一會兒的事兒,叫朕怎麼叫你?」皇帝道:「你睡得這樣好,朕也不忍心吵醒。」

「真可惜,」青漓有些遺憾:「我都沒有見到呢。」

元景是在出生第二天睜眼的,眼珠黑亮,很漂亮。

人面上的五官之類,最能叫人記住的,應該就是眉眼了。

此前他合著眼,臉又稚嫩,青漓也看不出他像誰,宮人內侍們只會撿好聽的說,更是說不到點兒上。

這會兒他睜開眼,青漓就能很清楚的分辨出,他生的像皇帝。

至少,那雙眼睛十分像。

她暗暗的在心裡鬆一口氣。

老實說,青漓生的是美,這幅容貌若是傳到女兒身上去倒是極好,可若是生在男子臉上,就會偏向風流俊俏那一側,有失威儀。

最多,也就是像她美二哥一樣。

而按照青漓的審美來看,還是皇帝那種相貌英挺俊朗的好些。

男人嘛,就要有陽剛的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元景無論生的像誰,她都一樣的喜歡。

或許是因為在她腹中淘氣夠了,出生之後,元景很乖,除去餓了尿了之類的事情,他從來不哭,只合著眼,一門心思睡覺。

等再過幾日,時不時的就會睜眼看看,眼珠轉轉。

當然,看得最多的,還是青漓這個近在身邊的母親。

興許是因為元景在她肚子裡帶了九個多月,母子之間天然的就會親近,只消將他放在青漓身邊,他就會無意識的往她所在的那邊動。

青漓看的心軟,更覺愛極了。

她在八月末開始坐月子,已經算是進了秋天,倒是不覺難熬,身邊還躺著元景,更叫她興緻勃勃。

月子里不能見風,內殿的光也偏暗,董氏掀開寢殿床榻,就見青漓側躺著身子,只低頭看著身邊的元景,雖不說話,周身卻也有了母親的恬靜與溫柔。

再強悍的女人,在有了自己的骨肉之後,都會變得柔軟起來。

更何況,青漓性情本就算不得強硬。

董氏將動作放輕,上前去看了看元景:「小殿下還睡著呢。」

「嗯,」青漓動作輕柔的摸摸他小臉,道:「前不久醒了一次,餵奶之後就睡下了。」

看一眼董氏面上神色,青漓心中一動:「阿娘有事要說嗎?」

「妙妙生了小殿下,自然是極好的事情,」董氏看著她,輕聲道:「可有些話,阿娘是過來人,少不得要叮囑你一二。」

董氏年歲比她長那麼多,經歷也足,此刻如此正色,青漓自然不會敷衍,神色一正,道:「阿娘只管說。」

「妙妙也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阿娘也不想過多說教,」董氏溫柔的看著她,又低頭去看元景:「只是既然有了孩子,他又是陛下的嫡長子,有些事情還是要仔細。」

青漓點點頭:「我明白的。」

「阿娘剛剛生你大哥的時候,同你現下的感覺相差無幾,看他在一邊睡著,哪怕只看看,都覺得歡喜。

可是妙妙,你阿爹是國公,你夫君卻是天子,這兩者之間是不一樣的,你明白嗎?」

青漓眼睫微眨,道:「請阿娘細說。」

「陛下是天子,你是皇后,小殿下更是嫡長子,你們既是天下尋常的人家,卻也是最不尋常的人家,諸多尺度,都要你自己拿捏才是。」

董氏握住了她的手,殷切的叮囑:「——你要明白,沒有什麼比陛下更重要,包括孩子。」

青漓隱隱約約也能明白幾分,正要詢問,董氏卻不再提這一茬,只看向睡著的元景,道:「除去你們夫妻之間的,便是小殿下了。」

「阿娘也是做母親的,最明白母親的心意,說是想把世間最好的都給他也不為過。」

「小殿下的身份特殊,註定他接受的教導也會特殊,該教的那些,陛下自己會用心的,」董氏輕聲道:「妙妙要記住,不要因為太過心疼孩子,在溺愛之下害了他。」

青漓點頭道:「阿娘放心吧,別的不說,這一條我是能做到的。」

「不是能做到,是必須要做到!」

董氏手上用力,低聲道:「元景殿下既是晉王,那接下來就只有一條路能走,這條路上,陛下扶持他不行,娘娘扶持他也不行,需得他自己站得起來,那才叫行!」

「娘娘,」董氏不再叫她妙妙,而是改了稱呼,緩緩道:「倘若陛下沒有將晉王殿下封王,倘若封的不是晉王,那他還有後路可走,可既然做了,便不能回頭了。」

「娘娘不要覺得,栽培一個孩子很容易,」董氏看著她,道:「養育一個孩子,並不僅僅是叫他長大,而是要叫他成才,那些累世公卿的門楣,人力物力不知幾何,可那裡頭養廢的孩子,難道還少嗎?」

「慈母多敗兒,老話總是有道理的,」董氏微微一笑,鬆了語氣,道:「倒不是叫娘娘苛待晉王殿下,而是說,有些不該心軟的時候,是不能心軟的,娘娘明白嗎?」

青漓被董氏說的神色一肅,認真的點點頭,道:「阿娘寬心吧,我心中自有分寸。」

「再過幾日,我便要歸府,也不能在你身邊陪著,」董氏看著女兒,難免生出幾分不舍:「你忙著照顧小殿下,也別疏忽了自己,女人月子里是最重要的,若是落下病根,會苦一輩子的。」

「我明白的,」青漓輕聲寬慰:「太醫都有叮囑,也有擅長醫術的女官在,不會有問題的。」

女兒大了,心中也有章程,董氏莞爾一笑,不再多說,只瞧著躺在一側的元景,道:「小殿下生的像陛下。」

「男孩子嘛,」青漓笑著答道:「還是像他父皇好些。」

董氏在宮中留的時日已久,等青漓即將出出月子的前幾日,便告辭歸府了。

青漓心中雖有不舍,卻也不好挽留,只叫人備了與府中諸人的重禮,請董氏一併帶回去了。

母親一走,青漓便只留在寢殿里休養,一面陪著元景。

他出生快要一個月,小臉白嫩,眉目乾淨,睜眼的時候也多了,烏黑的眼珠看著她,許久才會眨一下。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青漓每日守著他,自然感覺不出什麼來,有一日心血來潮去細看,才能分辨出他的確是長大了一點兒。

許是此前養的好了,青漓生產完的第二日便有奶水,也頗充沛,吩咐人抱了元景過去,自己喂的他。

母親畢竟是母親,元景同她相處了近十個月,自然也與她更親近。

青漓餵了他幾日,偷懶叫乳母喂時,就見他小小的眉頭皺起,隱約不喜的樣子。

她看的心疼,就再次接過來,自己去喂他了。

他吃飽了,也不像此前那麼愛睡,有時候,還能眨著眼同她對視一會兒。

青漓算不得懶,卻也算不得勤快,到了元景身上,卻願意親力親為。

她還差幾日出月子,不能同皇帝行房,到了晚間,便只將元景放在床榻中間,一家三口一起睡,倒也其樂融融。

這日晚間,青漓為元景換尿布的時候,目光在他下頭的小雀兒上一掃,不由得笑了。

細細小小的一根,像魚腸一樣。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青漓都算是個保守的女孩子,除去皇帝那裡,還沒見過別的呢,盯著元景那裡看了一會兒,倒是有些好奇。

元景還不會翻身,只能仰面躺著,母后給他換了尿布,卻不將他包起來,隱約有些涼了,他仰著頭,略微不適的動了動腿。

他小腿一動,那隻小雀兒也跟著一抖,青漓看的有趣,伸指輕輕彈了一下,惹得他不滿的哼哼了一聲。

「幹什麼吶,」皇帝進了內殿,就看小姑娘正欺負兒子呢,不由得過去說了一句:「元景還小呢,妙妙別胡鬧。」

青漓也覺得自己這麼做不太好,太欺負還不能動的小兒子了,輕咳一聲,掩飾著自己的尷尬:「這麼小,還挺好玩。」

「這麼小怎麼玩兒的起來?」皇帝狀似詫異的看她一眼,又不懷好意的湊上前去,低聲道:「朕這裡有個大的,比他的好玩兒多了,妙妙想怎麼用都行。」

青漓被他這話羞得臉紅,忙不迭推開他,借著低頭看兒子的空兒掩飾了過去:「哪個問你了,要你毛遂自薦。」

皇帝看出小姑娘色厲內荏來了,可到底是還在月子里,也沒嚇她,只笑吟吟的揶揄一句:「欺軟怕硬。」

一語雙關。

青漓初時還有些不明白,隨即就有些無力的捂臉。

——她以後,大概是沒法正視這個詞了。

母后只顧著同父皇說話,都不肯理他了。

元景有些不高興了,張嘴「啊」了一聲,將母后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青漓被他突然的動作一驚,只當他是哪裡不舒服了,忙不迭過去抱他。

元景剛剛才尿過,自然不會是這些事兒,青漓想著有一陣子沒喂,大概是餓了,下意識的就想解開衣襟喂他,可再一看皇帝還在邊上看著,不由得有些羞。

元景可不知道母后現下在想什麼,將近一個月的功夫,已經足夠叫他養成習慣,每每母后將他抱到胸前去,就是能吃飯了。

他睜著眼睛等了一會兒,母后卻沒有動作,就有些急了,小腳蹬了一下,又「啊」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

青漓被兒子一催,也就顧不上毫不掩飾,索性豁出去了,左右他又不是沒看過。

抱著元景往床榻裡頭去,她背對皇帝解開衣襟,叫元景含住了。

元景的確是有些餓了,咕嘟咕嘟喝的正香,動作急切的緊,青漓動作輕柔的拍他背,叫他慢一點,免得嗆到。

畢竟是小孩子,便是餓了,也吃不了多少,青漓抱著他餵了一會兒,元景就飽了,躺在母后的臂彎里,盯著她看一會兒,心滿意足的合上眼睡了。

他倒是自在了,青漓卻遭了罪。

她此前養的好,奶水也足,便是被兒子喝過之後,有時也會往下滴,這一次便是如此。

青漓可沒臉叫別人看見,匆匆將兒子放下,就去那一側的軟帕。

在一側看的眼熱的皇帝終於湊過來,厚著臉皮道:「——朕幫幫你?」

「你走開,」青漓捂住胸口,羞得臉紅:「同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跟朕沒關係?」皇帝坐在小姑娘身邊,笑微微的答她:「朕問過太醫,妙妙身子養的好,等出了月子,便一切無妨了。」

青漓攬著衣襟,往床裡頭縮了縮,語氣虛的厲害:「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朕的事,」皇帝在床邊坐下,語氣輕緩:「朕早就枕戈待旦,以慰妙妙相思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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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亦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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